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泉州商人團體的支持下,《旬報》又聯絡了三一教總會,泉州的幾家海商報紙共同號召泉州百姓支持小商人,要求市舶司歸還無端所扣船貨。


    泉州的輿論一向是支持開海的,特別是這次事件的起因就是梁永手下的人馬扣住小商人的貨物,若非懼怕官府,那些貨物早在前幾個月泉州大亂的時候就被商人給搶出來了。


    當梁永這裏得知商人提出這麽具體的要求以後也有些慌了,因為依照大明的律法,他的稅監扣押這麽多貨物還真就是違法行為,隻不過前兩個月一直沒有人敢就此跟他認真理論而已。


    梁永隻得找到何熊祥和薑誌禮,表示自己可以歸還所扣押的貨物,但是以後泉州港必須嚴查私商出海,查走私商人的事情得交由衛所兵來幹。


    梁永的要求是合法的,這幾個月的大鬧已經起到了對於小商人的震懾作用,船引的價格也炒了上去,他也不想撈更多的錢了,就打算這麽草草的在泉州收場。


    薑誌禮對此頗為猶豫,何熊祥卻大喜過望,他隻希望泉州的事態能夠平息,梁永能夠退一步在他來說已經是最好情況。


    至於以後泉州府的稅收如何那是薑誌禮的事情,何熊祥本來就不太支持通過走私的方式增加泉州府的稅收。


    兩邊壓力一起下來,薑誌禮終於也不得不點頭。


    ……


    王文龍這時已經走海路趕到泉州,聽說梁永即將和泉州府方麵達成共識,他幹脆搞一票大的。


    “害民賊!”


    “閹宦奪貨,怎生不管?”


    “……”


    在王文龍暗中組織之下,就在兩方正式要表示歸還泉州小商人被扣財產的前一天,泉州城裏突然出現了大規模的市民上街,一大群商人直接將梁永扣押走私貨物的貨場給圍了。


    何熊祥聽到外麵的吵嚷之聲,嚇了一跳,立刻反應過來有人在搞事,連忙道:“快招四都鄉約到衙門裏來,跟他們說梁公公已經要歸還貨物,要他們去勸阻百姓!”


    “大人……不好了,那些商人瘋了!”一個衙役沒命介跑入,聽到他的話,眾人臉色一下都白了起來。


    何熊祥的話說的已經太晚,他派去送信的人還沒有把泉州的鄉約裏長叫來,包圍貨場的商人已經衝破柵欄,殺進貨場之中取回自己貨物。


    守著貨場的稅監色厲內荏道:“這是督稅司衙門所扣,皇杠紅封,你們膽敢……啊,莫打莫打!”


    “就是他,就是他領頭扣的我家商船!”


    “你還是不是人?幫著太監欺負我們小商販!”


    可憐幾個跟著梁永一起耀武揚威的稅監,被衝進場中的商人揪著頭發抽大嘴巴子,至於那些本地脅從,早在商人衝進貨場的時候就知道情況不對,果斷脫下衣服混入泉州百姓之中,甚至用本地話跟著他們一起辱罵外地稅監,還想著找機會能不能順點貨出去。


    這下事情鬧大了,雖然衝進貨場的商人早就受過叮囑,並沒有傷害到那些稅監的性命,但還是打斷了兩人的手腳,更是搶走所扣押全部貨物,已經變成民變。


    涉及民變就已經不是何熊祥一個禦史可以承擔的了,接下來便是福州府、錦衣衛介入。


    徐學聚大驚,衛所兵來到泉州彈押地方。然而這時泉州的商人突然又變得十分規矩,根本沒有人來抵抗軍隊,甚至對於組織民變的首領也都供認不諱。


    然後錦衣衛就撓頭了,那些個首領的名字都是什麽“何草骨”“尖裏鋒”“不得知”,全都是福建的私商海匪,名字是知道,但是人早跑台灣去了,錦衣衛也抓他們不著。


    事情鬧得大了,朝廷對之的處理反而謹慎,薑誌禮和何熊祥徹底玩脫,心中當然知道此事和王文龍有關,已經罵了王文龍一百遍,但兩人此時既然已經擔上了罪責也沒必要再和太監妥協,各自向上級表示:“泉州的商人並非冥頑,隻是因為利益受損,所以才起來反抗,官府的處理應該以不擾民為主,泉州商人自然會順從。”


