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將、莫邪雖然沒有直接參戰,但兩人從金鐵交鳴的碰撞聲中聽出了機關人的薄弱之處。


    “大王,攻它左肋第三片甲葉!”


    “伍相,攻它臂彎第四條雲紋!”


    機關人不是沒有弱點。


    機關運轉之間,總會有一些薄弱環節和區域。


    隻是它們運轉的太快了,這些薄弱區域不斷轉移、變化。


    尋常人根本察覺不到。


    幹將、莫邪不同。


    金屬碰撞之間,毫無秘密可言。


    闔閭、伍子胥依言而行,果然打得機關人連連頓挫。


    一個機關人不夠,天子連忙又派了一個,這才站穩腳跟。


    可是一旁的阿青、白猿公帶領披堅執銳的甲兵,對著天子的方向虎視眈眈。


    天子不得不又派了一個機關人應對吳國方向。


    “怎麽回事?吳國,什麽時候也這麽強了?”


    天子腦子裏一片渾噩。


    “剛才幾個來著?哦對,七個對十八個,優勢在我!”


    “再加五個,哦不,六個。八個對十八個,優勢還在我!”


    可是,這時候,孔黑子高舉斧頭,一聲高呼。


    他身後,鮮虞諸國的成員也紛紛呼喝起來。


    身披羊皮、狼皮、鹿皮,頭戴鷹冠的祭司們紛紛動員起自家的戰士。


    其他諸國也都氣勢如虹。


    強不強是一回事,怕不怕又是一回事。


    這時,伯牙曲調一變,演奏起《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百國聯軍士氣大振。


    他們來自不同的地域,說著不同的話語,穿著不同的服飾。


    可是,他們都聽懂了樂曲中的“同袍”之情。


    感受到了周邊所有人的“同誌”之心。


    所有人有著共同的目標——向前!


    所有人有著共同的敵人——天子!


    一時間,諸侯聯軍氣勢如虹,彌天接地。


    機關人的攻勢依舊犀利。


    但百國諸侯全都亮出最強的戰力,最強的手段。


    十八個機關人感受到的壓力越來越大。


    它們不斷後撤、後撤。


    最終據守在天子周圍。


    十八個機關人身上的金光連成一體。


    就像曲水流觴,在它們之間流轉不休。


    更有一道道雲篆、符文在金光中飄搖、飛舞,從一個機關人體內傳遞到另一個機關人體內。


    機關人體表的金光越發膨。


    而且充滿了實質感。


    就像是穿戴上了一層金色的甲胄。


    機關人的力量平添數倍。


    十八道身影就像銅牆鐵壁,將天子守在其中。


    龍陽元神攻擊,卻未能撼動金光分毫。


    大黃一劍斬出,也隻是令金光蕩漾。


    眾人輪番施展手段,卻都對金光束手無策。


    “很好!非常好!”天子緩緩鼓掌,“你們的力量確實不錯,出乎孤的預料!可是不夠,遠遠不夠!”


    “孤的金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它們可以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守衛著孤!而你們,能做到嗎?”


    天子的話令諸侯一方嘩然。


    機關人太強了。


    足以硬撼悟道境強者。


    之前眾人沒發力時,龍陽都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現在諸國發力,但也隻是將機關人打退,並沒有將其斬殺、摧毀。


    看天子的架勢,機關人可以一直防禦下去。


    但是諸國不可能一直在這耗著。


    眾人是要吃飯,要睡覺的。


    天子的戰鬥力不會下滑。


    但諸侯聯軍無法長期保持。


    可是這時候,水花陣陣,浪濤轟鳴。


    一麵雲帆從遠處的洛水上浮現。


    隨即,一艘巨艦若隱若現。


    看到巨艦,闔閭哈哈大笑。


    因為,這是吳國的船。


    之前被楚國一借不還。


    現在終於要物歸原主了。


    人未到,聲先至。


    一支羽箭從天而降,宛如流星墜地,直擊上方。


    機關人同時出手,粉碎了天外一箭。


    不過,這一箭震撼了所有人。


    “楚國來了?”


    “是養一箭!”


    “他們來幹什麽?”


    這次諸侯匯聚,是因為天子催收往年拖欠的貢品。


    楚國與周朝並無朝貢關係。


    他來摻和什麽?


    子申極目遠眺,看到了人群中的大黃。


    兩人目光相觸,一抹奇妙的漣漪在心底泛起。


    大黃沒想到楚國也來了。


    子申不知道,當初王位爭奪戰時,自己請上身的仙家就是眼前這位。


    隻是,子申看向大黃的時候,有種特殊的感覺。


    就像相識多年的老友,隻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分明沒有任何印象,卻又一眼萬年。


    茫茫人海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然後,再也挪不開視線。


    子申朗聲道:“楚國,願助黃先生凝聚權柄!”


    大黃手中道的力量瞬間膨脹。


    劍身更加穩定,輪廓也更加清晰。


    一劍斬出。


    金光上隨之出現一道裂痕。


    “好!”


    諸侯們紛紛歡呼。


    天子終於慌了。


    不是因為大黃而驚慌失措。


    而是楚國的到來。


    他不怕所有人,唯獨害怕養由基。


    正如天子剛才所言。


    機關人可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時時刻刻守護著他。


    但,他不可能永遠睜著眼,提防著養由基。


    任何一瞬間的鬆懈,都會招來養由基的奪命一箭。


    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真要千日防賊,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天子氣急。


    以往這種時候,晉國早就在大江北岸集結重兵與楚國對峙了。


    可是今天,晉國集結重兵與自己對峙。


    何等荒唐!


    何等可笑!


    天子很想像以前那樣,調令天下諸侯抵禦蠻楚。


    可是話到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


    子申笑著說道:“孤來中原,不為一錢一糧,不為一城之地,隻為周天子一句話!”


    天子心中暗暗一鬆,這家夥不是來跟自己死磕的就好。


    如果可以化敵為友,就更好了。


    於是天子笑著說道:“楚王請問!孤,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嘩!


    天下諸侯皆驚。


    “楚王”一直以來都是楚國的自稱。


    中原這邊一直都是稱楚國蠻夷,最多也就是楚國蠻王。


    而現在,天子公然說出“楚王”一詞。


    這意味著,中原承認了楚國,周天子承認了楚天子。


    晉國君臣齊齊悲憤。


    他們祖祖輩輩與楚國爭霸,不就是為了讓楚國服軟,去除王號嗎!


    現在,天子親口承認了楚國的王號。


    晉國君臣很想問一句:大王因何造反耶?


    子申向天子拱手,朗聲說道:“敢問周天子,鼎之大小、輕重!”


    洛邑城外,鴉雀無聲。


    百年前的風,重新吹回這片大地。


    百年前的聲音,又一次回蕩在周人心中。


    百年前,周天子向楚王展示了某種不知名的底牌,令楚王知難而退。


    現在,周天子兵臨絕境,又底牌盡出。


    就在天子無言以對的時候,遠處傳來一聲轟鳴。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


    洛水,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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