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ss=maintext>第一百十回 陷禦貓削城入水麵  救三鼠盜骨上峰頭</b>


    且說蔣平因她姊妹沒有坐騎,隻得拉著馬一同步行。剛走了數裏之遙,究竟鳳仙柔弱,已然香汗津津,有些嬌喘籲籲。秋葵卻好依然行有餘力。蔣平勸著鳳仙騎馬歇息。鳳仙也就不肯推辭,拉過絲韁上馬,緩轡而行。蔣爺與秋葵慢慢隨後步履。又走了數裏之遙,秋葵步下也覺慢了。蔣爺是昨日泄了一天肚,又熬了一夜,未免也就報了紮達汗了。因此找了個荒村野店,一邊打尖,一邊歇息。問了問陳起望,尚有二十多裏。隨意吃了些飲食,喂了坐騎,歇息足了,天將掛午,複又起身。仍是鳳仙騎馬。及至到了陳起望,日已西斜。來到莊門,便有莊丁問了備細,連忙稟報。


    陸彬、魯英迎接出來。見了蔣平,彼此見禮。魯英便問道:“此位何人?”蔣爺道:“不必問,且到裏麵自然明白。”於是大家進了莊門。早見北俠等正在大廳的月台之上恭候。丁二爺問道:“四哥如何此時才來?”蔣爺道:“一言難盡。”北俠道:“這後麵是誰?”蔣爺道:“兄試認來。”隻見智化失聲道:“噯呀,侄女兒為何如此裝束?”丁二爺又說道:“這後麵的也不是仆人,那不是秋葵侄女兒麽?”大家詫異。陸、魯二人更覺愕然。蔣爺道:“且到廳上,大家坐了好講。”進了廳房,且不敘坐。鳳仙就說父親被獲,現在襄陽王那裏囚禁,侄女等特特改裝,來尋伯父、叔父,早早搭救我的爹爹要緊。”說罷,痛哭不止。大家驚駭非常,勸慰了一番。陸彬急急到了後麵,告訴魯氏,叫他預備簪環衣服,又叫仆婦丫環將鳳仙姊妹請至後麵,梳洗更衣。


    這裏,眾人方問蔣爺如何此時方到。蔣平笑道:“更有可笑事,小弟卻上了個大當。”大家問道:“又是什麽事?”蔣爺便將媽媽店之事述說一番。眾人聽了,笑個不了。其中多有認得甘豹的,聽說亡故了,未免又歎息一番。蔣爺往左右一看,問道:“展大哥與我三哥怎麽還沒到?”智化道:“並未曾來。”


    正說之間,隻見莊丁進來稟道:“外麵有二人,說是找眾位爺們的。”大家說道:“他二人如何此時方到呢?快請!”莊丁轉身去不多時,眾人才要迎接,誰知是跟展爺、徐爺的伴當,形色倉皇。蔣爺見了就知不妥,連忙問道:“你家爺為何不來?”伴當道:“四爺,不好了!我家爺們被鍾雄拿了去了。”眾人問道:“如何會拿了去呢?”展爺的伴當道:“隻因昨晚徐三爺要到五峰嶺去,是我家爺攔之再三。徐三爺不聽,要一人單去。無奈何我家爺跟隨去了,卻暗暗吩咐,叫小人二人暗暗瞧望:‘倘能將五爺骨殖盜出,事出萬幸;如有失錯之事,你二人收拾馬匹行李,急急奔陳起望便了。’誰知到了那裏,徐三爺不管高低便往上闖,我家爺再也攔擋不住。剛然到了五峰嶺上,徐三爺往前一跑,不防落在塹坑裏麵。是我家爺心中一急,原要上前解救,不料腳上一溜,也就落下去了。原來是梅花塹坑。登時出來了多少嘍兵,用撓鉤、套索將二位搭將上來,立刻綁縛了。眾嘍兵聲言,必有餘黨,快些搜查。我二人聽了急跑回寓所,將行李馬匹收拾收拾,急急來至此處。眾位爺們早早設法搭救二位爺方好。”眾人聽了,俱各沒有主意。智化道:“你二人且自歇息去罷。”二人退了下來。


