卑說當時吳學究道:“我尋思起來,有三個人義膽包身,武藝出眾,敢赴湯蹈火,同死同生。隻除非得這三個人,方才完得這件事。”


    晁蓋道:“這三個卻是甚麽樣人?姓甚名誰?何處居住?”


    吳用道:“這三人是弟兄三個,在濟州梁山泊邊石碣村住,日嚐隻打魚為生,亦曾在泊子裏做私商勾當。本身姓阮。弟兄三人∶一個喚做立地太歲阮小二,一個喚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個喚做活羅阮小七。這三個是親兄弟。小生舊日在那裏住了數年,與他相交時,他雖是個不通文墨的人,為見他與人結交,真有義氣,是個好男子,因此和他來往。今已好兩年不曾相見。若得此三人,大事必成。”晁蓋道:“我也曾聞這阮家三弟兄的名字,隻不曾相會。石碣村離這裏隻有百十裏以下路程,何不使人請他們來商議?”


    吳用道:“著人去請他們,如何肯來。小生必須自去那裏,憑三寸不爛之舌,說他們入夥。”


    晁蓋大喜道:“先生高見幾時可行?”


    吳用答道:“事不宜遲,隻今夜三更便去,明日晌午可到那裏。”


    晁蓋道:“最好。”


    當時叫莊客且安排酒食來吃。


    吳用道:“北京到東京也曾行過,隻不知“生辰綱”從那條路來;再煩劉兄休辭辛苦,連夜入北京路上探聽起程的日期,端的從那條路上來。”


    劉唐道:“小弟隻今夜也便去。”


    吳用道:“且住。他生辰六月十五日,如今卻是五月初頭,尚有四五十日。等小生先去說了三阮弟兄回來,那時卻教劉兄去。”


    晁蓋道:“也是。劉兄弟隻在我莊上等候。”


    卑休絮煩。


    當日吃了半晌酒食。


    至三更時分,吳用起來洗漱罷,吃了些早飯,討了些銀兩藏在身邊,穿上草鞋。


    晁蓋,劉唐,送出莊門。


    吳用連夜投石碣村來。


    行到晌午時分早來到那村中。


    吳學究自來認得,不用問人,來到石碣村中,逕投阮小二家來,來得門前,看時,隻見枯樁上纜著數支小漁船,疏籬外曬著一張破魚網,倚山傍水,約有十數間草房。


    吳用叫一聲道:“二哥在家麽?”


    隻見阮小二走將出來,頭戴一頂破頭巾,身穿一領舊衣服,赤著雙腳,出來見了是吳用。


    迸忙聲喏,道:“教授何來?甚風吹得到此?”


    吳用答道:“有些小事,特來相浼二郎。”


    阮小二道:“有何事?但說不妨。”


    吳用道:“小生自離了些間,又早二年。如今在一個大財主家做門館。他要辦筵席,用著十數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鯉魚,因此特地來相投足下。”


    阮小二笑了一聲,說道:“小人且和教授吃三杯,卻說。”


    吳用道:“小生的來意,也正欲要和二郎吃三杯。”


    阮小二道:“隔湖有幾處酒店,我們就在船裏蕩將過去。”


    吳用道:“最好;也要就與五郎說句話,不知在家也不在?”


    阮小二道:“我們一同去尋他便了。”


    兩個來到泊岸邊,枯樁上纜的小船解了一支,便扶著吳用下船去了。


    樹根頭拿了一把鋤頭,隻顧蕩,早蕩將開去,望湖泊裏來。


    正蕩之間,隻見院小二把手一招,叫道:“七哥,曾見五郎麽?”


    吳用看時,隻見蘆葦中搖出一支船來。


    那阮小七頭戴一頂遮日黑箬笠,身上穿個棋子布背心,腰係著一條生布裙,把那支船蕩著,問道:“二哥,你尋五哥做甚麽?”


    吳用叫一聲“七郎,小生特來相央ya說話。”


    阮小七道:“教授恕罪。好幾時不曾相見。”


    吳用道:“一同和二哥去吃杯酒。”


    阮小七道:“小人也欲和教授吃杯酒,隻是一向不曾見麵。”


    兩支船廝跟著在湖泊裏。


    不多時,劃到個去處,團團都是水,高埠上七八間草房。


    阮小二叫道:“老娘,五哥在麽?”


