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使其他國家並沒有明確的時間要求,比如吳國使者和秦國使者。


    他們背負的任務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談成的,甚至龍陽不召見他們的話,連談的機會都沒有。


    再加上天氣突變,又下了一場連續數日的大雪,兩國使者短時間內估計是回不去了。


    許石跟個沒事的人一樣,整天帶著一群人出去溜達,吃喝玩樂,各種采買。


    驛館中整日歡歌不斷,手下的車夫、馬夫、護衛等人也都喜上眉梢,顯然過得非常滋潤。


    倒是秦國師團這邊,整日眉頭不展,唉聲歎氣。


    信使剛走,不知多久才能回來。


    就算回來,也不知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即使國君同意,這事也就成了一半,另一半還得看王子陽。


    問題是,王子陽拒絕吳國使者兩次了,自己貿然開口的話,也不會有什麽希望吧?


    文字和文化雖然無形物質,其價值卻遠遠高過金銀、珠玉。


    尤其是薑國有孔先生、黃先生、孫先生、嶽先生這樣的大賢,還有其他群賢,會源源不斷寫出蘊含大道的文章。


    秦國與犬戎血戰數百年,死傷無數,單是國君都陣亡好幾個。


    一篇《馬政》,卻令秦國稱霸西戎,拓地千裏。


    眼下又有《殖民》,詳細闡述人丁滋生之道,實乃壯大國力的不二法門。


    今後,又不知有多少治國之策、興民之道,秦國若能全盤學習,必定能飛速發展,稱霸中原也指日可待。


    恰好這時,許石一行人又嘻嘻哈哈的回到驛館中。


    嬴捷不禁生氣,好你個吳使,放著正事不做,整天吃喝玩樂,反倒是我在這裏替你幹著急。


    搖了搖頭,嬴捷又翻開字典,對照著大周文字,繼續自學龍文。


    時間飛速流逝,直到身邊人掌燈,嬴捷才驚醒過來。


    “天都已經黑了?現在什麽時間了?”


    “回稟公子,現在剛過戌時。”


    正說話間,外麵傳來“梆梆梆”的聲音,伴隨還有“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在薑國這段時間裏,嬴捷也了解了打更人的存在,明白了這個職業對報時、防火、巡夜的作用。


    “回去之後,倒是可以建議父親增設打更人,維持城內治安。”


    秦國窮蔽,再加上緊鄰戎人,民風彪悍,城鄉之中多有蟊賊盜匪,治安一直是頭疼的問題。


    如果有打更人,相信會好很多。


    嬴捷突然發現,薑國除了文字、文化,還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


    這次出使,本就是帶領老秦人開眼界、長見識的。


    隻是之前一直將重點放在晉國,而非薑國,所以沒想到這一茬。


    “去,召集眾人,我要議事!”


    可是剛說完,嬴捷就感到腹中一陣饑餓,肚子也咕咕咕的響了起來。


    “算了,你去稷下飯莊,定一個包房,再點一桌飯菜,我隨後便到。”


    “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嬴捷放下筷子,眾人也連忙正襟危坐。


    “此次出使薑國,大家有什麽收獲,或者心得?”


    聽到這話,房中瞬間熱鬧起來。


    “薑國的飯菜是真好吃,咱們以前吃得……哎……”


    “薑國的酒也好喝,要是能運回國內,肯定能賣大錢。”


    “薑國沒有嚴刑峻法,但人人知禮守節,道路上鮮少有隨地便溺的。”


    一說這個,眾人紛紛點頭。


    秦國城市中,到處都是人畜糞便,男女老幼當街便溺比比皆是。


    不僅秦國,其他諸國也一樣,天下烏鴉一般黑。


    近段時間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邾國國君崩了。


    怎麽崩的呢,說來有點可笑。


    這位國君發現守門人用水衝洗庭院,很生氣,便問是怎麽回事情。


    守門人回答:“夷射姑旋焉”。


    “旋”指撒尿,夷射姑在自己的庭院裏小便,這還了得!


    於是,邾莊公派人去抓夷射姑,但沒有抓到。


    邾莊公氣得從床上跳下來,不小心摔倒在爐裏的炭火上,結果皮膚被燒傷,引起潰爛,最後因潰爛而死。


    (該事件記載於《左傳·定公三年》)


    也正因此,眾人對薑國沒有人在街上大小便很是吃驚。


    嬴捷歎道:“櫟陽城中有官吏巡視大街小巷,抓到便溺的人,輕則當街鞭刑,重則丟入大牢。可即便如此,櫟陽城中依舊土腥渾著尿騷和糞臭。薑國無人值守,為何人人知法、懂法、守法?”


    聽到這個問題,眾人集體沉默。


    你說薑國的官吏作為吧,人家壓根就沒有巡視的,你說不作為吧,大街小巷都幹幹淨淨。


    這到底是什麽緣故?


    想不明白,眾人自然就沒了吃喝的心思,沒多久宴席便散了。


    走在路上,嬴捷感慨道:“薑國的夜晚,倒是暖和許多,不似櫟陽那般寒冷。”


    眾人紛紛點頭。


    寒風一吹,有些人酒氣上湧,步子左右搖晃起來。


    更有人腹中焦急,忍不住的就往牆根處瞄。


    嬴捷咳了咳,“我等是秦國使團,代表秦國的形象!”


    使團成員瞬間清醒許多,可理智終究無法戰勝生理本能,再不解決的話就隻能尿褲子裏了。


    究竟是要麵子,還是要裏子?


    嬴捷無奈,隻能催促眾人再忍一忍,加快腳步返回驛館。


    可是這時候,他突然停下腳步,瞄向路邊的小巷子,幾息之後,嬴捷快步走了過去。


    眾使節頓時明悟,自家公子也憋不住了,於是紛紛跟了上去。


    可是走到路邊小巷才發現,嬴捷雖是麵牆而立,但沒有脫褲子。


    難道……公子憋不住了……


    嗯嗯,我們什麽也沒看見,我們什麽也不知道。


    但是使團領隊發現,自家公子沒有放水,而是仔細看著牆上一塊木牌。


    “前方百步有匽(yàn)。”


    家裏的廁所稱為“青”或“圊”路邊或戶外的公廁叫“匽”。


    木牌的意思,就是向前方百步有一個方便的地方。


    嬴捷一揮手,帶著眾人向前走。


    果然在巷子盡頭發現自己想找的地方。


    走出巷子,嬴捷一步三回頭。


    這種小木牌太有用了,也太好用了。


    有了這個發現,嬴捷仔細留意大街小巷,果然每走一段路都能發現類似的小木牌。


    有的木牌僅僅是文字,有的木牌還帶有圖案,或者特殊的符號。


    大街兩側有吃飯住宿的地方,有油鹽醬醋等百貨,還有綢緞麻布、糕點果脯等。


    每個店鋪都挑著一杆旗子,上麵用一個字闡明自己的經營內容。


    比如“酒”就是賣酒、喝酒的地方。


    比如“布”就是撕布、量衣的地方。


    還有“浴”、“當”、“麵”、“肉”、“魚”等……


    大街上甚少有扯著喉嚨吆喝的,寒風中一麵麵旗幟獵獵作響,無聲的招徠客人。


    街頭巷尾的小木牌則為自己這種有特殊需要的人及時指引方向。


    嬴捷瞬間明白了文字的力量。


    除了著書立說,還可以用來治理國家、管理百姓。


    “原來……無需鞭子也能讓百姓各司其職、各行其道。這才是真正的治國啊!”


    使團領隊小聲說道:“那得讓百姓先識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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