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嫻抬眸望去,目光似乎穿透了帷幔望著窗外,聲音沙啞而虛弱:“第四天。”


    容嫻身處手輕輕撩起帷幔,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她做起來卻分外困難。


    點點光亮灑在她的身上,似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銀芒。


    容嫻微微側頭,眼睛驀然瞪大。


    她顫抖的手將胸前垂下的發絲撩起來,赫然發現發尾已經有半掌長的頭發霜白如雪。


    她伸手將所有的發絲盡數置於眼前,本該青絲如墨的發尾像是被一層霜華淹沒,白的刺目。


    她手一鬆,發絲落了下去。


    “發如霜華心似雪,獨坐幽室待天明。”容嫻喃喃道。


    她眼睛一亮,很好意思的自誇道:“好詩,真是好詩。”


    她側頭吹了吹自己的發絲,沉吟片刻道:“如果我現在去大夏皇朝考科舉,會不會中舉?”


    咳,說一千道一萬,容嫻現在這是苦中作樂來著。


    她沒想到前世一千多歲都沒有白了頭發,今生不過二十幾歲便發染霜華。


    應付這一波波的疼痛竟這般耗費心神,每一個須臾瞬息竟都是無盡的折磨。


    可笑的是,這帶給她無盡折磨的詛咒之力是她一直放任的。


    不過,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體內笙歌的藥效已經消失殆盡。


    容嫻動了動身體,額上滲出了一層冷汗。


    她想要站起身,但身體每移動一寸都伴隨著蝕骨的疼痛,每動一下都要緩半天,等那股尖銳的疼痛褪去些才再次挪動。


    不知過了多久,容嫻終於走下了床。


    她好似適應了這種撕裂靈魂的疼痛,不再像開始一樣動彈不得。


    打開門,她深吸一口氣,黏膩汙濁的氣息鑽入鼻尖。


    容嫻皺了皺眉,雙手攏在袖中,慢吞吞地朝著鈴蘭的方向走去。


    那雙本該純澈的眸子不再是單純的澄澈,也不是深淵般的黑暗。


    怎麽形容呢,就好像無數星鬥旋轉,好似山河變遷,深邃浩瀚,廣袤無邊,又處處透著神秘莫測。


    路上所有碰到她的魔修盡皆不由自主的垂下了頭,隻覺得這位大人周身的風華太過逼人,讓他們完全不敢直視。


    她一路就這麽不疾不徐的走到了那一處肮髒而汙濁的地方,一雙鳳眸淡漠的看著眼前淫-亂的場景,情緒沒有半點起伏。


    容嫻隨意從眼前掃過,找了一處幹淨的地方,一撩裙擺直接盤膝而坐下。


    每一個舉動都顯得灑脫不羈,就像是自時光中穿越而來的名流隱士,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不同於這個時代這個環境的神秘氣韻。


    “來人。”她喚道。


    守在一旁的魔修立刻走到容嫻身邊跪了下來,他不敢站直身體讓這位大人仰視他。


    “大人,有何吩咐?”魔修恭謹的詢問道。


    容嫻指了指正在不同的人身下輾轉的鈴蘭,氣定神閑的詢問道:“昊天仙宗的人如何會光明正大的出現在無心崖,我怎麽不知無心崖與昊天仙宗罷手言和了?”


    魔修、魔修頓時冷汗淋漓,要命,他該怎麽說?難道說這仙修已經棄仙修魔了,而且他們也成了人家的屬下?


    不,這話誰說出來誰死。


    見魔修半天悶不出一聲來,容嫻斜睨了他一眼。


    魔修一個沒跪穩,倒仰了下去。


    他心神劇震,隻覺得剛才那一眼似乎看到了滿天星辰,然後他被那星辰化身的巨蟒一口吞掉。


    恐怖如斯,強大如斯。


    “齊攀呢?”容嫻忽而問道。


    魔修半晌沒有反應過來那是誰,似乎知道他的無知,容嫻神色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她不鹹不淡的補充道:“仙宗大長老。”


    這個魔修知道,他打了滾重新跪好,連忙應道:“齊攀一直在否極閣養傷。”


    容嫻挑眉:“否極閣?”


    她神色一斂,聲音跟之前一樣沒有多少力度,卻讓這裏所有人都腿一軟跪了下去。


    容嫻慢悠悠道:“我記得那是息心尊主修煉之所,齊攀何德何能敢進那裏?”


    魔修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空氣一陣沉寂,連正跟鈴蘭歡好的魔修都軟♂了下來。


    有個機警的連忙喊道:“大人,屬下等立刻前去將齊攀抓來。”


    容嫻:“……”她這是默認了。


    魔修們了然,他們一群人連忙屁滾尿流的朝著否極閣而去。


    跑出老遠後,一道輕柔不含力度的聲音在耳邊再一次響起:“將人帶出來,生死不論。”


    魔修們一個激靈,速度比剛才快了不止一星半點,總覺得最後那句‘生死不論’的結果是為他們準備的。


    魔修們離開後,容嫻的目光落在赤身果體的鈴蘭身上。


    盡管鈴蘭神色依舊迷茫,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在地上蹭來蹭去,但容嫻知道,她的意識時清明的。


    那是笙歌附帶的最折磨人的效果,讓你眼睜睜看著自己不知羞恥地糾纏著一個又一個人,卻無能為力。


    “鈴蘭,這就是笙歌。”容嫻的聲音平靜無波,卻給人一種沉痛的感覺。


    她盤膝坐在地上一動未動,像是卷起了漫天星辰的眸子也漫無焦距,她語氣十分真摯的問:“你親身感受到笙歌的效果了,是不是讓你很無力,讓你恨不得瘋狂,恨不得了斷了自己?”


    這話說完,補刀嫻沉吟了片刻,略挑了挑眉,十分招人恨的補刀道:“但你做不到。”


    鈴蘭:“……”


    這五個字就像魔咒一樣狠狠鐫刻在鈴蘭的靈魂深處。


    她赤紅著眼睛,瘋狂陰戾的眼神讓人毛骨悚然。


    我是做不到,可是容嫻你呢,為何你會無事,明明你也中了笙歌,你也中了笙歌的。


    我們都承受著笙歌的痛苦,為何隻有我在瘋狂與絕望中沉淪,而你高高在上幹幹淨淨的坐在那裏。


    這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


    這個世界,它對我從未有過優待。


    明明我處處比你強,但沈久留偏偏隻喜歡你。明明我已經很努力地去做好,卻連你的一個似真似假的消息都敵不過。


    如今,明明我們都中了笙歌,你卻毫發無損,而我卻隻能躺在地上陷進泥沼汙濁裏。


    這不公平。


    鈴蘭內心在嘶喊著,到了嘴邊卻都變成了黏膩的輕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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