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語重心長的說道:“晉國是姬姓的封國,但姬姓內部,也各有不同。”


    “你是嫡出,身份尊貴,但反過來,你就是所有姬姓中的唯一,你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但是治理這麽大的國家,你必須依靠其他人,而且很多人,這些人隻要不姓姬,什麽人都無所謂。”


    “嬴姓、魏姓,都沒關係,但是你切記切記,這些姓氏不能單一,不能純粹。”


    “他們必須來自不同的地方,出自不同的階層,有著不同的姓氏,對政見的理解也不能太過相同。”


    “我們秦國有句俗話,叫做遠親不如近鄰,但是放在國家關係上,必須遠交而近攻。”


    “魏氏是鄰居,秦國是遠親,隻是這個交和攻的轉變,不是一句話兩句話,也不是一件事兩件事。”


    “這需要你自己去把握,需要你自己去領悟。”


    二公子不斷點頭。


    他本就不笨,隻是十多年來,母親一直在向他灌輸“六卿害國”、“秦國遠親”之類的思想。


    現在局勢突變,思想也得跟著調整。


    二公子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關鍵。


    “母親,我明白了!姬姓是姬姓,而我們是我們,流淌著我們血脈的姬姓,才是我們的親人。”


    “那麽,孩兒現在最緊迫的任務就是成親,開枝散葉了吧,母親覺得哪家姑娘是最好的選擇?”


    婦人欣慰的點了點頭。


    孩子聰明,隨自己,一點就透。


    而且沒有普通小男孩那種非她不娶,愛得死去活來。


    出生在這種家庭,身處這種高度,根本不可能對平民女子有半點興趣。


    女色,皮肉長相隻是最基本的。


    更多的是這個皮相內部千絲萬縷的筋絡。


    婦人說道:“當今天下,最優秀的姑娘肯定是薑國的葵公主,正值妙齡,且人間絕色,又傳承了她母親的刺繡絕技。”


    二公子聽得口幹舌燥。


    薑國,他並不陌生。


    前些年,晉國還暗地裏鼓動楊國攻打薑國,差點將其滅掉。


    可是短短三五年,薑國就逆天蛻變。


    從一個彈丸小國登臨絕頂。


    雖然沒有會盟諸侯,稱霸天下。


    但沒有任何國家懷疑薑國的實力和地位。


    如果能與薑國結親……


    二公子狠狠搖了搖頭,“母親,孩兒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您還真敢說。換一個吧。”


    婦人嗬嗬一笑,故意說道:“怎麽?葵公主不好麽?你看不上?”


    二公子狠狠縮了縮身子。


    “母親,孩兒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龍陽自詡天下第一強者,多年來卻無人上門挑戰,說明其實力強大。”


    “我這種槍棒不通,弓馬不熟的貨色,豈能入了龍陽法眼?”


    “再者,薑國所有變化,都是黃相主政之後發生的。”


    “這位黃相風華正茂,才兼文武,又與葵公主年齡相仿,於公於私,他都是最適合葵公主的人。”


    “龍陽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籠絡黃相,而最好的籠絡,就是結親。”


    “孩兒上門求婚,吃閉門羹不說,保不準還要得罪龍陽和黃相兩個人,孩兒才幾條命,就這麽折騰?”


    二公子想了想,“說不定是得罪龍陽、黃相、葵公主三個人。”


    婦人滿意的點了點頭,“看樣子我兒很有自知之明,娘也是怕你心高氣傲,眼高於頂。現在娘倒是放心了。”


    “娘親,您就直說吧,您看中了哪家姑娘,您說誰,孩兒就娶誰。”


    聽到兒子的話,婦人直接說道:“魏氏女!”


    “什麽?”二公子難以置信,“母親,我還以為您會說嬴氏女。”


    婦人拍了拍兒子的手,“你的根基在晉國,在這河西之地,這裏是魏氏的地盤,魏氏在這裏紮根兩百年,經營兩百年。”


    “這裏的每一個村子,每一個城鎮,都有魏氏的人手,有魏氏的眼線,說不定連魏氏都不知道自己在這片土地上的影響。”


    “你想融入這片土地,紮根這片土地,最好的辦法就是融入魏氏,將魏氏的根基變成你的底蘊。”


    “否則,你就算再怎麽雄才大略,也要耗費五十年,甚至一百年的時間去夯實根基,積攢勢力。”


    二公子點了點頭,“母親,舅舅那邊怎麽辦呢?如果舅舅想讓我娶嬴氏女呢?”


    “娘會給你推了的,這個你不用擔心。”


    二公子拱手拜下,“那麽,孩兒的婚事,就全都拜托母親了。”


    婦人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你倒是輕鬆,一句話就甩的幹幹淨淨,娘還得給你操心配偶,將來還得給你帶孩子。”


    “哈哈,娘,你要是嫌麻煩,孩兒就不娶了。”


    “滾出去!”


    “好嘞!”


    二公子走後,婦人歎息一聲。


    過了一會兒,她讓下人備輦車。


    魏氏府邸。


    一眾家族成員看到君夫人出現,全都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唯獨魏氏的宗主,本就濃眉大眼,看不出什麽異樣。


    魏氏心中卻震撼無比。


    因為眼前的一切都和智氏說的一模一樣。


    來不及多想,魏氏幾步來到大門外,恭敬地跪倒,迎接君夫人下車。


    “將軍大人請起,請起!”


    婦人堅持讓魏氏起身,之後才在貼身侍女的扶持下下車。


    兩人故意在路邊你推我讓,足足耽擱了半刻鍾。


    而這半刻鍾的時間裏,街頭巷尾不斷有腦袋冒出。


    兩邊民居的牆頭上也滿是看熱鬧的人。


    很快,君夫人拜訪魏氏的消息就傳了出去,經過飛鴿、快馬以及其他方式向更遠處傳播。


    進入屋中後,婦人也不客套,直接說起了魏氏兵權的事。


    “魏氏家族為晉國鎮守河西兩百餘年,功高勞苦,而今我兒初執政事,國中百廢待興,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魏氏家族這樣的中流砥柱。”


    “卻不知將軍為何在此時請辭,莫非是我兒對將軍禮數不周,還是?”


    “將軍盡管告訴我,回去後,我好好收拾他。”


    魏氏心中暗道,你這不是睜著眼說瞎話麽。


    你兒子當著天下列國的麵狂噴六卿家族,還能因為什麽?


    但是,話到嘴邊,魏氏又吞了回去。


    他按照智氏教的話說道:“君夫人想岔了,實在是老朽年事已高,每日飲食漸少,精力日衰,怕是餘壽無多,不久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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