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的平原很平,非常平。


    說句不好聽的,在其他地方想方便,隨便找個土堆後麵就行了。


    而鄭國平原上,根本找不到所謂的“土堆”。


    無論在哪方便,隔著幾裏地都能看到白花花的屁股。


    所以有句話說,中原上,最高的地方就是家。


    村子裏的家,有灶火,有炊煙。


    村子外的家,有香燭,有紙錢。


    這種地形下,隔很遠就能看到揚起的煙塵,知道有大部隊奔襲而來。


    但是,在這種一馬平川的地方,根本無處可逃,無處可避。


    麵對四條腿的馬,兩條腿的人根本跑不了。


    也無處可跑。


    村子裏驚慌失措。


    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喊大叫的跑著,鑽進屋子裏不敢露頭。


    村口處,防止豬羊逃竄的木柵欄毫無用處。


    領先的騎手縱馬一躍,輕鬆跨過柵欄。


    前馬掌落地瞬間,馬兒後腿猛踹,木柵欄當場四分五裂。


    這一切,都在瞬息間完成。


    當先的騎手沒有任何停頓,身後的騎兵也都魚貫而入。


    幾十騎瞬間占據村子中心的空地。


    他們一個個錦帽華服,背弓按劍。


    還有幾個穿著小吏服飾的人。


    隻是,他們的騎術就沒有那般精湛了,一個個趴在馬背上,抱著馬脖子不敢鬆手。


    若不是旁邊的人用鞭子抽他們,叫他們鬆手。


    怕是幾匹馬都得被勒死。


    “去,叫人!”


    當先的騎手冷聲下令。


    小吏們不敢怠慢,踩著虛浮的腳步在村中大吼大叫。


    “大牛,二愣子,你們兩個死出來!”


    “他娘的,大爺們過來了,不出來迎接,還敢關著門。”


    “能耐你們幾個了,再不出來,一把火點了你們的房子!”


    領頭的小吏拿出火耗子,哢哢幾下就弄了一支火把。


    其他小吏見狀,紛紛流露出羨慕的額眼神。


    這可是薑國的高級貨。


    一個要幾百錢。


    普通百姓家一整年不吃不喝也買不起這東西。


    還是頭兒有本事,說買就買。


    不但有錢,還有路子。


    被點到名字的村民不敢再藏。


    天幹物燥,一把火下去,草房子就沒了。


    “哎呀,陳頭,看您說的,哪有躲啊,這不是剛起來麽。”


    小吏們哈哈大笑。


    “日上三竿才起來?你睡婆娘呢?”


    “兄弟們,進去瞧瞧,看他是不是在睡婆娘。”


    “敢騙老子,睡婆娘的家夥事給他下了。”


    村民被嚇得麵如土色,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


    “頭,頭,饒命啊,饒命啊!”


    小吏頭子哼了一聲,還要耍威風。


    可是背後傳來一聲輕哼。


    小吏這才醒悟,今天不同往日。


    “少他娘的廢話,把村裏人都叫出來!少一個,老子點一間房子!”


    “甭管少了誰,就先點你家房子!”


    “最近流寇眾多,誰知道是不是窩藏在你們村了。”


    “嗬,嗬嗬嗬……”


    小吏們陰陽怪氣,又哄又嚇。


    村民們哪裏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無論真假,他們都不敢拚,不敢賭。


    兩千年下來,百姓在麵對官吏時,就像雞犬一樣。


    任人宰割。


    領頭的兩個村民挨家挨戶敲門。


    誰家幾口人,他們是一清二楚。


    在關係到自己身家性命財產安全的情況下,他們比誰都賣力、盡心。


    村中空地上的人越來越多。


    小吏們臉上的表情也輕鬆了許多,點頭哈腰的給錦衣騎手們匯報工作。


    可是這時候,一戶人家出現吵鬧。


    “他們不是咱村的,你叫他們出去幹啥。”


    “管他是不是咱村的?是個人就得出來,這是差爺說的,咱可不敢瞎胡治!”


    “大牛,二愣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差爺上門能有什麽好事。”


    “對啊大牛,二愣子,這是咱們村的事,不沾人家,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然而,大牛和二愣子油鹽不進。


    差爺可是點名道姓了。


    少一個人,就點一間房子。


    而且無論誰,都要從他大牛的房子開始點。


    好事輪不到他大牛,但壞事一定跑不了他。


    “不行!趕緊的把人叫出來!”


    “對!你不叫,我們給差爺說,叫差爺過來!”


    兩個村民不依不饒,站在門口往裏麵叫罵。


    其實,叫不叫已經不重要了。


    就像獵犬追擊獵物一樣。


    能不能把獵物拿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發出“汪汪汪”的叫聲,把主人喊過來。


    小吏們來到這戶人家門前。


    “什麽情況?”


    村民大牛和二愣子點頭哈腰說道:“差爺,是這樣的……”


    原來,昨天有幾個外鄉人來到村裏,投宿在這戶人家中。


    “差爺,小的可是照著您的吩咐,一個人都不剩下。”


    “對對對差爺,您看,小的這回立功了吧?”


    村民大牛和二愣子一臉諂媚。


    周圍的村民一臉厭惡。


    隻是二人渾不在意。


    厭惡怎麽著,自己是差爺的人,他們一個個能把自己怎麽樣。


    再說了,幾個外鄉人,有什麽大不了的。


    那個啥,強龍不壓地頭蛇。


    懂不懂。


    幾個小吏聞言,頓時興奮起來。


    過路的外鄉人?


    這年月,尋常人根本不會到處跑。


    在外麵遊蕩的,不是逃犯,就是富家子弟。


    無論哪種,都是肥羊。


    對小吏們來說,這種“外鄉人”就像隨機刷新的稀有怪一樣。


    戰鬥力有強有弱,但每一個都獎勵豐厚。


    隨便找個由頭丟到牢獄裏,把他們身上的油水榨幹榨淨再說。


    “出來!”


    “給老子出來!”


    “他娘的,叫老子看看,你們是哪個盜匪。”


    喊了幾聲之後,一個孩童緩緩走出。


    嚴陣以待的小吏們頓時愣住。


    這……這小孩頂多也就七八歲。


    再他娘的厚臉皮,也沒法把“江洋大盜”的罪名插到這種小孩身上啊。


    小吏咽了口唾沫,“小孩,就你自己一個人?”


    “不是,我還有同伴。”


    小吏們聞言大喜。


    我就說嘛,肯定還有。


    “快點,把你的同夥叫出來。”


    然後……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小屁孩爬了出來。


    “阿巴阿巴……哇哇……”


    小吏們滿臉黑線。


    尼瑪!


    大牛,二愣子,你們倆還真是蠢貨。


    “不是,差爺,他們還有,還有一個啊!”


    “對對對,差爺,還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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