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眾人的渴望,大黃腦海中回想起嶽川的教導,再結合自己的領悟,緩緩說道:“在破這個局之前,我們應該想明白一個問題,那就是焚燒聖人經典,殺戮聖人子弟的至高者,他的權力從何而來?”


    眾人開始思考。


    包括龍陽也開始思考,自己的權力從何而來。


    “是周天子冊封的爵位!”


    “是上一代大王死了留下的封疆。”


    “是因為他拳頭最大。”


    “因為他血脈高貴。”


    “因為大多數人都認可他!”


    大黃看向黑臉大漢,“這位先生,您覺得呢?”


    後者緩緩說道:“因為《禮》,因為禮法!禮法是這麽規定的。”


    大黃點頭,“那麽,禮法又是怎麽來的?”


    黑臉大漢瞬間噎住。


    他似乎已經明白了問題的所在。


    大黃笑了笑,講道:


    “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我們每個人手中都有一個名為‘權力’的碎片,這個碎片在我們每個人手中毫無價值,也毫無作用,什麽都做不到。但是當我們每個人都把手中這個碎片交出去,組合成完整的‘權力’,如果湊成完整的‘權力’,它就能移山填海、改天換地。”


    “權力用在正當的途徑,比如對抗外敵,抵禦外辱,人們自然眾誌成城,萬眾一心。可如果權力用在不正當的途徑呢?比如焚燒聖人典籍,屠戮聖人子弟,抹除聖人學說?”


    當場有熱血激憤的人揮舞著拳頭喊道:“那我們就收回我們的‘權力’碎片!讓他不能行使這個權力!”


    “對!我們收回!叫它不能湊成完整的‘權力’,叫它不能胡作非為!”


    大黃搖了搖頭,“你們說的沒錯!但是你們不知道,權力一旦凝成,就不可能再掰開,因為掌握權力的人不願意!甚至會用這個‘權力’將你們定為亂臣賊子,誅殺你們!”


    “或者,當初鑄造這個權柄的一代人都已經逝去,或者逝去了大半!誰還能理直氣壯的喊出‘我要收回我的權力碎片’呢?”


    聽到這話,龍陽沉默了。


    他知道,大黃說的是真的!


    自己的父親就是最好的例子!


    權力,真的是一沾上就再也無法放手。


    哪怕死,也要緊緊地攥著。


    龍陽忍不住發問:“怎麽做才能把自己的‘權力’碎片要回來?”


    大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除非徹底打碎,再也拚不起來,黏不上去!就像我們之前說的階梯一樣!讓一切回歸最原始的狀態!然後再由所有人決定,究竟是壘成梯子,還是壘成圍牆。”


    龍陽又問道:“有沒有人可以拒絕權力的誘惑,保障權力永遠被用在正當的途徑呢?”


    大黃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沒有!至少,我沒有見到過!你們見過嗎?”


    被反問的眾人集體將目光轉向左右,希望從最見多識廣的同門身上得到答案。


    黑臉大漢看到弟子們渴望的目光,感覺就像一柄柄利刃,直抵胸膛。


    沒有!


    真的沒有!


    連一個都沒有!


    周遊列國這麽多年,見到的國君有一個算一個,都沒能將權力用在正途上。


    再往前推,列國國君也一樣。


    即便備受讚譽的齊國桓公,也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不務正業、不幹正事,對治國安民一竅不通。


    管仲在的時候,齊國還能數十年如一日的繁榮、強盛、穩定。


    管仲一死,齊國瞬間崩潰,桓公直接被餓死。


    對了,桓公名字叫小白,這個詞在兩千多年後被專門用來形容啥也不懂的萌新、門外漢。


    天下聞名的霸主小白尚且如此,其他國君的秉性可想而知。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國君的疆域大都局限於一隅,權力也十分有限。


    如果這些國君鯨吞四海,席卷八荒,湊齊了“權力”的碎片,鑄成無上權柄……


    黑臉大漢突然打了個哆嗦。


    如此,先生說的那種場景,真有可能實現!


    龍陽也想到父親的所作所為。


    他內心中深深地厭惡,所以從小就發誓,絕不會成為自己痛恨的樣子。


    內心激烈之下,龍陽傲氣迸發,昂頭問道:“先生!你看我像不像能夠馴服權力,令權力永不變色的君王?”


    原本隻是一句簡簡單單的問答,但是聽到這話時,大黃渾身一緊,頭皮都在發麻。


    周圍的空氣以及某些無形物質的事物全都凝滯了一樣。


    就像是身在磨盤之中。


    磨盤雖然靜止,但它們在向截然不同的方向角力,兩者達到了微妙的平衡。


    而自己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足以打破這個微妙的平衡。


    大黃順著聲音看去,正對上一雙灼灼的目光。


    透過那雙目光,能看到壯闊的波瀾,廣袤的原野,浩瀚的星河……


    如果換成其他任何一人,此時或許都會直接回答了。


    但大黃不同。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無論回答像還是不像,都是要擔大幹係,背大因果的。


    這個因果可以讓獸變成人,也可以讓人變成獸!


    因為,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位兄台,你且先坐下,聽我講上一段,再問這個問題也不遲!你再問時,我一定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複!”


    龍陽問出那句話就後悔了。


    太羞恥了!


    也太莽撞了!


    還好,先生沒有直接否定自己。


    於是龍陽點頭,帶著龍葵走到最前方。


    大黃說道:“我的老師講過一個故事:有一個果子,果皮很硬,必須用刀才能切開。有一把刀,可以切開這個果子,但是這個刀分為兩部分,刀刃可以切開果子,但是也會割傷手,刀柄可以保護手,卻無法切開果子。”


    “現在,刀刃和刀柄分別在兩個人手中,如果他們把兩個部分合起來,就能切開果子了,對不對?”


    “但是,拿刀的人會怎麽分這個果子呢?是一人一半嗎?”


    “拿刀的人會隻分果子嗎?”


    如果剛才說“權利”碎片的問題,大家還很模糊,理解得不太深刻,這會兒就恍然大悟了。


    拿刀的人心地善良,肯定會公平分割,一人一半!


    反之,拿刀的人肯定會分得一大一小!


    甚至殺了另一個人,獨吞果子!


    眾人全都絞盡腦汁,苦思冥想。


    有人甚至狠狠捶打自己的腦袋,恨自己想不出好辦法。


    大黃轉向黑臉大漢,“先生,你覺得應該如何解決這個刀的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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