    在幹髒事的人逃跑之後,泉州的輿論也已經炒到頂峰,許多商人也都有了決心,動手打人是非常大的一步,跨過這條線之後,人的想法瞬間就變了,許多商人覺得如果對方還不退縮,大不了反了他娘的。


    麵對這樣的輿論海商中的大人物也一個個出來表態支持開海,此事足談了半個月,最終福州官府宣布隻誅首惡從者不論,梁永也灰溜溜的回到漳州。


    梁永的隊伍離開泉州城的那一天,泉州百姓個個歡欣鼓舞,沿路大放鞭炮,仿佛打贏了一場勝仗。


    對此王文龍也是長出了一口氣,原本他以為泉州罷市就能夠逼迫梁永妥協,卻沒想到最後還是走到了民變這一步,引得福州出麵才終於把梁永給嚇跑。


    也是幸虧民變全程都在可控的範圍,要是事情鬧得太大,王文龍也脫不了幹係,送命是不至於,但說不定就要被罷官。


    回到福州,王文龍沒有安生兩天就收到了京城傳來的八百裏加急。


    信共兩份,一份是萬曆口諭,要王文龍進京麵聖。另一份則是葉向高寫給王文龍的書信,信中解釋萬曆之所以要王文龍進京就是要討論皇家投資開海一事,督促王文龍早做準備。


    那封在問津書院起草的上書還真起到了效果!


    王文龍又驚又喜,隻得收拾行囊北上。


    當王文龍從福州出發的時候,泉州的市麵也慢慢恢複正常,梁永在泉州的時候薑誌禮和何熊祥還要顧他幾分麵子,梁永一走,兩人無論是從自己名聲還是實際工作的考慮都不會選擇和太監合作,《旬報》連篇累牘的宣傳效果也起到作用,福建百姓基本都認為這場風波是因為梁永貪得無厭才惹起來的。


    一時間福建輿論場上把梁永給罵得個狗血淋頭,連帶著海禁一事短期之內也沒有人敢再提。


    塞了錢讓梁永把事情鬧大的福建世家們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還不敢說明自己的立場,現在所有福建人都支持開海,他們膽敢說自己就是買通了太監要主張禁海的人,最後肯定是跟著梁永一起挨罵。


    泉州海商的底氣也由此更加充足,甚至高興地宣稱他們的走私行為已經得到了朝廷的認可。


    這種誇張事情還就真能在福建發生,因為古時福建百姓很有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傳統。


    福建地方上自己設野神,自己封野官都不希奇,民間信仰中什麽“八大元帥”“九路天王”,去查正史就會發現原身大都是一群福建小軍閥。


    曆史上福建長期是中原王朝統治的邊陲,“皇封到此,官高一級”,當地的小軍閥獲了朝廷一個什麽官職在福建就敢自稱元帥。如果朝廷真給了個將軍級別的大官,碰到亂世,“閩王”的稱號都敢叫出來的,而且福建百姓還真認。


    現在情況就是福州的商人覺得自己通過鬥爭已經獲得了官府承認的出海權力,既然官府不加以指正,那他們也當做自己不再是走私商,如果哪一天官府突然又到泉州禁海,隻怕這些商人還會覺得是官府出爾反爾,到時候再要起來鬧,鼓動百姓可比這一次容易多了。


    徐學聚哪裏不知道泉州百姓這樣的心思,此時退後一步在百姓之間形成的輿論會導致以後泉州再想搞海禁隻怕都不可能了。


    然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學聚反正也是支持開海的,於是徐學聚隻對上麵報說泉州的情況已經平定,至於泉州百姓的所思所想,就不需要勞煩京城中的六部九卿知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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