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知道小墨在想什麽,而是各自思考自己的問題。


    比如:純粹由移民組成的村莊。


    這種情況在其他國家並不多見,但是在薑國非常普遍。


    因為當初為了混薑國戶籍,太多人報團取暖,原地建村。


    一個村裏有三五個姓,十個八個姓都很尋常,再加上零零散散的單人、單戶,就更多了。


    老子說道:“諸位,在村莊施行宗族製,確實能保障農民的切身利益,讓他們有能力對抗官員胥吏、地主豪強、山賊土匪。而不是像以往那樣,任人宰割。但是宗族製的前提是血脈、姓氏,如果沒有這兩樣該怎麽辦?”


    眾人全都搖頭。


    見狀,翁胖子慌了。


    當初搞“戶籍”的時候,就是他負責審核,龍陽負責簽字。


    當時沒想那麽長遠,隻是想著增加人口。


    沒想到現在出問題了。


    翁胖子小腿一軟跪倒下去,“王子殿下,是我辦事不力,是我疏於思考,留下此等隱患,還請王子殿下責罰……”


    龍陽擺了擺手,“每一本戶籍上都有我的簽名,要錯也是我的錯!”


    說著,龍陽扶起翁胖子。


    “話說回來,若不是戶籍政策,我們怎麽引進外國的人才呢?如果我們閉關鎖國,又怎麽能和院中諸位賢者一起論道呢?”


    眾人同時笑起來。


    確實如此。


    黃相不是薑國人,而是北境人士。


    孔黑子不是薑國人,而是魯國人。


    長卿是齊國樂安人,原本要去吳國,被大黃截胡了。


    王建是齊國琅琊人,因田氏作亂被滅族,帶著幾個兒子打算去秦國,被嶽川截胡了。


    老子是王都人士,小墨是宋國人,也都不是薑國人。


    可眼下他們都在薑國,都在為薑國盡心竭力的出謀劃策。


    在周禮之下,很多鄉村都是一家一姓,所有人都是一個姓氏,一個祖宗。


    無論傳承多少代,都是這個宗族的子孫繼承。


    在國家層麵,其他異姓者隻能當臣子。


    在百姓層麵,其他異姓者隻能當奴仆。


    按照禮製說法,這是為了保障宗族,保障族群的利益。


    但是,這也造成女子隻能外嫁,贅婿必須改姓,以及吃絕戶等習俗。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宗族純粹,為了姓氏純粹。


    嶽川上輩子的世界裏,確實有很多村莊,明明叫大王莊,裏麵住的全都是非王姓村民。


    如果再過幾十年,估計連“大王莊”這個名字都要被換掉。


    如果王姓先祖泉下有知,會是什麽感受?


    如果再上升一下。


    高盧雞原本是純粹由白人組成的國家,後來莫名其妙成了黑人國家。


    再過幾十年,連原本“法蘭西”這個名字都要被換掉。


    法國人的祖先泉下有知,會是什麽感受?


    禮法無大小,這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根本。


    因為禮法不是臨時規定,不是三五天或者三五年就失效了。


    禮法要使用三五百年,甚至三五千年。


    再小的事情,經過漫長時光的沉澱和放大,都會變得切膚甚至碎骨般的疼痛。


    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很多事情在禮法製定的時候就應該考慮到、解決掉,而不是留給子孫後代。


    所有人都皺眉苦思。


    祖宗披荊斬棘奮鬥了一輩子,誰都不想自己的勞動成果被奪走。


    無論是明火執仗的搶奪,還是坑蒙拐騙的詐取。


    村莊改姓,國家易主,這都是人們無法接受的。


    無論心理上還是感情上。


    血脈也就成了唯一的維係和寄托。


    無論父係的,還是母係的。


    但黑化這種事,無論父係社會還是母係社會,都無法接受。


    這等同亡國滅種。


    眾人也許想出了什麽主意,但都稱不上兩全其美,隻能將目光投向嶽川。


    嶽川也很無奈。


    在現實中,華夏人是父係社會,但是在文明層麵,華夏人一直是母係社會。


    熟悉曆史的都知道,華夏文明最強大的就是同化能力。


    無論什麽民族,隻要沾上華夏文明,最終的結果都是被同化。


    所以,匈奴、契丹之類的民族,都成了華夏大家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這就和巫族巫王與其他部落公生子繁衍生育的關係非常類似。


    身為兩千五百年後的華夏人,嶽川沒法對這一點做評價。


    但正因為從兩千五百年後來,嶽川必須提前堵住黑化的口子,滅掉黑化的苗頭。


    華夏,必須是純粹的華夏,純淨的華夏。


    落在宗族製上,華夏族就必須像泉水一樣,屬於向外輸出的類型。


    同姓同宗同族的人口必須源源不斷、滔滔不絕。


    剛要說話,嶽川又想到一個問題——妖族!


    精怪也是可以修成人形的,而且有很多種修成人形的途徑。


    傳統的渡天劫,還有龍蛇一族特有的走蛟,以及討封。


    精怪修成人形就是徹底的人。


    就像塗山氏嫁給大禹,生下啟;白素貞嫁給許仙,生育許仕林一樣。


    嶽川突然發現,不能將宗族製定的太死。


    必須把精怪徹底融入人族,而不是讓他們成為一種單獨的存在。


    否則很容易造成巫族“公生子”和“私生子”這種觀念上的隔閡。


    長此以往,雙方間隙越來越深,最終爆發生死之戰。


    這時候,門外傳來“嘚嘚”的腳步聲。


    又是幾隻小駟。


    胡一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輕輕抬起柴扉放小駟進來,隨即動作嫻熟的提起食盒,張羅食物。


    “小女子不請自來,還請諸位見諒,這些酒菜就當是小女子給諸位的賠禮。”


    眾人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正午,該吃午飯了。


    “東家來的正好,正是時候!”


    “今天有口福了,東家點的飯菜肯定美味。”


    “不知道是不是也記在黃相賬上?”


    胡一笑道:“記黃相賬上,這不是埋汰我麽?不過,晚飯可以記黃相賬上。”


    很快,石桌上就張羅好了飯菜。


    胡一招呼幾隻小駟打算離開,嶽川卻開口挽留。


    “坐坐坐,一起吃。”


    胡一疑惑了刹那,發現嶽川不是在假客套,於是連忙向眾人拱手,然後坐到了小孩那桌。


    小墨不能喝酒,單獨一桌。


    可即便如此,也是莫大的榮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嶽川把剛才的事情大略說了一下。


    “胡一,你覺得薑國當下的局麵,該不該施行宗族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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