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清慈的談話隨著櫥窗外熟悉身影的出現而即將暫告段落,清慈發覺她的目光後,朝著櫥窗外看去,發現是朔然來了。


    知道奈禾要走了,於是說道:“雖然我也許沒有什麽時間,但為了防止你以後求助無門,我允許你添加我的聯係方式了。”


    “嗯。”


    奈禾也沒有婉拒,她跟清慈交換了雙方的聯係方式,之後便起身帶著自己的行李從快餐店裏走了出去。


    外麵的朔然掃視了一圈剛準備給奈禾打電話,可看到從快餐店裏走出來的奈禾後,他便走上來說道:“抱歉啊,我那邊的工作有些繁忙,不能立刻就來。”


    “沒關係。”


    奈禾並不在意,等候了多長時間其實她也記不清了。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要不要再回老福街一趟?”


    “不用了,很多東西被雨水衝刷了一晚上,已經不能用了,我還有些存款,打算再去買一些新的來用。”


    “是麽?好吧,不過你那邊的房子就算塌了,那地方還是你的,你打算將它賣掉還是怎麽樣?”


    老福街的舊房子已經坍塌了,但隻要奈禾希望的話,那裏還是能再蓋起新的房子的,隻不過短時間內奈禾沒辦法住在裏麵就是了。


    “我暫時還沒有什麽打算。”


    聽到奈禾給出這樣的回答,朔然說道:“沒有什麽打算嗎......這樣吧,那塊地方就先留著吧,過段時間我叫人把那裏再收拾一下,然後把房子重新蓋起來,等哪天你回來的時候至少不用住賓館了,房子依舊是你的,怎麽樣?”


    “畢竟你有失憶症,那裏也許是為數不多有更多回憶的地方,我也不希望就這樣讓給別人,更何況因為那邊祟物的影響導致整個老福街房價暴跌,現在售出的話基本上連本的一半都回不到。”


    “好。”


    朔然的提議倒是讓奈禾有些感激,因為她其實也不想賣掉那裏,總覺得賣掉的話內心唯一的歸宿就消失掉了,哪天自己不知不覺間回來的時候看到別人住在自己原本的房子裏,奈禾心裏也不會感到高興的。


    見她答應,朔然一邊開車一邊就開始聯係了相關負責人,災後重建工作其中就有將受損房屋修複這一條,朔然讓他們盡量保留了奈禾家裏的一些東西,同時還原奈禾的房子裏的內置裝飾。


    盡可能能做到一比一地還原,做不到也沒問題,隻需要別把那座房子“統一化”了就行。


    朔然雖說不是什麽身居高處的掌權者,但他認識的朋友倒不少,這點小事還是沒問題的。


    在城市入口的etc處,朔然向這裏把守的衛兵們提交了一係列手續後,衛兵確認了奈禾與朔然的身份屬實後便放行了。


    這種非常時期為防止發生什麽意外,任何市民進出城市都得需要提交政府公章證明的證件,除了確認自己的個人信息外還得說明自己來意和去向,在確認無誤後才會放行。


    坐在後座上的奈禾一言不發,朔然看了看後視鏡,於是對奈禾說道:“我的車子的車載音響還是很不錯的,你有沒有什麽想聽的歌?我記得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一般都喜歡聽流行音樂吧?”


    奈禾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什麽想聽的,謝謝。”


    “呃......好吧,你有什麽想吃的沒有?再過大概十分鍾就能到第一個服務區了。”


    奈禾的回答和之前還是沒有什麽區別。


    看她這副什麽都不感興趣也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朔然歎了口氣,說道:“哎......雖然你接下來有自己的打算是好事,但生活中你也總得給自己找點樂趣嘛,我甚至都沒有見你笑過。”


    自從朔然遇見奈禾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見奈禾笑過一次,雖然他也清楚奈禾這性格不是不愛笑,隻是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該露出笑容,又什麽時候該露出別的表情。


    無論做什麽事情她都是一張撲克臉,可她又不是什麽冷酷無情的人,她隻是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罷了。


    “笑......”


    奈禾想起了照片,照片中的自己展露著對她來說十分陌生的微笑。


    “我......該怎樣去笑?”


