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官府和錦衣衛查來查去,把長樂縣的地皮都翻了一通,最終隻知道是一群人在官道上搶了高宷的隊伍,然後這群人就出海去了——這怎麽看怎麽像是倭寇的行事風格。


    福建上下倒也想要把這事情推給倭寇,畢竟這是最容易的選擇。


    連賊子都是浮海而來的倭人,而且搶一把就跑,沒有騷擾地方上的其他百姓,完全可以說明這些倭寇是探聽到高宷逃跑的消息,專門針對他而來的。


    那麽全程應該負責任的就是高宷自己,他從福州逃跑就算了,居然還大搖大擺的帶著那麽多錢財,甚至沿路為了運錢去百姓的村莊搶奪牛馬,這要不被倭寇盯上才怪呢。


    雖然還未結案,但是內部大概定下如此結果。


    至於領導諸生之亂的王宇。


    原本曆史中高宷成功從福州逃出跑到漳州後便接連不斷的上疏參王宇,想要萬力把王宇給搞死,王宇在福建沒法待,害怕之下找人借了一筆錢跑到了京城國子監讀書,居然也就平平安安,沒有被繼續追究。


    歸根結底在於:萬曆皇帝幫稅收太監整人的目的是防止這些地方勢力阻止太監收稅。


    王宇已經跑到京城,自然沒有阻撓高宷收稅的可能。


    既然不會損害自己的利益,萬曆皇帝自然也不願意去對付王宇引得更多文官反彈。


    而在這個時空,連高宷自己都死了,朝中沒有人替高宷說話,其他太監趨利避害更不會為他站台,萬曆皇帝自然毫無追究王宇罪責的意思。


    諸生之亂結束之後王宇沒受到任何懲罰,繼續回福州府學去讀書,甚至因此在福州士林間留下極大聲望,說不得哪天就會被人看上考上舉人。


    而福建市麵上,高宷的黨羽的命運就沒有這麽好了,高宷一死,這些過去的太監爪牙瞬間從過去不可一世的土皇帝變成了落水狗。


    官場和百姓清算起他們可就絲毫不留情麵了。


    被官府抓去都算命好的,最慘的是被百姓報複,這群人惹了眾怒,此時失去保護傘,被他們坑害過的百姓,一人一鋤頭也把人打死了,打死人之後輕輕鬆鬆的百姓一擁而上,你拿條凳子,我拿個茶杯,幾百人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將一個家中所有家產搶光,而且因為參與人數太多,事後官府想抓都抓不過來。


    大潑皮看見風頭不對,連忙逃跑,留在城中的小潑皮,反應快的,主動將家產投獻給豪強,再有實在無法投獻的,寧願自己掛條索子跑到衙門去自首,畢竟自首被關到牢裏也比被百姓活活打死要強。


    在潮中的情況也差不多,


    高宷本來在福建弄的就是民怨沸騰,他死前上麵有皇帝照著,下麵還能網羅一批黨羽幫他說話,福建文官扳他不倒。


    而等他一死,手下黨羽自然是散了,萬曆皇帝也不必再為了這麽一個死人繼續和百官對抗,福建官員再無顧忌。


    參高宷的上疏像雪片一般飛向京城,每一本都明白寫著八個大字:“罪有應得,死得其所”


    然後絕活就來了,高宷就一個侄子也被王文龍殺了,這一家徹底絕後,於是萬曆皇帝派太監到福建,要把高宷的遺產抄送內庫。


    這是真狠。


    原本太監們收稅之時掘地三尺,除了是為自己掙利益之外,也是希望給萬曆皇帝弄到更多的稅收討他開心,而此時來到福建統計高宷家產的太監卻也是同樣的邏輯。


    為了能夠抄出讓萬曆皇帝滿意的數字,從京城來負責此事的太監對高宷以及他的黨羽掘地三尺,嚴刑拷打,無所不用其極,最後往京城送了十三萬金的稅收。


    萬曆皇帝看到數字時都愣了,他的確知道手下的稅收太監們貪錢,但萬萬想不到貪的居然會這麽多,這高宷的家產比他在福建所收的三年礦稅還要多。


    他哪還管高宷的死因,連忙催促將這財富運到京中來。


    萬曆皇帝接著又給各省的督稅太監又下了一書信,信上就寫兩件事:一,講清楚查抄高宷家產的過程,重點說明數字,以儆效尤;二,朕馬上要過四十大壽了,各地的鎮守太監該貢獻壽禮了。


