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酒勁使然,又或者是埋藏在心中的痛苦傾訴出來,總之胖阿沉沉睡去。


    睡夢中的他格外輕鬆,緊鎖多年的眉頭一點點舒展開來,嘴角也不自覺勾起。


    隱隱約約還聽到他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也不知道是碰上了強盜,還是碰上了當官的。


    日上三竿的時候,胖阿東終於醒來。


    先是向伍子胥告了一聲罪,隨即撓著頭回想起昨天的事情。


    斷片了,什麽都想不起來。


    伍子胥笑著說道:“房中濁重,胖兄不如出去吹吹風,透透氣。”


    胖阿東立刻穿上鞋襪向外走去。


    上等艙雖然條件不錯,但環境並不算好,一夜過去,空氣變得汙濁,尤其是鞋襪的氣味,一言難盡。


    兩人站在甲板上,看著遠處的風景。


    伍子胥突然問道:“他們是什麽人?又在幹什麽?”


    前方是一處河灣,河道兩側站滿了人。


    他們賣力的往河中打木樁,傾倒土石。


    伍子胥也算見多識廣,可眼前這一幕還是超出了他的認知,一時間沒能看明白。


    胖阿東看到這一幕,頓時咬牙切齒。


    “吳兄,他們是在攔河!”


    “攔河?”


    “嗯!”胖阿東重重點頭,“後麵估計會修築一個水寨,攔住過往船隻收過路稅!”


    正說話間,河流兩側的人喊著號子,隨即就看到他們轉動一個奇怪的裝置。


    河麵瞬間蕩漾起來,微微地還有一絲渾濁。


    隨即就看到一條掛著水草的麻繩從河水中升起。


    一艘小船從岸邊劃過來,幾個披甲的士卒對著商船呼和。


    “停船停船!靠邊靠邊!接受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麽違禁品。”


    船上的小夥計連忙問道:“官老爺,我們是客船,不是商船,我們根本不裝貨物,檢查什麽的就免了吧。”


    “他娘的,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滾一邊去!叫你們管事的出來!”


    小夥計無奈,隻能向後退了一步,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轉向胖阿東。


    胖阿東本來不想出頭,可是這種局麵下麵的人根本應付不了,隻能硬著頭皮來到船舷。


    “各位官老爺,我們是吳國的船,船上坐的也都是吳王的子民,而且我們是拜了碼頭,給河神大人燒過香、上過供的……”


    “他娘的!囉嗦什麽!叫你靠邊就靠邊!老子管你誰是誰!別說你,就是你們吳王還有那個什麽河神來了,也得給老子乖乖靠邊,接受檢查!”


    此言一出,船上的人集體變了顏色。


    “混賬,竟然敢對我們大王出言不遜!”


    “該死!竟然敢褻瀆河神大人!”


    士卒哈哈大笑,似乎為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士卒喉頭滾動,“嗬~~~推~~~”


    “什麽鳥河神,他能把老子怎麽著?”


    眾人更怒,然而還沒有所動作,一道浪頭卷了起來。


    叉著腰張狂大笑的士卒被大浪拍在臉上,身子一晃紮入河中。


    他奮力的掙紮著想要爬上船,可是不知為什麽,小船越漂越遠,轉眼間就拉開了八丈距離。


    船上的人連伸援手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這個士卒身上穿著甲,又掛著兵器,在水裏撲騰了兩下就“咕嘟咕嘟”消失不見。


    兩艘船上的人集體石化。


    他們齊齊看著歸於平靜的河麵,心中卻久久不能平靜。


    死了!


    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


    伍子胥掃了一眼河麵,以他的實力,能清楚看到水下的景象。


    那個士卒不斷撲騰著想要遊上去。


    然而,一隻比兩扇門板還要大的老龜操控水流,仿佛無數繩索,緊緊纏繞在他腳踝上。


    巨龜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存在,大大方方的出現在士卒麵前。


    “我今天就是拚著挨雷劈,也要弄死你!”


    伍子胥沒有阻攔。


    如果不是老龜先一步出手,伍子胥也要殺了那個對闔閭出言不遜的人。


    他站在船頭,雙手負於身後迎風而立。


    嘴唇翕動,悠悠說道:“君憂臣辱,君辱臣死。你並無過錯,上天又怎麽會懲罰你?”


    聽到這話,老龜心中一凜。


    沒想到有高人在注視著這裏。


    但是明白了高人話語中的意思,老龜遙遙一拜。


    “多謝高人指點!”


    胖阿東不知道這一切,他和眾人一樣,揮舞著雙手高喊“救人”。


    明明很想笑,卻又不得不憋著。


    客船上的人來回奔走,除了口中高喊“救命”,什麽都沒有做。


    反倒是小船上的人,卸了甲胄“噗通”鑽進水中。


    然而他們撈了半天,什麽也沒找到。


    又有幾艘小船從岸邊駛來,船上滿是披甲的軍卒,手中還拿著鉤鎖、長弓等。


    吳國的船隻是客船,哪裏見過這種陣仗。


    小夥計偷偷湊到東家身邊,小聲說道:“咱們能不能求求河神大人,把船開回去?”


    胖阿東瞬間血灌瞳仁。


    他想到了已經死去的父親。


    就因為得罪了一個城門吏,不僅生意沒了,人也死了。


    現在,同樣的一幕又出現在自己身上。


    如果自己交錢買路,或許還能平安通過。


    代價就是以後每次路過這裏都要上交一大筆買路錢。


    可是死了一個軍卒,這事肯定不會善了。


    胖阿東明白,自己隻有兩個選擇。


    要麽立刻掉頭返回,告別客運,改行做其他生意。


    要麽靠岸接受檢查,被扣船,然後大出血,上下打點贖回船。


    運氣好了,以後按時孝敬,多多少少還能分點殘羹剩飯,運氣不好,就跟父親一樣,被打上一頓丟入大牢。


    一瞬間,胖阿東思緒萬千。


    他感受到的不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而是前方深淵、後方地獄。


    這世道,不讓人好好活著。


    這世道,不讓好人活著。


    這世道,不讓人活著。


    就在胖阿東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抉擇時,小船上的軍卒甩出鉤鎖扣在船舷上,然後順著繩子攀爬。


    有幾個船員伸頭向下看,卻被“嗖嗖”的弓箭嚇了回去。


    胖阿東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現在想跑也跑不掉了。


    胖阿東頹然的歎息一聲,拱手說道:“吳兄,我怕是不能陪你逛薑國了。”


    伍子胥卻傲然一笑,“胖兄,為什麽不能?”


    胖阿東心中暗道:這小兄弟真是大戶人家出身,單純得可以,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吳兄,待會兒靠岸,你隻管下船,混在其他乘客裏離開。他們的目標是我,應該不會為難你們。”


    伍子胥再次問道:“還沒到薑國,我為什麽要下船?”


    胖阿東剛要說些什麽,然而,軍卒們已經撐著船舷跳了上來。


    為首之人拔出長劍,大聲吼道:“跪下!一個個的都跪下!”


    胖阿東等人齊刷刷跪下。


    他們都是普通商人,哪裏敢跟軍隊叫板。


    然而,伍子胥傲然而立,目光冷冷的看著越來越多的軍卒。


    “小子!再不跪下,老子叫你知道這把劍的厲害!


    伍子胥哈哈一笑,隻是,他的笑聲中滿是寒意。


    “我的劍,也未嚐不利!”


    (祝大家中秋快樂~闔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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