    那婆婆道:“說不得!魚又不得打,連日去賭錢,輸得沒了分文,卻才討了我頭上釵兒出鎮上賭去了!”


    阮小二笑了一聲,便把船劃開。


    阮小七便在背後船上說道:“哥哥正不知怎地,賭錢隻是輸,卻不晦氣?”——


    莫說哥哥不贏,我也輸得赤條條地!”吳用暗想道:“中了我的計了。”兩支船廝並著投石碣村鎮上來。


    碑了半個時辰,隻見獨木橋邊,一個漢子,把著兩串銅鐵,下來解船。


    阮小二道:“五郎來了!”


    吳用看時,但見阮小五斜戴著一頂破頭巾,鬢道插朵石榴花,披著一領舊布衫,露出胸前刺著的青鬱鬱一個豹子來,裏麵匾紮起褲子,上麵鬥著一條間道棋子布手巾。


    吳用叫一聲道:“五郎,得采麽?”


    阮小五道:“原來卻是教授。好兩年不曾見麵。我在橋上望你們半日了。”


    阮小二道:“我和教授直到你家尋你,老娘說道,出鎮上賭錢去了,因此同來這裏尋你。且來和教授去水閣上吃三杯。”


    阮小五慌忙去橋道解了小船,跳在艙裏,捉了樺楫,隻一劃,三支船廝並著。劃了一歇,三支船到水亭下荷花蕩中。


    三支船都纜了,扶吳學究上了岸,入酒店裏來,都到水閣內揀一副紅油桌凳。阮小二便道:“先生,休怪我三個弟兄俗,請教授上坐。”


    吳用道:“卻使不得。”


    阮小七道:“哥哥隻顧坐主位。請教授坐客席。我兄弟兩個便先坐了。”


    吳用道:“七郎隻是性快!”四個人坐定了,叫酒保打一桶酒來。


    店小二把四支大盞子擺開,鋪下四雙筋,放了四盤菜蔬,打一桶放在桌子上。阮小七道:“有甚麽下口?”


    小二哥道:“新宰得一頭黃牛,花糕也似好肥肉!”


    阮小二道:“大塊切十斤來。”


    阮小五道:“教授休笑話,沒甚孝道。”


    吳用道:“倒也相擾,多激惱你們。”


    阮小二道:“休恁地說。”


    催促小二哥隻顧篩酒,早把牛肉切做兩盤,將來放在桌上。


    阮家三兄弟讓吳用吃了幾塊便吃不得了。


    那三個狼餐虎食,吃了一回。


    阮小五動問道:“教授到些貴幹?”


    阮小二道:“教授如今在一個大財主家做門館教學。今來要對付十數尾金色鯉魚。要重十四五斤的,特來尋我們。”


    阮小七道:“若是每嚐,要三五十尾也有,莫說十數個,再要多些,我兄弟們也包辦得;如今便要重十斤的也難得!”


    阮小五道:“教授遠來,我們也對付十來個重五六斤的相送。”


    吳用道:“小生多有銀兩在,此隨算價錢。隻是不用小的,須得十四五斤重的便好。”


    阮小七道:“教授,卻沒討處。便是五哥許五六斤的也不能彀;須要等得幾日才得。你的船裏有一桶小鱉魚,就把來吃些。”


    阮小七便去船內取將一桶小魚上來,約有五七斤,自去灶上安排,盛做放在桌上。


    阮小七道:“教授,胡亂吃些酒。”


    四個又吃了一回,看看天色漸晚。


    吳用尋思道:“這酒店裏須難說話。今夜必是他家權宿,到那裏卻又理會。”阮小二道:“今夜天色晚了,請教授權在我家宿一宵,明日卻再計較。”


    吳用道:“小生來這裏走一遭,千難萬難,幸得你們弟兄今日做一處。眼見得這席酒不肯要小生還錢。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銀子在此,相煩就此店中沽一甕酒,買些肉,村中尋一對雞,夜間同一醉,如何?”


