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川對楚國的定位,從一開始就是“收集香火”。


    後來與老龍接觸,知道了天子背後有強大的力量,一步步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水有多深。


    嶽川開始狡兔三窟,打算將楚國打造成自己的“安全屋”。


    借用楚國的力量對抗天子,削弱天子對天下人的影響。


    很多在中原不方便說的話,在楚國說,不方便在中原幹的事,在楚國幹。


    前段時間又了解了“巫蠱”,知道了更多曆史和真相。


    嶽川對楚國的打算也隨之發生改變。


    現在嘛……


    “我之前教過你——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


    “大周諸國以天子為心,以周禮為骨,塑造了他們自己的民族血肉、國家意識!”


    “他們自詡中原華夏,自認至高無上,一切以自我為中心,以為自己完美無缺,不可質疑。”


    “所以,中原失去了他們的‘鑒’!”


    “中原有銅!有人!有史!但中原的銅有臭味,人有酸味,史嘛……”


    “中原人唯一從曆史中獲得教訓就是從來不吸取教訓。”


    “我希望你們楚國能成為中原的‘鑒’,讓中原人、中原國家、中原文明每天都能將自身和楚國對比,尋找缺陷、改正錯誤。”


    “人每日對鏡梳妝,哪怕一顆小痣、一根亂發、一絲褶皺都能發現。”


    “可家中沒有銅鑒的話,她還能這樣細致入微嗎?甚至……她還會在意自己的儀表和臉麵嗎?”


    “同樣的,我也希望你們楚國能以中原為鑒!”


    “你,明白了嗎?”


    子申眼睛中浮現出一絲絲明悟。


    他側過身,指向身後的房屋,指著窗戶上搖頭晃腦的彈琴人,以及揮手抬腿的跳舞人。


    “前輩!再好的曲子,也需要聽眾!對吧?如果沒有聽眾,再好的曲子也沒有意義。”


    “聲音一直向前傳遞,隻會越來越微弱,最終消散無形。”


    “可如果前方有一堵牆、一座山,看似障礙,實則將聲音反彈回來。”


    “如果不斷反彈,聲音非但不會減弱、消散,甚至還會更加洪亮!”


    “便如鍾和錘,鍾失去錘,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錘失去鍾,就會從樂器變成凶器。”


    “在前輩心中,我們楚國和中原就像鍾和錘,敲打的越用力,發出的聲音就越響亮!”


    “又如高牆、高山,身形越高大,回響也越強烈。”


    嶽川很是意外,“沒想到,你的悟性如此之高!”


    眼下還沒有“高山流水”這個詞,眾人也無法理解“高山流水”的含義。


    但是在嶽川心中,隻有“高山流水”這個詞才能詮釋嶽川對中原和楚國的想法。


    其他什麽桃園結義、義結金蘭都無法表達。


    中原崇信龍圖騰,楚國崇信鳳圖騰。


    大一統之後,漢朝繼續使用鳳圖騰,之後曆朝曆代清一色龍圖騰,鳳隻是陪襯和附庸。


    因為老劉家是沛縣出身,這裏是楚國舊地。


    老劉家之後,就在沒有“楚國”,也沒有“楚人”,更沒有“楚文化”了。


    楚國的一切,徹底融入華夏,變得龍鳳呈祥。


    其實:鳳凰有雌雄之別,雄為“鳳”,雌為“凰”,合稱為鳳凰。


    剛開始,龍鳳是平等的。


    後來,鳳成了女性的象征,凰直接消失了。


    龍鳳呈祥更像是“梁山好漢”、“瓦崗一炷香”。


    你跟兄弟心連心,兄弟跟你動腦筋。


    嶽川感慨一聲:“你知道嗎,薑國有一個很普遍的現象,那就是逃稅。百姓為了逃避稅賦,經常逃到其他國家,等其他國家收稅時,又逃回薑國。所以,中原諸國究竟有多少百姓,一直是個謎!”


    聽到這話,子申先是不可思議,隨即哈哈大笑。


    他沒想到一直光鮮亮麗的中原諸國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麵。


    逃稅啊!


    簡直離了大譜。


    一直以為這是楚國山野之人特有的技能呢。


    嶽川跟著笑了兩聲,“逃稅沒有什麽不對的,其實國家的本質就是為了收稅,而所謂禮法,就是為了可持續的穩定收稅。作為被征稅的對象,老百姓肯定本能的逃,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沒什麽不對的。”


    這話子申沒法接。


    嶽川接著說道:


    “可是逃稅也要付出代價啊,山野裏生活大不易,一來一回也危險重重,遇到虎豹豺狼直接全家都沒了。百姓又不傻,是不是?”


    “所以,輕徭薄賦,交稅的成本遠遠低於逃稅的成本時,百姓肯定樂意交稅,沒有誰會找不自在逃稅。”


    “反過來,如果交稅的成本大於逃稅成本,百姓寧可麵對路上可能出現的虎豹,忍受漫山遍野的蛇蟲,這又是誰的錯呢?”


    “百姓也是人,他們唯一的渴望就是活著!如果渴望活著也是錯,人們會主動拋棄‘人’的身份,化身惡鬼、妖魔!”


    “所以,我還希望你們楚國是百姓逃稅的去處,當窮苦人家在中原活不下去的時候,這世間還有一條活路。”


    子申立刻說道:“前輩,胡家兄弟說書講的‘上梁山’、‘雲夢水泊’,就是這個意思吧?”


    “沒錯!”


    雲夢澤是嶽川和胡七、胡八抵達楚國的第一站。


    胡家成員在楚國說的第一本書就是嶽川魔改的《水滸傳》。


    “前輩是希望我們楚國和大周互相競爭,吸引對方的百姓投奔?”


    “對!”


    “可如果我們兩個國家互相比爛呢?或者我們兩邊串通一氣,共同治理‘流民’?”


    “你這個想法很危險!”


    子申無奈一笑,“前輩,我當然不會,但是我怕今後會出現不孝子孫。”


    嶽川點了點頭,確實有這種可能。


    “子申,你還記得前幾天那隻華南虎嗎?”


    “自然記得!”


    這才幾天啊,怎麽可能忘記。


    “那麽你以為……華南虎會不會取代人族,掌握這方天地?就像數千年前人族取代巫族那樣!”


    聽到這話,子申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前輩放心,我們楚國不會腐朽墮落!永遠,都不會!”


    這時候,一抹金紅從地平線浮出,霧嵐雲海頓時多了一抹橘光。


    嶽川說道:“天亮了!”


    子申深吸一口氣,仔細感受著身體中翻滾湧動的生機。


    “是啊!又是新的一天!”


    太陽還是那個太陽,但天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天了。


    “修行總綱寫得差不多了,黃山派的框架也製定完成。此間事了,你可以去下一站了。”


    “前輩,咱們不一起嗎?”


    嶽川頭也不回的笑了笑,“你要去巡視你的江山,我也要去巡視我的地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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