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司業對王文龍解釋說道:“自洪武十七年以來,國子監對監生便明確了管轄之責,如今南京城裏跑了兩三百的監生都去留宮上疏,若是出了什麽錯處咱們國子監也要擔待。如今繩愆廳的王監丞一個人看不過來,為了能執行監規,說不得國子監中的學官都要出一份力了。”


    正如王文龍所想的,國子監害怕監生在南京上疏事件中出什麽紕漏,所以必須派官員上街去規範學生們的紀律。


    而且還不僅僅是規範紀律,司業一番解釋,王文龍這才知道國子監的規範非常嚴格,南京國子監早在洪武年間就製定下了“十二條禁令”,對於師生的品德、言行、紀律、學習等各方麵都有詳細規定,且設立繩愆廳專門負責監督監生。


    洪武年間國子監的十二條禁令也是如今大明所有官私學校校規的模板。


    雖然隨著國朝取仕的方法改變,國子監的規章製度早就沒有多少人遵守,但是碰上現在這樣諸生上書大鬧的事情,南京的學官人人害怕。


    畢竟跑到街上亂轉的諸生已經上千,不出事還好,萬一哪個諸生鬧出大事:比如一激動把若幹倒楣稅監打死、或者是以死明誌、鼓噪暴動……


    這檔口人人自危,可別希望上頭體恤他們國子監學官人數少管不過來,一旦出事肯定是追責到位的。


    就看誰倒黴了。


    比如犯事的讀書人是宗學生,南京宗學的官員就要吃掛落;犯事的是某縣學生,此縣的教諭也吃不了兜著走。


    而南京國子監的監生數量最多,以往沒事的時候都經常有監生犯錯連累國子監的官員,這檔口,國子監的上下學官怎能不戰戰兢兢?


    別說王文龍了,就是他麵前的司業大人把監中今日的事物處理好後,也得到街上去維持秩序,他隻要做出個積極奔波的樣子,就算真的倒黴碰上哪個監生頭腦一熱鬧出大事,司業大人還可以表示說自己已經兢兢業業執行法度,被處罰時也能請求網開一麵。


    王文龍算是聽明白了,這國子監的學官就像前世中學老師一樣,可不是上好課就行,學生打群架、校門口執行紀律、去黑網吧把學生帶回來,啥破事兒都得操心。


    也是王文龍回南京的時間不巧,如果他晚半個月回南京銷假,國子監也沒辦法抓他上街了。


    既然司業大人如此說,王文龍自然積極表示同意,當天下午王助教就穿著一身八品的官袍到大街上去維持遊行學生的紀律。


    ……


    南京故宮,洪武門。


    南京守備王允中看著下麵吵吵嚷嚷的一群讀書人隻感覺頭疼。


    大明實行兩都製,南京也是首都,裏頭塞了一套南京六部,隨便提出一個人都是尚書侍郎的,應天巡撫的官職比他們還小,小小巡撫可沒有管理南京事物的大權。


    明代的應天巡撫不駐紮在南京應天府,而是駐紮蘇州,管理南直隸以南的各州府事務。


    而明代主要負責管理大明留都的乃是“南京防務堂會議”,此會議的三大佬分別是:南京兵部尚書、南京守備太監、南京守備。


    此時,南京兵部尚書是防務堂會議之首,文官,麵對有黨爭背景的諸生上疏表現出了避之不及的態度,昨天,尚書大人正式生病了,今天就沒來上班。


    南京守備太監躲在留都皇城裏沒出來。


    隻剩下南京守備王允中處理紛亂場麵。


    南京守備規定由勳貴擔任,曆任南京守備至少是個伯爵,還得是能幹的那種。


    王允中就很符合這個要求,王允中出生在勳貴家庭,世襲成山伯,曾經鎮守湟中,在甘肅隨巡撫征討鬆山草原的各部韃靼人,有名將之望。


    伴隨著城牆下麵的嘈雜聲,王允中的幹兒子、他帳下的親信遊擊王沁一臉震驚的跑上城牆:


    “伯爺,這些人把洪武門給堵死了,若是誰放把火說不得要鬧出大事,讓親兵拿棍棒把他們驅散吧!”