    阮小二道:“那裏要教授壞錢。我們弟兄自去整理,不煩惱沒對付處。”


    吳用道:“逕來要請你們三位。若還不依小生時,隻此告退。”


    阮小七道:“既是教授這般說時,且順情吃大,卻再理會。”


    吳用道:“還是七郎性直爽快。”


    吳用取出一兩銀子付與阮小七,就問主人家沽了一甕酒,借個大甕盛了;買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對大雞。


    阮小二道:“我的酒錢一發還你。”


    店主人道:“最好,最好。”


    四人離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艙裏,解了纜索,逕劃將開去,一直投阮小二家來。


    到得門前上了岸,把船仍舊纜在樁上,取了酒肉,四人一齊都到後麵坐地,便叫點起燈來。


    原來阮家兄弟三個,隻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都不曾婚娶。


    四個在阮小二家後麵水亭上坐定。


    阮小七宰了雞,叫阿嫂同討的小幫子在廚下安排。


    約有一更相次,酒都搬來擺在桌上。


    吳用勸他兄弟們吃了幾杯,又提起買魚事來,說道:“你這裏偌大一個去處,卻怎地沒了這等大魚?”


    阮小二道:“實不瞞教授說,這般大魚隻除梁山泊裏便有。我這石碣湖中狹小,存不這等大魚。”


    吳用道:“這裏和梁山泊一望不遠,相通一脈之水,如何不去打些?”


    阮小二歎了一口氣,道:“休說。”


    吳用又問道:“二哥如何歎氣?”阮小五接了說道:“教授不知,在先這梁山泊是我弟兄們的衣飯碗,如今絕不敢去!”


    吳用道:“偌大去處,終不成官司禁打魚鮮?”


    阮小五道:“甚麽官司敢來禁打魚鮮!便是活閻王也禁治不得!”


    吳用道:“既沒官司禁治,如何絕不敢去?”


    阮小五道:“原來教授不知來曆,且和教授說知。”


    吳用道:“小生卻不理會得。”


    阮小七接著便道:“這個梁山泊去處,難說難這!如今泊子裏新有一夥強人占了,不容打魚。”


    吳用道:“小生卻不知。原來如今有強人?我那裏並不曾聞說。”


    阮小二道:“那夥強人∶為頭的是個落第舉子,喚做白衣秀士王輪;第二個叫做摸著天杜遷;第三個叫做雲裏金剛宋萬。以下有個旱地忽律朱貴,現在李家道口開酒店,專一探聽事情,也不打緊;如今新來一個好漢,是東京禁軍教頭,甚麽豹子頭林衝,十分好武藝——這幾個賊男女聚支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搶擄來往客人。我們有一年多不去那裏打魚。如今泊子裏把住了,絕了我們的衣飯,因此一這難盡!”


    吳用道:“小生實是不知有這段事。如何官司不來捉他們?”


    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擅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來,先把如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吃了,又要盤纏打發他!如今也好教這夥人奈何那捕盜官司的人!那裏敢下鄉村來!若是那上司官員差他們緝捕人來,都嚇得屎尿齊流,怎敢正眼兒看他!”


    阮小二道:“我雖然不打得大魚,也省了若幹科差。”


    吳用道:“恁地時,那廝門倒快活?”


    阮小五道:“他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秤分金銀,異樣穿錦;成甕吃酒,大塊吃肉∶如何不快活?我們弟兄三個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學得他們!”吳用聽了,暗暗地歡喜道:“正好用計了。”


    阮小七說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們隻管打魚營生,學得他們過一日也好!”


    吳用道:“這等人學他做甚麽!他做的勾當不是笞仗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了!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


    阮小二道:“如今該管官司沒甚分曉,一片糊塗!千萬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沒事!我兄弟們不能快活,若是但有肯帶挈我們的,也去了罷。”


    阮小五道:“我也常常這般思量∶我弟兄三個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別人。誰是識我們的!”


    吳用道:“假如便有識你們的,你們便如何肯去。”


    阮小七道:“若是有識我們的,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若能彀見用一日,便死了開眉展眼!”


    吳用暗暗喜道:“這三個都有意了。我且慢慢地誘他。”


    又勸他三個吃了兩巡酒。


    吳用又說道:“你們三個敢上梁山泊捉這夥賊麽?”