    此時廳上已然調下桌椅,擺上酒飯。大家入座,一邊飲酒,一邊計議。智化問陸彬道:“賢弟,這洞庭水寨,廣狹可有幾裏?”陸彬道:“這水寨在軍山內,方圓有五裏之遙。雖稱水寨,其中又有旱寨,可以屯積糧草。似這九截鬆五峰嶺,俱是水寨之外的去處。”智化又問道:“這水寨周圍,可有什麽防備呢?”陸彬道:“防備的甚是堅固。每逢通衢之處,俱有碗口粗細的大竹柵一座竹城。此竹見水永無損壞。縱有槍炮,卻也不怕。倒是有純鋼利刃可以削折,餘無別法。”蔣平道:“如此說來,丁二弟的寶劍卻是用著了。”智化點了點頭道:“此事須要偷進水寨,探個消息方好。”蔣平道:“小弟同丁二弟走走。”陸彬道:“弟與魯二弟情願奉陪。”智化道:“好極。就是二位賢弟不去,劣兄還要勞煩。什麽緣故呢?因你二位地勢熟識。”陸彬道:“當得,當得。”回頭吩咐伴當,預備小船一隻,水手四名,於二鼓起身。伴當領命,傳話去了。蔣平又道:“還有一事,沙員外又當怎麽樣呢?”智化道:“據我想來,奸王囚禁沙大哥,無非使他歸附之意,決無陷害之心。我明日寫封書信,暗暗差人知會沈仲元,叫他暗中照料。候有機緣,得便救出,也就完了事了。”大家計議巳定,飲酒吃飯已畢,時已初鼓之半。


    丁、蔣、魯、陸四位收拾停當,別了眾人,乘上小船。水手搖槳,蕩開水麵,竟奔竹城而來。此時正在中秋,淡雲籠月,影映清波,寂靜至甚。越走越覺幽僻,水麵更覺寬了。陸彬吩咐水手往前搖,來到了竹城之下。陸彬道:“住槳。”水手四麵撐住。陸彬道:“蔣四兄,這外麵水勢寬闊,竹城以內卻甚狹隘,不遠即可到岸。登岸便是旱寨的境界了。”魯英向丁二爺要過劍來,對著竹城掄開就劈,隻聽哢嚓一聲,魯二爺連聲稱:“好劍,好劍!”蔣爺看時,但見大竹斜岔兒已然開了數根。丁二爺道:“好是好,但這一聲真是爆竹相似,難道裏麵就無人知覺麽?”陸彬笑道:“放心,放心。此處極其幽僻,裏麵之人輕容易不得到此的。”蔣平道:“此竹雖然砍開,隻是如何拆法呢?”魯二爺道:“何用拆呢?待小弟來。”過去伸手將大竹拈住,往上一挺一挺,上麵的竹梢兒就比別的竹梢兒高有三尺。底下卻露出一個大洞來。魯英道:“四兄,請看如何?”蔣平道:“雖則開了便門,隻是上下斜尖鋒芒,有些不好過。又恐要過時,再落下一根來,紮上一下也就不輕呢。”陸彬道:“不妨事。此竹落不下來,竹梢之上有竹枝,彼此攀繞,是再也不能動的。實對四兄說,我們漁戶往往要進內偷魚,就用此法,是萬無一失的。


    蔣爺聽了,急急穿了水靠,又將丁二爺的寶劍掖在背後,說聲:“失陪了。”一伏身嗖的一聲,隻見那邊噗通的一響,就是一個猛子。不用換氣,便抬起頭來一看,已然離岸不遠,果然水麵窄狹。急忙奔到岸上,順堤行去。隻見那邊隱隱有個燈光,忽忽悠悠而來。蔣爺急急奔至樹林,躍身上樹,坐在樹杈之上,往下窺視。


    可巧那燈也從此條路經過,卻是兩個人。一個道:“咱們且商量商量。剛才回了大王,叫咱們把那黑小子帶了去。你想想他那個樣子,咱們服侍的住嗎?告訴你說,我先不了賀兒。”那一個道:“你站站,別推幹淨呀!你要不了賀兒,誰要了賀兒呢?就是回,不是你要回的嗎?怎麽如今叫帶了去,你就不管了呢?這是什麽話呢?”這一個道:“我原想著:他要酒要萊鬧的不象,回回大王,或者賞下些酒萊來,咱們也可以潤潤喉,抹抹嘴頭子。不想要帶了去,要收拾。早知叫帶了去,我也就不回了。”那人道:“我不管。你既回了,你就帶了去。我全不管。”這一個道:“好兄弟,你別著急。我倒有個主意,你得幫著我說。見了黑小子,咱們就說替他回了,可巧大王正在吃酒,聽說他要喝酒,甚是歡喜,立刻請他去,要與他較較酒量。他聽見這話,包管歡歡喜喜跟著咱們走。隻要誆到水寨,咱們把差事交代了,管他是怎麽著呢。你想好不好?”那人道:“這倒使得。咱們快著去罷。”二人竟奔旱寨去了。蔣爺見他們去遠,方從樹上下來,暗暗跟在後麵。見路旁有一塊頑石,頗可藏身,便隱住身體。等候不多時,見燈光閃爍而來。蔣爺從背後抽出劍來,倒身而立。見燈光剛到跟前,隻將腳一伸,打燈籠的不防,栽倒在地。蔣爺回手一劍,已然斬訖。後麵那人還說:“大哥走的好好的,怎麽躺下了?”話未說完,鋼鋒已到,也就嗚呼哀哉了。