    “胡鬧!”王允中臉都氣歪了:“這些都是讀書種子,不要得罪,先過去問清楚他們堵著洪武門究竟想做什麽再說。”


    王允中心中直罵自己這幹兒子隻在草原上打過韃靼人,腦子一根筋,如果能夠打書生的話他早就派手下人殺出去了,若是武力鎮壓,這些讀書人真能把南京的天給掀了。


    王沁連忙跑下去詢問,等了不久,他便又急急忙忙跑上城牆來回稟說道:“伯爺,聚集在洪武門的這些人都是轉運司儒學的秀才。”


    王允中作為南京守備管理的就是南京的衛所兵,奇怪道:“他們既然是轉運司的衛所子弟,為何還來和咱們守備兵丁為難?”


    王沁也是見了稀奇般解釋說道:“那領頭的秀才說是怕咱們守備司的士兵動手,所以轉運司儒學的秀才要做第一道牆,說什麽若要殺秀才,就讓南京的守備衛所兵從他們衛所的讀書子弟身上先碾過去。”


    “胡言亂語!”王允中罵道:“唉,跟他們說讓他們去堵朝陽門和玄津橋,洪武門這裏被堵了南京衛所兵都沒法指揮了。”


    王沁苦笑說道:“那些轉運司的秀才說話也不做準,他們又不是領頭的。”


    王允中一個腦袋兩個大:“這轉運司的子弟也是一群傻瓜,給人家出這個頭做什麽?他們豈不知被他們堵在洪武門裏的衛所兵都是他們的叔伯兄弟,他們害誰不好?害自己人?”


    “伯爺,現在該如何是好?”王沁問道。


    王允中想了想說:“把咱們手下轉運司的衛所兵調出來,讓他們去看看有無認得的讀書人,說點好話給人勸走,被他們這麽堵著洪武門,內外軍令不通,南京城裏該鬧翻天了。”


    王允中也是沒辦法,這群讀書人勸勸不聽,打打不得,隻能找點親戚朋友關係,看能不能先把他們騙走,起碼讓他軍令能從洪武門出去,先能把城外衛所調進城裏來。


    調衛所兵也不是為了彈壓地方,而是要趕快在南京城裏站班、監督紀律。


    上千個讀書人把南京城裏攪得一團亂,江寧、上元兩縣的衙役捕快哪裏看管得住?若是沒有衛所兵站班震懾,不知道多少霄小之徒會趁著這時候到街麵上偷竊搶劫。


    王沁得令,連忙到王允中手下的衛所兵中尋找,還真找到了十幾個從轉運司調來負責守衛城防的軍戶,把人全派出去,抓著那些轉運司儒學的儒生們就攀親戚,勸了半天,終於是讓他們讓開一個口子,王允中派了幾個親兵從口子出去,快馬出了中和橋,到成外衛所去調兵進城維持治安。


    轉運司儒學和衛儒學等是明朝官辦的專門教軍戶子弟讀書科舉的官學,學生質量差,教學質量也差,軍戶子弟想考上科舉,基本上都是到私人書院或者是府縣二學中讀書才有希望。


    而越是差學校的秀才越想要在諸生中獲得尊重,也不知哪個秀才一鼓動,這轉運司儒學的學生們為了表現自己英勇居然帶頭來堵洪武門。


    也好在來堵門的是轉運司儒學,如果來的是南京宗學的儒生,王允中會更加頭疼。


    南京宗學裏一大堆勳貴故舊甚至是宗室子弟,多半都是勳貴之家的外圍成員,沒多少錢,但說出來都有偌大名頭,那才是捏不得碰不得,想趕都趕不走。


    這群儒生漸漸的從洪武門離開,又跑到玄津橋去遊行,一路上大念著反對稅監的口號:


    “官惟丐罷,民惟乞死,陛下寧不惕然警悟邪?”


    “毋謂諸生禍亂之言為未必然也!”


    “大驅稅吏,改以船引!”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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