    “想點開心的事情吧,在你還記得的一些範圍內。”


    奈禾回想了一下,然後發現自己這段時間的記憶裏好像.......


    麵對的都是死人。


    沒有什麽值得高興與開心的事情,看著他們死去的樣子,奈禾的內心隻有淡淡的難過。


    看著奈禾的表情非但沒有去笑,反而還變得更難過了,朔然頓時就有些無語了,說道:“別想了別想了,是我不對,對不起,我讓你想起了不開心的事情了,把它們忘掉或者繼續藏在心裏麵吧,哎......”


    被奈禾這麽一整,本來性格還有些開朗的朔然頓時也有些emo了。


    車上的兩人也不再談論什麽。


    十分鍾過去後.......


    兩人路過服務區,朔然望著高速公路上來來回回的車輛,又通過後視鏡看了看奈禾。


    “你......在跟那個s級祟物戰鬥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誰?”


    “就是那個蟲子一樣的祟物,我們稱其為【蟻後】,她是s級祟物,比之前那隻s級祟物更強大,你應該還沒有忘記吧?”


    他這麽一說,奈禾才想起來了,說道:“沒有什麽感覺。”


    “沒有?她很強對吧?”


    “嗯,和我遇到的所有祟物加起來都要強大的多。”


    “那你跟她戰鬥的時候有沒有受傷?”


    “沒有。”


    “沒有......你全力以赴戰鬥了?”


    “沒有。”


    “沒有全力以赴?用了一半的力量?”


    “沒有。”


    “什麽!?一半的力量都沒有用到?”


    朔然還記得那個瞬間,奈禾不知道釋放了一股怎樣的力量,讓他整個人都被嚇的站在原地整整五分鍾寸步不移,他隻記得月亮好像閃了一下,月光在某個瞬間被別的什麽東西取代了,就像是剛剛睡醒時朦朧間產生的錯覺一樣。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也許是蟻後的能力,也許是奈禾的力量。


    蟻後的實力恐怖如斯,而奈禾對付她甚至連一半的力量都沒有用到,那奈禾的實力又該是怎樣的強大?


    “你到底有多強啊?”


    奈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說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這......”


    奈禾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多強大,更不知道這股力量的源頭來自何方,但她知道一件事情,這股力量並不是她能控製得了的,因此在這股力量麵前,沒有什麽敵方友軍之分。


    隻要站在自己的麵前,揮刀間便是盡數歸於虛無。


    這也就是為什麽奈禾盡可能地避免使出更多的力量。


    看著奈禾確實一副有些迷茫的樣子,朔然隻好說道:“好吧......這個問題就當我沒有問過吧,奈禾,你......覺得人類怎麽樣?”


    “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呢?”


    “你可以選擇回答也可以不回答,就像之前那樣,我隻是想知道你對人類的態度,畢竟你曾經告訴我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人類,雖然在我看來你就是人類,但別人的認可不如自己對自己的認可,因此我想知道站在人類的角度上,你覺得人類怎麽樣?”


    這個問題讓奈禾沉默了許久。


    朔然也在等候她的回答。


    大概五分鍾後,奈禾回答道:“人類很脆弱,禦神者也好普通人也罷,在祟物的麵前總是無力的,但是......”


    “但是?”


    奈禾想起了之前遇見的那個中年大叔,抬起頭說道:“人類又很好,哪怕麵對危險也願意挺身而出保護比自己更弱小的人,甚至不惜代價。”


    “是麽......那你願意不惜代價保護弱小嗎?”


    “我......不能。”


    “為什麽?”朔然有些在意,奈禾既然覺得保護弱小的人很好,可她又為什麽不能成為這樣的人呢?