    阮小七道:“便捉得他們,那裏去請賞?也吃江湖上好漢們笑話。”


    吳用道:“小生短見,假如你怨恨打魚不得,也去那裏撞籌,卻不是好?”


    阮小二道:“老先生,你一知我弟兄們幾遍商量,要去入夥。聽得那白衣秀士王輪的手下人都說道他心地窄狹,安不得人,前番那個東京林衝上山,嘔盡他的氣。王輪那廝不肯胡亂著人,因此,我弟兄們看了這般樣,一齊都心懶了。”


    阮小七道:“他們若似老兄這等康慨,愛我弟兄們便好。”


    阮小五道:“那王輪若得似教授這般情分時,我們也去了多時,不到今日。我弟兄三個便替他死也甘心!”


    吳用道:“量小生何足道哉,如今山東河北多少英雄豪傑的好漢。”


    阮小二道:“好漢們盡有,我弟兄自不曾遇著!”


    吳用道:“隻此聞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你們曾認得他麽?”


    阮小五道:“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蓋麽?”


    吳用道:“正是此人。”


    阮小七道:“雖然與我們隻隔得百十裏路程,緣分淺薄,聞名不曾相會。”


    吳用道:“這等一個人仗義疏財的好男子,如何不與他相見?”


    阮小二道:“我弟兄們無事,也不曾到那裏,因此不能彀與他相見。”


    吳用道:“小生這幾年也隻在晁保正莊上左近教些村學。如今打聽得他有一套富貴待取,特地來和你們商議,我等就那半路裏攔住取了,如何?”


    阮小五道:“這個卻使不得∶既是仗義疏財的好男子,我們卻去壞他的道路,須吃江湖上好漢們知時笑話。”


    吳用道:“我隻道你們弟兄心誌不堅,原來真個惜客好義!我對你們實說,果有協助之心,我教你們知此一事。我如今見在晁保正莊上住。保正聞知你三個大名,特地教我來請說話。”


    阮小二道:“我弟兄三個真真實實地沒半點假!晁保正敢有件奢遮的私商買賣,有心要帶挈我們?一定是煩老兄來。若還端的有這事,我三個若拾不得性命幫助你時,殘酒為誓,教我們都遭橫事,惡病臨身,死於非命!”


    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著脖項,道:“這腔熱血隻要賣與識貨的!”


    吳用道:“你們三位弟兄在這裏,不是我壞心術來誘你們。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當!目今朝內蔡太師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書,即日起解十萬貫金珠寶貝與他丈人慶生辰。今有一個好漢,姓劉,名唐,特來報知。如今欲要請你去商議,聚幾個好漢向山凹僻靜去處取此一套不義之財,大家圖個一世快活;因此,特教小生,隻做買魚,來請你們三個計較,成此一事。不知你們心意如何?”


    阮小五聽了道:“罷!罷!”


    叫道:“七哥,我和你說甚麽來?”


    阮小七跳起來道:“一世的指望,今日還了願心!正是搔著我癢處,我們幾時去?”


    吳用道:“請三位即便去來。明日起個五更,一齊都到晁天王莊上去。”


    阮家三弟兄大喜。


    當夜過了一宿。


    次早起來,吃了早飯,阮家三弟兄分付了家中,跟著吳學究,四個人離了石碣村,拽開腳步,取路投東溪村來。


    行了一日,早望見晁家莊。


    隻見遠遠地綠槐樹下,晁蓋和劉唐在那裏等,望見吳用吊著阮家三弟兄直到槐樹前,兩下都廝見了。


    晁蓋大喜道:“阮氏三雄,名不虛傳!且請到莊裏說話。”


    六人俱從莊外入來,到得後堂分賓主坐定。


    吳用把前話說了。


    晁蓋大喜,便叫莊客宰殺豬羊,安排燒紙。


    阮氏三弟兄見晁蓋人物軒昂,語言酒落,三個說道:“我們最愛結識好漢,原來隻在此間。今日不得吳教授相引。如何得會!”