    此時徐慶卻認出是四爺蔣平,連聲喚道:“四弟,四弟!”蔣爺見徐爺鎖靠加身,急急用劍砍斷。徐慶道:“展大哥現在水寨,我與四弟救他去。”蔣平聞聽,心內輾轉,暗道:“水寨現有鍾雄,如何能夠救得出來?若說不去救,知道徐爺的脾氣,他是決意不肯一人出去的。何況又是他請來的呢。”隻得扯謊道:“展大哥已然救出,先往陳起望去了。還是聽見展大哥說三哥押在旱寨,所以小弟特特前來。”徐慶道:“你我從何處出去?”蔣爺道:“三哥隨我來。”他仍然繞到河堤。可巧那邊有個小小的劃子,並且有個招子,是個打魚小船。蔣爺道:“三哥少待。”他便跳下水去,上了劃子,搖起劃子,來至堤下,叫徐慶坐好,奔到竹洞之下。先叫徐慶鑽出,自己隨後也就出來,卻用腳將劃子蹬開。陸彬且不開船,叫魯英仍將大竹一根一根按斜岔兒對好。收拾已畢,方才開船回莊。此時已有五鼓之半了。


    大家相見,徐慶獨獨不見展熊飛,便問道:“展大哥在哪裏?”蔣爺已悄悄地告訴丁二爺了。丁二爺見問,即接口道:“因聽見沙員外之事,急急回轉襄陽去了。”真是粗魯之人好哄,他聽了此話信以為真,也就不再下問了。


    到了次日,智爺又囑陸、魯二人,派精細漁戶數名,以打魚為由,前到湖中探聽。這裏眾人便商量如何收伏鍾雄之計。智化道:“怎麽能夠身臨其境,將水寨內探訪明白方好行事。似這等望風捕影,實在難以預料。如今且商量盜五弟的骨殖要緊。”正在議論,隻見數名漁戶回來稟道:“探得鍾雄那裏,因不見了徐爺,各處搜查,方知殺死嘍兵二名。已知有人暗到湖中。如今各處添兵防守,並且將五峰嶺的嘍兵俱各調回去了。”智化聽了,滿心歡喜道:“如此說來,盜取五弟的骨殖不難了。”便仍囑丁、蔣、魯、陸四位道:“今晚務將骨殖取回。”四人欣然願往。智化又與北俠等商議,備下靈幡祭禮,俟取回骨殖,大家共同祭奠一番,以盡朋友之誼。眾人見智化處事合宜,無不樂從。


    且說蔣、丁、陸、魯四人,到了晚間初鼓之後,便上了船。卻不是昨日晚間去的路徑。丁二爺道:“陸兄為何又往南去呢?”陸彬道:“丁二哥卻又不知。小弟原說過,這九截鬆五峰嶺,原不在水寨之內。昨日偷進水寨,故從那裏去;今晚要上五峰嶺,需向這邊來。再者,他雖然將嘍兵撤去,那梅花塹坑必是依然埋伏。咱們與其涉險,莫若繞遠。俗語說得好:‘寧走十步遠,不走一步險’。小弟意欲從五峰嶺的山後上去,大約再無妨礙。”丁、蔣二人聽了,深為佩服。


    一時來至五峰嶺山後,四位爺棄舟登岸。陸彬吩咐水手,留下兩名看守船隻,叫那兩名水手扛鍬,後麵跟隨。大家攀藤附葛,來至山頭。原來此山有五個峰頭,左右一邊兩個,俱各矮小,獨獨這個山頭高而大。趁著這月朗星稀,站在峰頭往對麵一看,恰對著青簇簇、翠森森的九株鬆樹。丁二爺道:“怪道喚做九截鬆五峰嶺,真是天然生成的佳景。”蔣平到了此時,也不顧細看景致,且向地基尋找埋玉堂之所。才下了峻嶺,走未數步,已然看見一座荒丘,高出地上。蔣平由不得痛徹肺腑,淚如雨下,卻又不敢放聲,惟有悲泣而已。陸、魯二人便吩咐水手動手,片刻工夫,已然露出一個瓷壇。蔣平卻親身扶出土來。丁二爺即叫水手小心運至船上。才待轉身,卻見一人在那邊啼哭。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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