    你們這些太監撈的也太多了,朕要提高分紅比例,趕快把錢交上來。


    各地的太監看到皇帝從京城發來的書信無不從心裏對高宷痛罵:這家夥死就死了,何必還給他們這些同僚都造成麻煩?


    各地的稅收太監自然不願意從自己口袋裏掏錢,一轉手又將之加到百姓頭上。


    萬曆皇帝把高宷的遺產吃幹抹淨,還痛打落水狗,他為了討好福建士林專門下書斥責高宷在地方上胡作非為的舉動,另一麵卻仔細看著風聲,準備伺機向福建派出新任月港督稅太監。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徐學聚新官上任,卻是風頭正盛。


    徐學聚上麵沒有高宷掣肘,下麵又培養了自己的班底,這巡撫可是比朱運昌好做多了。


    在民間王文龍也借由福州《旬報》給徐學聚打配合,在徐學聚的彈壓和控製下福建民間對於稅吏的清算鬧了半個月的時間就慢慢平息下來。


    接著徐學聚又風風火火的開始執行各種計劃,原本幾近中斷的對大員移民在徐學聚的支持下再次火熱起來。


    沈有容大破倭寇的喜訊也從大員傳來。


    徐學聚決定借此機會到大員島設立衛所,鞏固海防。


    王文龍也打算到大員島去設一個記者站,向福建民間傳遞大員島的消息。


    幾件事情一起上馬,徐學聚忙得不可開交,給他打配合的王文龍也累得夠嗆,自然又寫信到南京去請假,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去。


    幾日之後,王文龍正在看《旬報》的稿件,姚旅突然來拜訪。


    姚旅一見麵就激動道:“建陽,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麽?”王文龍問。


    姚旅一臉佩服的說道:“你在廈門時說荷蘭人定然想要圖謀大員島,高宷死後,居然真從他的書信之中查到他和荷蘭人勾結商議出賣大員的證據。”


    王文龍點頭道:“這事情並不難猜,荷蘭人想要經營對大明的海上貿易,必然會走這一步棋。”


    “說不難猜,那是對建陽而言,若是高宷不死,誰能知道荷蘭人居然有這樣野心?”姚旅道:“建陽你那本《民族國家論》寫完了嗎?近日越是了解世情,我越發覺得你那民族國家的想法需要廣而告之,歐洲人都跑到大明洋麵上來了,若是我們還這般渾渾噩噩,就要晚了。”


    王文龍聞言笑道:“園容先生從新化來到福州,就是為了找我要書稿?”


    “倒也不是,”姚旅笑道,“我讀了《民族國家論》之後對於建陽書中所寫海外殖民與文化擴張頗為感興趣,這次卻是應福州海主之邀要去一趟大員島實地看看。”


    “園容先生身體力行令人佩服啊。”王文龍點頭道。


    姚旅道:“建陽還沒回答,你那《民族國家論》究竟寫得沒有?”


    王文龍取出一份潘秀給他謄抄好的《民族國家論》底稿笑道:“此書馬上就要麵市,還請園容多幫我做做宣傳。”


    “真的寫完了!”姚旅頗為高興,笑著說道:“這回我去大員島在海上可有書看了。”


    王文龍道:“遠航風浪不小,園容先生還要多小心。”


    姚旅笑道:“多謝建陽關心,我去拜過媽祖,討了上上簽,想來是順風順水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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