    “因為我沒辦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力量......這把刀,無論是麵對強大還是弱小,它都一視同仁,當我將其斬過去時一切都會塵埃落定,所以這樣的力量......保護不了弱小,隻會連同弱小一同碾碎。”


    奈禾從來就不會在旁邊有朋友同伴的時候釋放這把刀的力量,但,也許她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在薑緒的麵前,她拔刀斬殺了那隻祟物,可她實際上一開始就能夠這樣做,沒有這樣去做是因為她擔心會傷到其他人,可當她真正去做的時候,也就隻能救下薑緒一個人。


    奈禾不知道那到底算是袖手旁觀還是出手相助。


    禦神者試驗的宅邸裏也是,在與稻草人對峙之際,其他人都撤離以後她才拔出了刀,將整個莊園都毀掉為代價殲滅了那隻祟物。


    再到這隻蟻後,奈禾在她毀掉這座城市並造成更大的損失之前將她殺死,看似一切安好,可在她們的戰鬥之下毀掉的區域又何止少數呢。


    很多人都死了。


    自己出刀快,他們會死。


    自己出刀慢,他們一樣會死。


    這種沒辦法控製的力量如果在不恰當的時機釋放,隻會造成比祟物更糟糕的後果。


    奈禾不想看著他人死在祟物的尖牙利爪下,更不想看到他人死在自己的刀下,那樣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可她又不確定這是否是一種自我逃避呢?


    也許自己隻是在欺騙自己,也許在某個瞬間,自己掌握了這股力量的使用方法可又被自己忘記了呢?


    【失憶症】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奈禾整個人都迷茫不已,那個筆記本上寫過的東西有時也會變得很陌生。


    今天自己認可了自己,可到明天時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內心卻又陷入了迷茫。


    這股力量能顛覆一切,能毀滅一切,卻難以拯救他人。


    一切歸於虛無,可虛無又到底是什麽呢?


    死亡是虛無?


    遺忘是虛無?


    結束是虛無?


    不,也許虛無就是虛無,本身沒有任何意義也不代表任何或直接或抽象的事物。


    虛無的力量能拯救他人麽?


    奈禾不清楚。


    她隻明白一件事情,這把刀是武器,而武器帶來的隻有死亡。


    就在這時,朔然卻說道:“奈禾,有人曾感激過你嗎?有人曾因為你的出手相助而活下來嗎?那些死去的人......我隻能為他們的命運感到惋惜與悲哀,可你是否還記得,那些因為你的出手而活下來的,避開了災難的人?”


    “就像這座城市一樣,如果不是你的話,這座城市以及周邊的城市都會陷入無法避免也無法挽回的毀滅的浩劫,你救下了很多人啊!奈禾。”


    “可那些死去的人......在我的麵前死去的人.......”


    朔然打斷了她的話語,說道:“聽好了,奈禾,想要救誰就意味著救不了其他人,你救下了這些人,那麽那些人就得因此而死,你救下了那些人,這些人就要死,這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殺一個人很容易,哪怕十一二歲的孩子都能做到,一把槍無論是八十歲的老爺爺還是八歲的孩子去拿,它的威力都不會變小。”


    “可救一個人卻很難,在死亡來臨時我們總是無能為力的,無論是自然原因還是人為,就像之前那些死刑犯一樣,你殺死他們非常簡單,可你要是想救下他們,那麽就得為他們的罪惡負責,但沒有任何人能代表死者去赦免他們。”


    “所以你要仔細想想,你救了多少人?你盡力救了多少人?那些在你的記憶裏沒有定格的麵孔,那些你再一次遇見的熟人,其中一定有你曾經救過的人不是嗎?”


    那些熟悉的麵孔隨著朔然的話語再度回蕩在了奈禾的記憶中。


    班主任、薑緒、雲蓮、哲安、顏清慈、秦歡欣以及眼前的朔然。


    他們都是這個城市的一部分,按照朔然來形容的話,自己殺死了蟻後拯救了這個城市,也同樣拯救了他們。


    他們都是自己救下的人。


    看到奈禾不再悲觀的神色,朔然知道她內心一定有答案了,於是說道:“就是這樣啊,奈禾,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一定會經曆很多讓我們為之後悔卻又無能為力的事情,我們總想去改變,卻又無法改變,我們每當想起時總是會唉聲歎氣。”


    “無法改變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要向前看,看看我們還擁有什麽,然後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我們還擁有的那些事物上,投入到那些我們在乎同時也在乎我們的人身上。”


    “隻要我們盡心盡力,做好每個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留下遺憾那就把這份遺憾的精力留給下一件事情上,盡力而為,在自己有選擇的時候不讓自己後悔,隻要能做到這點......“


    “哪怕到了盡頭仍然是悲劇,但我們盡心盡力去完善的現在,不正是未來的我們不曾後悔的所銘記的一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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