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龍想要給瑪拉達魯傳的其實就是儒教。


    儒家本身是一種哲學體係以及統治思想,但是這種思想是根植於中華土地上的想要到別的地區去結合常常會碰上水土不服的問題,所以在越南和朝鮮等地吸收儒家思想時,往往將之規範成一套包含了禮儀、思想、行為的類似宗教的東西,稱之為“儒教”。這套東西對於中國人來說雖然有些別扭,但是卻是儒家思想對外傳播極方便的途徑,先不追求當地人相信和理解,而是先讓他們學起來,隻要學起來開始同化,以後慢慢理解也就方便了。


    王文龍胡謅道:“這儒門五大道理乃是信教中人必須要明白的,若是明白就能夠興旺發達,若是做不到就會招來災禍。”


    他道:“第一叫做仁:以後你對待社中的百姓必須要心存善意,對外也不允許坑害,要以良善之心對待任何人,能否遵守?”


    瑪拉達魯想了想,點頭道:“可以遵守。”


    王文龍又說:“第二叫做義,漢人和你們蕭壟社之間友好相處,遇到了問題彼此互相幫助,這可否做到?”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瑪拉達魯非常爽利的回答。


    王文龍點頭:“第三叫做禮:以後蕭壟社和大員港之間就是朋友,要守朋友之禮,台灣島若成了大明的一部分,你們也要守君臣之禮,比如遇到有紅毛人攻擊大員港,你們要幫助大員港中的漢人,若遇到紅毛人欺負你們,大員港上的人也按照禮法要來幫你們,這道理你們能否記下?”


    “記得的。”瑪拉達魯再次點頭。


    “第四叫做智,作為一社的首領,全社人之身家性命都抄於你手中,你必須要決斷明白,不能夠被人蒙騙,如此社中百姓才能夠有好日子。”


    “第五叫做信,作為一社的首領,說話要算話,這樣其他勢力才會安心和你合作,你們的蕭壟社也才能興旺發達。”


    瑪拉達魯畢竟是部落首領的女兒,在政治上還是挺有天分的,思索一陣之後她由衷的說道:“這些話都很有道理,正如我母親生前告訴我的一般。多謝先生的教導,我會遵守的。”


    王文龍笑著點點頭:“你能聽進去就最好,日後可以多來大員港走動,大元港也會多多幫助你們。”


    蕭壟社現在的情況就是主少國疑,尪姨才十五歲,如果此時李家能多出資源把蕭壟社給扶持上去,在大員崗外的平埔族中就能為自己安下一個死忠,所以王文龍真是用心在教導瑪拉達魯。


    儒家士大夫的治理經驗放在大明固然是顯得有些暮氣沉沉,但放在這剛剛發展到新時代石器時代的平埔族部落中,絕對算是先進的治理思想了。


    此時的基督教給個原住民地區傳教本質也是這麽回事,在舊世界看來是宗教壓迫的內容,放到那些文明水平還沒走到奴隸製的部落之中,還真是先進的組織形式。


    而瑪拉達魯也願意主動依靠漢人,現在蕭壟社在三社之中太弱,隨時都有被吞並的危險,客觀來說也需要尋找一個外部的扶持力量。


    事實上王文龍的這個計策實行的效果非常好。


    曆史上的荷蘭人能夠穩穩占據熱蘭遮城,進而控製大員港靠的是與麻豆社聯合,進而控製三社,而這時空的大員港漢人則通過蕭壟社達到了這一目的。


    瑪拉達魯回去之後就專門找來漢人秀才指導部落信奉儒教,蕭壟社和大員港關係越來越近。蕭壟社依靠漢人也發展成三社中最大的力量,後來甚至把麻豆社給吞了。


    幾年之後當荷蘭人試圖入侵大員港時,蕭壟社帶頭的西拉雅族三社土兵直接從內陸殺出來幫李家保住港口,由此,蕭壟社原住民也被漢人接納,即使在幾百年後三社後代依舊於台南保留了很多利益,實力不差於當地漢人。


    招待三社的尪姨在家中住了一晚,第二天王文龍就將三社的長老送走,臨走之時瑪拉達魯走了好遠還悄悄回頭望向王文龍,她對王文龍還真生出了一絲好感,如果王文龍鬆口兩人說不定真能成。


    瑪拉達魯畢竟是部落領袖,還出自男尊女卑的社會,她在兒女私情上也不會太過糾結。比如現在瑪拉達魯就決定不把自己和王文龍的關係說清,甚至故意製造模糊,以借助王文龍種痘的影響力來抬高自己的地位。


