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跟我來!”


    夜色中,點子王腳步輕快,道路嫻熟。


    非但沒有想象中的小心翼翼,反而還有點肆無忌憚。


    “我跟你們說,幹這事的人,有大背景,有大關係,你們去了就知道了。”


    “總之,我保你們吃飽喝足,甚至吃得比六卿世家還好。”


    “到了,快到了,看,就是那邊!”


    周圍一片漆黑,幾根火把劈啪跳動。


    鬆木熾烈燃燒,可是周圍的夜色太重了,就像一層層厚紗布,火焰在一次次碰壁中支離破碎,化作點點星火消失不見。


    “什麽人?”


    伴隨著話音,是一陣刀劍出鞘,鎖鏈摩擦。


    點子王連忙說道:“我!我!是我啊!我帶幾個新夥計過來幹飯。”


    黑暗中冒出一個腦袋,陰森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了掃,隨即重重“嗯”了一聲。


    “到那邊,按手印去!”


    跟著來的士兵疑惑問道:“什麽意思?什麽按手印?”


    點子王解釋道:“就是按個手印,按個手印就能吃飯,又不要你一分錢。怕什麽。”


    眾人疑惑,可為了填飽肚子,根本沒得選。


    光芒昏暗,什麽都看不清。


    再加上周圍一陣食物香味,他們也沒心思多想。


    對方甩來一個破舊的本子,指著一個地方讓大家按手印,眾人想也不想,直接照做。


    隨即,一個陶盆端了上來。


    白菜!


    羊骨!


    還有一籮筐餅子。


    點子王二話不說,抓起來就吃。


    其他人也紛紛搶了起來。


    一個士兵問道:“這些食物是哪來的?”


    端食物的人說道:“當然是從國君夥食裏摳來的。”


    什麽?


    正在吃東西的士兵瞬間僵住。


    點子王見狀,連忙解釋道:“看你們那出息!咱們國君大人吃白菜,隻吃一個芯,外麵的梆子一概不吃。十斤的大白菜,剝得隻剩半兩,這麽多菜葉,不吃也是浪費。”


    士兵又問:“肉呢?”


    “嗨!國君要吃羊蛋,一盤怎麽也得七八個,這麽多羊,他吃的完嘛?扔了也是浪費,還不如便宜咱們。”


    士兵還是不信,“他們是誰,怎麽能弄到國君的食材?”


    點子王這次沒有回答。


    他端著碗,吸溜吸溜喝湯。


    跳動的火光照亮他半邊麵龐,另外半邊卻更加陰暗,


    “兄弟,你要是聰明,就坐下來,跟大家一起吃。否則,那邊有一口鍋,你自己跳進去,免得多遭罪。”


    聽到這話,眾人臉色瞬間五顏六色。


    再看陶盆裏的肉和骨頭,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周圍又響起刀劍出鞘、鐵鏈摩擦的聲音。


    這一次,眾人聽清楚了。


    那是磨刀的聲音。


    是刀刃、斧刃和石頭的摩擦。


    當然,也可能是與骨頭碴子的摩擦聲音。


    一個身高近丈的粗壯身影從黑暗中走出。


    點子王大拇指朝身後比了比,說道:“實不相瞞各位,這是人屠!他以前在菜人鋪幹活,後來嘛……嘿嘿……”


    “反正經他手拆解過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他最大的絕活就是,能把人拆解成羊,能把人肉分割成羊肉的模樣,就連肉味也差不多。”


    “不過大家放心,這肉吃進去是羊肉味,拉出來還是羊肉味!”


    “你們不是都聞過麽?”


    聽到這話,眾人瞬間喉頭翻滾,胃裏更是翻江倒海。


    然而,周圍站起來更多身影。


    不用說,這些都是人屠的顧客。


    都是吃過“羊肉”的。


    眾人無奈,隻能坐回去,繼續吃肉。


    他們不斷告訴自己,這是“羊肉”、“羊肉”、“羊肉”。


    至於這個“羊”是兩腳羊還是四腳羊,沒區別!


    所有士兵都坐了下去。


    “我想知道,你們這麽做到底為什麽,我們這些窮當兵的,有什麽值得你們圖謀的嗎?”


    點子王搖頭,“你們身上一滴油水都沒有,更別說肉了!你們真的毫無利用價值!”


    雖然這話是事實,但眾人心中還是一陣不舒服。


    人最大的不服輸,就是永遠不接受現實。


    小時候打死不認錯。


    老了到死不服老。


    但是點子王說的沒錯,他們確實沒什麽利用價值。


    一丁點都沒有!


    但凡有一丟丟利用價值,都不會缺衣少食。


    這時候,又有一群人摸了過來。


    “什麽人?”


    磨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伴隨的還有刀斧和骨頭摩擦的聲音,剁在案板上的沉悶回響。


    “我!我啊,是我……”


    一個人先一步來到火把旁,然後回頭招呼身後的人。


    鬆木火把劈啪跳動,周圍的黑暗反而更重了。


    點子王身邊的士兵們遍體生寒。


    因為眼前這一幕,分明就是半刻鍾前自己的遭遇。


    “老規矩,按手印,吃飯!”


    “懂!我懂!”


    照例有人提問題,然後有人回答。


    隻是刨根問底到一定程度,現場瞬間靜下來。


    死一樣的寂靜。


    然後,有人站起來。


    點子王也跟著站了起來。


    點子王身邊的人們也都站了起來。


    然後,現場再度平靜下來,所有人都圍著陶盆吃肉,吃餅子。


    越來越多的人被帶過來。


    有的人心大腦子小,見了食物立刻惡狗一樣撲上去,問都不問。


    有的人抵死不從,當場就被鎖鏈勾住胸腹,拉到黑暗中。


    沒有人多問。


    也不敢多問。


    沒有人敢離開。


    哪怕吃飽喝足了,依舊坐在原地不敢動。


    周圍太黑了。


    誰也不知道黑暗中隱藏了什麽。


    這時候,人屠又在“梆梆梆”剁食物。


    風中傳來的不再是血腥味、屎尿味和羊肉膻味的混合氣息。


    而是一種香味。


    一種非常好聞的香味。


    一種能點燃最深層渴望,令人欲火焚身的味道。


    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


    他們隻知道,自己餓了,又餓了!


    哪怕剛剛吃飽,轉瞬間又餓了起來。


    “快上飯!”


    “快上菜!”


    “老子等不及了!”


    不同於剛才的唯唯諾諾,這次眾人變得激進且狂躁。


    人屠那邊哐哐當當不停。


    士兵們嫌他太慢,衝過去打下手。


    他們操刀幫著分割,燒鍋焯水,劈柴鼓風……


    香味彌漫。


    除了原本的香味,又增添了幾種複合香氣。


    更加誘人,更加美味。


    可是這時候,一聲鑼響。


    “在這裏!他們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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