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王文龍叫人去折騰新式紡織機以為是難事,但是在福州優秀的機械工匠幫助之下卻一下就被解決。


    王文龍一問之下才知道此時福州的絲織業雖然還沒有到蘇州那樣以工廠機織為主的程度,但也開始初步的工業化,不但有家庭婦女進行紡織,也有大量男性機工出現。


    和紡紗機、軋棉機、飛梭等工業革命早期的發明比起來此時福建的高級織機可是複雜多了。


    早在弘治年間福州機工林洪就造出“改機”,可以織出非常複雜的花紋,並且此時已經廣泛流行。


    “改機”組裝起來高六米多,需要占整整一棟樓,上下兩組人同時操作,光是織線就有四層,細小的零件上萬個,不懂行的人看上幾個時辰也弄不清這機械究竟是如何操作的。


    而王文龍的發明遠沒有這麽複雜,所織出的織物不需要複雜花色,隻需能更快地支出廉價布匹,那自然簡單。


    同時安有五個以上紡輪的紡車迅速就被製造出來,至於可以配備飛梭加了彈簧板的紡織機更先進的軋棉機也都很快實現。


    機器搬入廠房,很快一家有三十台織機的紡織廠便初具其行,甚至連招工問題也不難,熟練的女子織工一番尋訪就能招來,普通工人則直接到養濟院裏頭去找。


    萬曆年間是明朝養濟院建設最多的時期,朝廷會對養濟院定期審核,將之視作官員履曆中的一項政績。按照要求,養濟院中每月要給成年人三鬥米、柴三十斤,每年還要發冬夏布匹各三丈。


    當然實際情況遠沒有那麽好,福州養濟院裏不少“節婦”和被丈夫毆打不敢回家的逃婦被逼迫著整日幹活,即使這樣也隻能換到勉強溫飽的衣食,幾乎所有人都處於營養不良的狀態,多走幾步路都成問題,頭暈眼花,因為眼神不好工作繡花時能把手紮的都是血窟窿。


    隻要王文龍的工廠能夠保證她們的名節,這些婦女多的是願意到廠中來幹活的。


    “真真氣煞人也,都為商人了,如何卻比那些老道學還頑固!”


    遊思存同著王文龍走出人家宅子,轉過街角就忍不住大罵。


    他找了自己家族關係,想要聯絡福州的海商購買女子紡織廠生產的絲綢,結果那些商人聽到這紡織廠的組成就開始猶豫,沒有一個敢試水的,隻是敷衍遊思存和王文龍的麵子,幾天時間,一件貨都沒有訂出去。


    王文龍笑著說道:“鏡齋不用如此動氣,這些商人害怕這事情不成他們反為千夫所指,福州市麵上的絲織品這麽多,咱們的貨無非是價格便宜些,他們不看到有人成功當然不會願意銷售。”


    “那卻如何是好?這樣貨物生產出來到哪裏賣去?”遊思存頗為擔心。


    王文龍笑著說道:“你忘了我還主編著《旬報》呢,咱們可以利用報紙宣傳,反正第一批試生產的貨物不會太多,先堆在庫房裏也不算多為難,等到名氣打響慢慢就有銷路了。”


    遊思存思想一番,問道:“建陽兄有何辦法?要不要我去聯絡本地名士寫些吹捧文章?”


    王文龍連忙搖頭:“千萬莫要如此。”


    遊思存找了本地名士來吹捧女子紡織廠的產品也隻能找到些蔑片相公、詞曲卿客,這些人本來就是留連花間酒肆的浮華子弟,一群女人織出來的織物被這些人寫詩作對的吹捧,會把女子紡織廠的名氣更往情欲方向牽扯。


    遊思存十分擔心,雖然他家裏有錢,但是這次一口氣掏出了兩千多兩對他這個沒什麽產業的子弟來說也算是很大投入,若是把這筆生意做虧了日後回家都難得抬頭,他終於是體會到做生意的難處。


    王文龍卻胸有成竹,兩人坐著滑竿穿過街巷,就見路旁有一群僧人正抱著嬰兒宣教。


    小孩穿著一領破衣,哇哇大哭,引來許多圍觀者。


    當先老僧麵對圍觀眾人說道:“此棄路之女嬰也,父母殺子女,是造大罪孽,經書裏頭是有說道的。”


    王文龍和遊思存都不禁停下,看著街上這一幕。


    說著他的幾個弟子便拿起木偶,手指一動一挑,手中的木偶便活靈活現地演起一段佛家因果故事來,故事說的是一戶人家父母溺女甚多,後來母親再次懷孕卻生出大蛇,大蛇將其父母全咬死,正是那些死去的女兒回來報仇。


    這時的佛家傳教靠的就是說這等因果故事,而且演說的方式非常多樣,在寺廟裏和尚會指著廟中的壁畫講說佛法,至於這些行腳僧則是各憑本事,也有靠說評書演皮影來展示的,也用傀儡戲、布袋戲說法的。


    幾人演完這段戲之後已經在街角聚集起上百號觀眾,那老和尚又對眾人宣講:“近日有吳門蘇家,其家中孤苦,但有佛心,見路邊有女嬰被遺棄,收養活之,他子弟竟然考上進士,如今點了翰林,他一家就此翻身——可見收養女兒有大陰德哩。”


    他行禮求眾人:“我們行腳僧人帶著女嬰不像回事,若是有餘力者,還請將這女嬰帶回收養,日後定是福報的。”


    雖然今年福建受災,但福州終究是富裕地方,那女嬰的父母將她丟在福州街頭,多半也是為了自家女兒能有條活路,此時圍觀眾人中,不少人看起來家中就還有餘力,一些婆婆姥姥聽到有果報的話,再看到那女嬰長得確實清秀都上前詢問,還有些大戶人家的奴仆聽到此事好奇詢問,然後回去找自己家主人說知。


    不一會兒便有輛小轎到來,轎簾打開,其中坐著的一位婦人穿著安人服色,家中多半是做官的。


    她看了看那女嬰,便對那群說道:“這小姑娘長得頗合我眼緣,我有幸收她做女兒。我家也自齋僧,聞聽此事已經備下淨室素齋,還請幾位師父到我家裏小住,細說收養之事。”


    圍觀群眾紛紛議論,顯然這位婦人頗有地位。


    “這是觀音巷裏張家奶奶。”


    “張奶奶果然仁善。”


    王文龍看到這場景終於放心,看這張家奶奶的樣子顯然信佛信的虔誠,多半能夠養活這個女嬰,他點頭道:“可見福州城裏對於溺女之事還是頗有人關心的。”


    遊思存也是高興道:“看來咱們的紡織廠還有出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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