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奏折肯定是由沈鯉主導的,朱賡多半是被逼迫根從簽名。


    朱賡在朝中沒有任何黨派支持,經常被各個黨派攻擊。那天朱賡看到了迎接萬曆時的站班情況如此明顯。


    如果沈鯉已經上疏,而他沒有任何表示,不用問,肯定又會被東林黨人罵到臭頭。所以隻要沈鯉寫了這樣的上疏並發出邀請,朱賡肯定會跟隨列名。


    王文龍在南京看到邸報記載的這份奏折時就忍不住笑,東林黨玩人心實在是有一套,損到家了。


    京城再缺官也不至於二品官員隻剩東林黨的趙世卿一個,當天到場的隻有他,多半是因為二品官員確實希少,所以其他的尚書、侍郎都在任上忙碌,沒有空閑來參加大朝會。


    而沈鯉這麽一上疏,明白點出如此驚悚的場麵,肯定會引得天下人矚目。哪怕不是東林黨成員也會發表意見。


    天下輿論最終都將對萬曆皇帝造成壓力。


    萬曆皇帝生氣了能找誰去?三黨的尚書、侍郎明明有那麽多人,為什麽不來站班?是不是給他現眼?


    一封上疏,東林黨既捧了自己的趙世卿,又每年一次照慣例表達了請求皇帝增添官員的意見,順便還給三黨的高級官員全部上了一遍眼藥。


    三黨侍郎以上的官員全都惡心壞了,而且這還沒完,萬曆皇帝壓力太大已經叫人去查考勤。


    雖然皇帝的長孫滿月這事兒也不算朝中一等一的大事,但按照規矩,大朝會你放下一切事情都得來,為什麽不給皇帝麵子?


    要是真有實際工作還好說,有些官員真就是生病了去不了,當天在衙署休息,不用問,肯定被萬曆責罰。


    沈一貫都帶頭告罪,表示自己稱疾缺席大朝會是不敬,不上疏不行啊,他還得護著其他浙黨官員呢。


    東林黨人仿佛是泥潭中得了活水的遊魚,從南到北全都活泛起來。


    李三才專門從常州跑到南京找王文龍聊天,見麵便忍不住大笑:“建陽真神算也,不出茅廬,卻知天下計!”


    李三才的興奮寫在臉上,東林黨隻用了兩個月,就將朝中輿論全部扭轉,如今反稅監的大旗也扛上了,還掀起對於三黨的彈劾,萬曆皇帝都在幫他們查人。


    得到如此大勝,全程東林黨人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李三才喝著茶說:“如今三黨還想找東林君子的麻煩,須得在稅監一事上做出一些令人心服口服的成果。”


    “陳時濟能救出來嗎?”王文龍詢問。


    他幫助東林黨也是無奈為之,接下來的黨爭之中東林黨將長期占據朝堂核心,實在不好得罪。引得東林黨去對抗稅監,總比讓東林黨把精力全放在和三黨互相攻擊拆台上來的好。


    此事中的鹹陽縣令陳時濟並非東林黨人。


    這也正常,陳時濟一中進士就被外放縣令,基本上是三甲以後的排名了,這種人一輩子大概率都在地方上周轉,沒有進京的機會,沒有黨派能看得上他,三黨加東林,他哪一派也不是。


    陳時濟跟稅監太監鬥的原因也和東林打沒關係,他作為鹹陽縣令,隻是單純的不想讓太監給本地百姓攤派不合理的賦稅,拖著不交毛氈,就被太監給弄進去了。


    “陳縣令進了詔獄,說是已然用刑,暫且性命還在。”李三才歎息說道,“建陽也知道樣是什麽地方,出入詔獄全憑聖上旨意,外臣想救人出來十分困難。不如讓聖上消氣,屆時自會放出。”


    王文龍道:“東林君子可以炒作輿論關心陳縣令,不說將人解救出來,隻求不要死打。一來可保陳縣令性命,二來也在天下落一個仁義的名聲,此計惠而不費,沒有不實行的道理。”


    李三才點點頭道:“這倒是可以做,我回去便讓幕僚斟酌上疏。”


    之前李三才甚至都沒打算理陳時濟這事兒,天下縣令幾千個,死上一兩個算得了什麽?管了此事觸怒皇帝還會得不償失。


    不過現在王文龍幫了東林黨如此大忙,東林黨順著他的意願為陳時濟說兩句話也不算大事,何況確實能落下些好名聲。


    王文龍聞言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陳時濟這人在曆史上隻出現過這麽一次,被萬曆皇帝丟到牢裏之後就沒有了記載,多半是死在牢裏了。


    東林黨在稅監一事上已經占了上風,原時空中多半是不願意觸怒萬曆,多生枝節,於是對陳時濟的後續也不關心。


    陳時濟不一定是被萬曆皇帝下狠手打死的,他待在詔獄裏頭,想殺他的人太容易得手,太監用點錢財也就弄死了。曆史上頂多是陳時濟死後,去幾個東林大佬給他寫篇墓誌銘。


    這事很好防,隻要李三才的奏折一上去,東林黨人稍作呼籲,想動手的爪牙們自然不敢囂張,陳時濟的命就保住了。


    李三才這次來是詢問後續計策的,放下茶杯講入正題:“有人認為稅監太監經此一事將會風聲鶴唳,繼續上書,反會觸怒聖上;也有人以為做事如燒水,水方滾未滾,此時應該多添木材,撤火不智;建陽可有何見教?”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此情此景實在太適合用這句詩了,王文龍脫口而出,說完這句話才發現自己又抄了。


    李三才眼前一亮:“好句子,好意向。建陽以為此事正能夠一鼓作氣而成就嗎?”


    他對這句詩的氣度十分欣賞,隻按字麵理解,似乎是王文龍判斷這一趟可以讓萬曆皇帝把稅監徹底給撤了,這讓李三才既驚又喜。


    如果真能如此,東林黨拚光家底也要上。稅監把天下弄得怨聲載道,如果真能成功撤除,東林黨人的聲望恐怕無黨能及。


    王文龍連忙潑冷水道:“聖上恐怕不會繼續撤稅監,畢竟五五分賬的例子都談了出來。”


    李三才瞬間喪氣,沒錯,萬曆皇帝要是願意撤太監,還苦哈哈的談什麽分賬呢?當今聖上的小算盤這件事上不知撥了多少次呢,想繼續從他兜裏掏銀子那可是難了。


    “那建陽的意思是?”


    “凶惡的稅監太監不止有陝西一處,如今撤稅分賬的政策逐漸推下去,以把陝西的太監逼的跳出來了,其他各地的稅監難道不跳出來?和之前的辦法一樣,東林君子們反對稅監的調子還是要繼續唱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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