    三個弟兄好生歡喜。


    當晚且吃了些飯,說了半夜話。


    次日天曉,去後堂前麵列了金錢紙馬,香花燈燭,擺了夜來煮的豬羊燒紙。


    眾人見晁蓋如此誌誠,盡皆歡喜,個個說誓道:“梁中書在北京害民,詐得錢物,卻把去東京與蔡太師慶生辰。此一等正是不義之財。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誅地滅。神明鑒察。”六人都說誓了,燒化紙錢。


    六籌好漢正在堂後散福飲酒,隻見一個莊客報說:“門前有個先生要見保正化齋糧。”


    晁蓋道:“你好不曉事;見我管待客人在此吃酒,你便與他三五升米便了,何須直來問我們?”


    莊客道:“小人把米與他,他又不要,隻要麵見保正。”


    晁蓋道:“一定是嫌少,你便再與他三二鬥去。你說與他∶“保正今日在莊上請人吃酒,沒工夫相見。””莊客去了多時,隻見又來說道:“那先生,與了他三鬥米,又不肯去,自稱是一清道人,不為錢米而來,隻要求見保正一麵。”


    晁蓋道:“你這廝不會答應!便說今日委實沒工夫,教他改日卻來相見拜茶。”


    莊客道:“小人也是這般說。那個先生說道∶“我不為錢米齋糧,聞知保正是個義士,特求一見。””晁蓋道:“你也這般纏!全不替我分憂!他若再嫌少時,可與他三四鬥去,何必又來說?我若不和客人們飲時,便去廝見一麵,打甚麽緊。你去發付他罷,再休要來說!”


    莊客去了沒半個時辰,隻聽得莊門外熱鬧。


    又見一個莊客飛也似來,報道:“那先生發怒,把十來個莊客都打倒了!”


    晁蓋聽得,嚇了一驚,慌忙起身道:“眾位弟兄少坐。晁蓋自去看一看。”


    便從後堂出來。


    到莊門前看時,隻見那個先生身長八尺,道貌堂堂,生得古怪,正在莊門外綠槐樹下,一頭打,一頭口裏說道:“不識好人!”


    晁蓋見了,叫道:“先生息怒。你來尋晁保正,無非是投齋化緣。他已與了你米,何故嗔怪如此?”


    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貧道不為酒食錢米而來,我覷得十萬貫如同等閑!特地來尋保正,有句話說。叵耐村夫無理,毀罵貧道,因此性發。”


    晁蓋道:“你可曾認得晁保正麽?”


    那先生道:“隻聞其名,不曾見麵。”


    晁蓋道:“小子便是。先生有甚話說?”


    那先生看了道:“保正休怪,貧道稽道。”


    晁蓋道:“先生少禮,請到莊裏拜茶,如何?”


    那先生道:“多感。”


    先進入莊裏來。


    吳用見那先生入來,自和劉唐,三阮,一處躲過。


    且說晁蓋請那先生到後堂吃茶已罷。


    那先生道:“這裏不是說話處,別有甚麽去處可坐?”


    晁蓋見說,便邀那先生又到一處小小閣兒內,分賓坐定。


    晁蓋道:“不敢拜問先生高姓?貴鄉何處?”


    那先生答道:“貧道覆姓公孫,單諱一個勝字,道號一清先生。貧道是薊州人氏,自幼鄉中好習槍棒,學成武藝多般,人但呼為公孫勝大郎。為因學得一家道術,善能呼風喚雨,駕霧騰雲,江湖上都稱貧道做入雲龍。貧道久聞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大名,無緣不曾拜識。今有十萬貫金珠寶貝,專送與保正作進見之禮。未知義士肯納受否?”


    晁蓋大笑道:“先生所言,莫非北地生辰綱麽?”


    那先生大驚道:“保正何以知之?”


    晁蓋道:“小子胡猜,未知合先生意否?”


    公孫勝道:“此一套富貴,不可錯過!古人雲∶“當取不取,過後莫悔。”保正心下如何?”


    正說之間,隻見一個人從閣子外搶將入來,劈胸揪住公孫勝,說道:“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靈,你如何商量這等的勾當!我聽得多時也!”


    嚇得這公孫勝麵如土色。


    正是∶機謀未就,爭奈合外人聽;計策才施,又早蕭牆禍起。


    畢竟搶來揪住公孫勝的卻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水滸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施耐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施耐庵並收藏水滸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