    要不是瑪拉達魯確實沒有丈夫,說不定她都會馬上要個孩子,然後對外影射說是王文龍留的種。


    有了三社的信任,三一教也得以深入台灣的內陸給許多原住民種痘,一邊“施法”一邊傳教,以極快的速度將大陸上的宗教和文化向台灣島土人之中灌輸。


    三一教本就儒釋道無所不包,對於台灣島的土人來說比原曆史上的基督教好接受的多,不久之後就有許多土人村落入了三一教,並且直接將自己原本的信仰融入了三一教體係。


    由於移民帶來的瘟疫眾多,特別是天花流行,島上的原住民本來也就需要宗教的慰藉。


    聽說大員港的西拉雅族通過“建陽公”的幫助成功挺過了天花,不少島上的原住民甚至直接拜起“建陽公”來。


    事實上由於島上的醫生缺乏,種痘技術隻在沿海實行再往台灣的內陸去,許多部落都沒有接觸過,反而“建陽公”信仰的傳播速度比種痘技術的傳播速度快得多。


    百來年後,台灣島已經得到相當大程度的開發,民俗研究者深入台灣島內陸做田野調查時發現一些山中還未和外界接觸的的土人部落。


    當時研究者隻有驚訝的發現這些部落在遇到疾病爆發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祭祀儀式。


    這些祭祀開始的時候,祭司會穿上一種寬袍大袖、很像明代儒服的袍子。


    接著祭司點起一盞油燈,將竹管套在燈芯上,然後會拿起一個磨的鋒利的鐵片或者幹脆就是陶片,念念有詞的在竹管套著的燈芯上撩兩下,再用此陶片劃開病人的手臂,然後將什麽東西都沒有的堅果殼放在病人的手臂上。


    病人全程閉目養神,滿臉虔誠,似乎覺得做完這一套流程就能得到康複。


    研究者好奇問這場祭祀請的“向”是誰?等祭司說出所請神靈的名字,都不用翻譯,研究者就聽明白了,因為祭司說出的三字字正腔圓,正是閩南話裏的“建陽公”。


    研究人員進一步田野調查發現,這種儀式出現在許多台灣島的高山族之中,事實上形成了一種遍布台灣高山族的“建陽公信仰”。


    王文龍因為發明出一種醫療技術,而被原住民傳揚,繼而被更內陸的原住民當成神仙來拜,這種現象後來直接成為人類學研究中的一個典型案例,被稱作“建陽公現象”。


    當歐華宇坐船離開台灣的時候,王文龍也在大員見到了峰尾黃家的家主黃啟祥。


    峰尾黃家作為福建最有名的造船家族,雖然遊走於各大勢力之間,但是家主黃啟祥卻是一個頗有見識、且有立場的人物。


    原曆史上的鄭芝龍集團,早在萬曆末年就已經崛起,當時的峰尾黃家雖然給鄭芝龍集團造船,卻隻算是生意夥伴的關係。而當鄭成功起兵反清之時,峰尾黃家的嫡係卻毅然加入鄭氏集團。


    包括峰尾黃家後來給清軍做造船官,也是等到施琅要收台灣,滿清已經成為“正朔”黃家人材願意以官方身份幫忙。


    可見作為泉州有名的造船家族,峰尾黃家還是有一套基於儒家禮教的價值取向的。


    而坐在王文龍眼前的黃啟祥,也不全像個工匠,更像是個讀過書的員外模樣。


    當黃啟祥麵對王文龍之時,那一臉崇拜的表情也並非虛情假意的客套,他頗為尊敬的說:“建陽先生,你的《民族國家論》我反複讀了十多遍,真乃是字字經典之作,而今我大明要想富國強兵,非得開拓海疆不可。便連我家中子弟,我也囑咐他們一定要多讀先生所作之書。”


    黃啟祥作為峰尾黃家的族長眼界自不算差,他看著如今東亞洋麵上的變化心中也為大明人士無法進去分到足夠利益而著急,當黃啟祥看到王文龍關於民族主義的理論頓時深有知己之感。


    加上王文龍之前的一係列經濟學作品,這其實已經從實際操作以及思想層麵構成體係,黃啟祥通過閱讀就能明白整個大航海時代的殖民開拓應該怎麽樣做。


    黃啟祥對於王文龍的思想極為佩服,早已經把王文龍引為知己,而且還盡力跟自己的子弟甚至是合作夥伴們推薦。


    聽說王文龍要在台灣辦歐式造船廠他也主動來到台灣。他完全沒有害怕胡安跟自己搶生意的意思,反而更是急切的想要把胡安造大船的手藝學到,從而方便福建海商對外開拓。


    黃啟祥對於王文龍的作品讀的太多,兩人一見麵絲毫沒有生份之感,對於造船廠的細節問題,黃啟祥沒必要太多討論,兩人聊的是如何對外開拓。


    王文龍說:“想要朝廷支持對外殖民很困難,這一切隻有民間的商人先自發的做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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