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七雖然修行了兩百多年,但本質上還是一個心思單純的精怪,眼前這種情形別說遇到,連想都想不到。


    它腦海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


    發現有人跌倒了,周圍的人紛紛扭頭或者側目。


    視線交織,仿佛一張無形的大網,即將罩在小黃仙身上。


    黃七忍不住的想撲上去,用身體蓋住自家崽。


    可是這時候,“啪”一聲響。


    胡說八道茶館大堂裏的燈瞬間熄滅,伴隨的還有“稀裏嘩啦”破碎聲。


    “哎呦,哪個家夥丟的石子兒!”


    “又來搗亂,快抓住他!”


    “我看見了,他就在對麵。”


    “別叫他跑了!”


    正扭頭的人們聞言瞬間衝到窗戶邊向對麵看去。


    可是找了一圈,別說人了,連個狗都沒有。


    刹那的間隙,幾個身影從櫃台下的間隙鑽出,攙扶起小黃仙鑽了回去,順帶撿起地上的頭蓋骨。


    當燈光重新點亮時,有人問道:“咦,剛才不是有個小孩麽?”


    “小孩哪去了?一眨眼就沒了。”


    “嗨,別看小孩腿短,那腳快著呢,不知道跑哪去了。”


    “稷下廣場安全得很,丟不了。”


    “聽書聽書,別說話。”


    黃七挎著提籃,順手揪了揪上麵的布,把幾個小家夥蓋住。


    然後走到櫃台前,低聲道:“多謝胡家的兄弟了。”


    剛才那一瞬間,黃七看得清楚,是兩隻小狐狸把自家的崽拖了進去。


    櫃台裏的人點了點頭,遞來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即不動聲色指了指腳下。


    幾隻小胡仙就在櫃台裏麵“嘰嘰咕咕”。


    它們把頭蓋骨放回小黃仙腦袋上,眯著眼笑。


    小黃仙閉眼掐訣,喃喃念咒,隨即輕煙彌漫,幻化為人形走出櫃台。


    小家夥也知道自己闖禍了,低頭耷腦,不敢說話。


    黃七不敢在這裏逗留,再次道謝就要離開。


    可是櫃台裏的人叫住它,“十個錢。”


    “十個錢?我沒買東西啊。”


    那人指了指頭頂的燈,還有破碎的燈罩。


    “燈罩十個錢。”


    黃七心中無語,不過這種事也沒什麽好說的,乖乖付了錢。


    從茶館外走過的時候,還聽到裏麵的客人小聲嘀咕。


    “那盞燈邪性啊,隔三差五就打碎。”


    “對啊,有時候一天都能碎三回。”


    “掌櫃的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偏偏還換了最新的煤油燈,水晶的罩子。”


    “還以為今兒個不會碎了,誰承想,又碎了。”


    “老貴了!聽說碎一個就是十錢。”


    “碎碎平安。”


    “對對對,他們都說這叫歲歲平安。”


    黃七跟著念叨:“歲歲平安,歲歲平安!你們這些小東西,以後都腳踏實地,站穩走好,這樣才能行得正、站得端、走得遠,而不是到哪都摔骨碌。今兒個有黃家的兄弟扶你一把,到外麵人生地不熟,誰扶你?都等著看你笑話呢。”


    小黃仙看了看自己的腳,心中嘀咕著:這一下,摔沒了五個煎餅果子,五個煎餅果子啊,五個啊……


    再往前是白氏醫館。


    黃七認識大白,隻是大白正專心致誌的診病,沒注意到外麵。


    倒是打下手的有蘇氏小狐狸們瞄了一眼黃七。


    視線遊移,又在黃七身邊左看看、右看看。


    “這位……大姐,有什麽事嗎?”


    “哦,沒事,我就是看看,看看。你們忙,你們忙。”


    大白回過頭時,黃七已經走過去了。


    再往前是火耗子店。


    其他家店鋪懸掛的旗幡都是“食”、“茶”、“酒”、“肉”、“醋”等,一目了然。


    這個火耗子店就一個“火”。


    別說,生意還真火。


    之前被薑大郎一波宣傳,人們都知道了火耗子店裏上的新貨——煤油燈。


    胡說八道茶館已經掛上了。


    但是客人們壓根就沒關注過,就算看到了也是說一聲好看,問問價錢來一句不便宜。


    根本沒想過買。


    倒是茶館裏的燈天天碎,勸退了一大波人。


    “一個燈五十錢,太貴了。”


    “好看是好看,但是燈罩容易碎。”


    “還說一個燈能用一輩子呢,我看,連一天都用不了。”


    也有人反駁。


    “隻要不摔、不碰不就行了?”


    “就是,你們為什麽總覺得燈罩會碎呢?”


    “吃飯也會噎著,難道就不吃飯了嗎?”


    買的人都說好,不買的人都說差。


    黃七站在店鋪前看了許久,等到圍觀人不多的時候才湊了上去。


    “給我一個燈。”


    “煤油燈,五十個錢。現在做活動,九折,隻需要四十五個錢。另外,新燈都免費加滿油。”


    黃七也不吝嗇,直接掏出五個薑圓放在櫃台上。


    “給,這是燈錢。你直接給我點亮吧。”


    “好嘞!來,我教您怎麽用……”


    黃七接過燈,提到麵前仔細的欣賞了一會兒,隨即遞到小黃仙手上。


    “給,你提著。”


    小黃仙手一哆嗦,不敢接。


    “我……我怕摔著了。”


    黃七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摔骨碌,是因為前麵黑,你看不見路,看不見腳底下的絆子。你摔骨碌,是因為心裏空,覺得摔一下也沒什麽,不疼不癢,所以幹脆不看路,無視腳下的地。”


    把煤油燈送到小黃仙手中,黃七接著說道:“現在,你手裏有燈,心裏有光,可以好好看路了。”


    小黃仙似懂非懂的接過燈,看了一眼前方被照亮的道路,緩緩抬起腿。


    它的動作很僵硬,姿勢也很笨拙。


    可是看到這一幕的人絲毫不覺得意外,隻是看了幾眼就移開視線。


    因為小孩子手上提著一盞燈。


    一盞價值四十五錢的燈。


    別說小孩,就是大人提著這盞燈也會畏手畏腳。


    然而,小孩走了一段路,腳步就變得輕快起來,動作銜接也越發行雲流水。


    “我學會了,我學會走路了。”


    黃七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快步跟了上去。


    倒是火耗子店裏的掌櫃胡九看著這一幕若有所思。


    “人原本是會走路的,提上燈之後反而不會走路了。”


    “精怪原本是不會走路的,提上燈後反而會走路了。”


    “這是什麽道理?”


    胡十、胡十一恰好從外麵回來,聽到這話,頓時疑惑起來。


    “嘀嘀咕咕念叨什麽呢?”


    “哦,剛才有個黃家的姐妹,在這買了一盞燈。還說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話……”


    “什麽話?難道是下次一定?”


    胡九突然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胡十和胡十一隨機一愣,“怎麽?還真沒給錢?”


    “不不不!是我剛才想事情太入迷,忘了找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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