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槐葉姚


    雙方對峙,隻是姚家鐵騎換成了一位從天而降的陳平安。


    劍修輕聲說了不急二字,那名“扈從”便耐著性子,腳尖撚著泥地,百無聊賴。


    那名中年劍修,身穿素白麻衣,一場實力懸殊的廝殺,使得他沒有沾染半點血跡。


    男子容貌俊逸,隻是眼眸狹長,嘴唇單薄,使得整個人的氣質略顯刻薄。他並無佩劍,一把本命飛劍,與劍客佩劍等長,出竅殺敵之時,如有火龍盤踞,那支姚家鐵騎的刀槍與之觸碰,根本擋不住一下,好似被刀切豆腐。


    他身旁站著的扈從,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純粹武夫,身披神人承露甲,也就是山上俗稱的甘露甲。


    陳平安對這類兵家甲丸並不陌生,曾經就從那位古榆國國師身上剝落下一件,後來在倒懸山又購置了一件品秩極高的破碎甘露甲,後被陸台修繕如新,但是一直沒有機會穿戴,畢竟陳平安身上的金醴法袍,更加珍稀。


    兩人配合嫻熟,劍修駕馭本命飛劍殺敵,武夫護在劍修身側,防止姚家鐵騎的漏網之魚,近身搏殺劍修,以及幫劍修遮擋那些手-弩或是馬弓的箭矢,好幾次箭矢攢射而來,角度刁鑽,這名純粹武夫幹脆就以身軀遮擋那幾枝箭矢的路線,最後不過是在雪白甘露甲表麵,濺起一點火花而已,這點甲丸儲藏的靈氣損耗,恐怕都不用花費一枚雪花錢,而對方往往要付出一條鮮活性命的代價。


    山澤野修,最喜歡富貴險中求,一遇上機緣,就敢鋌而走險,那些突然被尋見、發掘出來的上古真人茅廬、仙家府邸、洞天福地破碎後的大小秘境,一經現世露麵,必然有野修蜂擁而去,為了爭搶一件靈器法寶,打得雙方腦漿子四濺,圖什麽?還不是為了獲得這種碾壓他人的快感,要麽依仗神兵利器殺人,要麽憑借護身法寶,刀槍不入,術法不侵,讓對手心生絕望。


    劍修在戰場上閑庭信步,一把飛劍,方圓百丈內,劍光如虹,一條條鮮紅流螢的殘影。


    武夫如影隨形,嚴密護住中年劍修的四麵八方。


    中年劍修人如其劍,幹脆利落,不做絲毫多餘舉動。


    可那魁梧武夫就不同了,本身性情暴戾,又不能放開手腳追殺鐵騎,廝殺得不夠酣暢淋漓,所以每次劍修重創了姚家精騎,跌落馬背,無論是當場斃命,還是,隻要在兩人行進路線上,就會被他一腳踩爛頭顱,或是一腳踩凹騎卒胸膛,模糊血肉和破碎甲胄攪在一起,慘不忍睹。


    天上掉下個人?


    中年劍修眼攔路之人,停下腳步,以一洲雅言笑問道:“是大泉劉氏的新供奉?”


    桐葉洲,山水多阻絕,按照那本神仙書記載,相較於寶瓶洲,更加十裏不同音,百裏不同俗。所以各國上層人士,往往精通桐葉洲雅言,尤其是禮部衙門官員,


    那魁梧武夫沒好氣道:“先生費這話做什麽,直接宰了便是,不過是個七境以下的武夫,這般年輕的武學天才,殺起來更痛快。”


    劍修笑道:“憑空多了一條大魚,不正合我意嗎?”


    雖然劍修停下腳步與陳平安交談,可是劍修的那把飛劍,懸停在姚家鐵騎逃亡方向的最前邊。


    這場追殺,除了先前兩人合力偷襲,驚險斬殺掉姚家鐵騎的那名隨軍修士,此後劍修一直就是駕馭飛劍,先殺最外圍的姚家鐵騎,率先突圍之人先死,這就是他的遊戲規矩。


    老人披掛甲胄與四周騎卒並無兩樣,應該都是大泉王朝的邊軍製式輕甲,他捂住腹部,指縫間皆是鮮血,雖然處境淒涼,可老人始終神色自若,並無半點頹喪怯懦。哪怕麾下精銳護著他,死傷慘重,大好兒郎,沒有凱旋返鄉,甚至沒有轟轟烈烈戰死邊關,而是死於這種肮髒的廟堂黨爭中。


    老人眼眸深處有愧疚和哀傷,但是沒有半點流露在臉上。


    戎馬生涯數十載,見慣了生生死死,加上為將者慈不掌兵,這位權傾南方邊境的老將軍,鎮定異常。


    剩下百餘姚家鐵騎,死死護住老人,並沒有因為刺客的強大,便心生怯意。


    姚氏治軍,法度森嚴。


    例如姚氏子弟,無論嫡庶,年少時就已弓馬熟諳,十五歲之後,都要投軍入伍,一律從底層斥候做起,姚氏男子,死於邊關戰事,不計其數。


    以至於姚氏寡婦的說法,傳遍數國。


    陳平安沒有轉身望向那支騎軍,而是問了老將軍一個奇怪問題,“將軍姓姚?祖上與寶瓶洲北邊大驪王朝的姚氏,可有關係?”


    老人皺緊眉頭,“大驪王朝?不曾聽說。”


    老將軍稍作猶豫,“不過我大泉姚氏先祖,的確來自寶瓶洲,但是具體何處,先祖對此諱莫如深,當初命人撰寫家譜,隻提到了龍窯二字出身,以及一些家鄉的風土人情。而且明言不許後世子孫,去寶瓶洲尋祖訪宗。”


    陳平安再問:“將軍的先祖可曾提及什麽街巷名字,或是……一棵樹蔭茂盛的大柳樹?”


    老人雖然很想點頭,興許就可以與這個怪人攀上關係,說不定可以贏得一線生機,可是光明磊落的耿直心性,不由得他如此行事,況且涉及祖先籍貫,後世子孫哪裏好胡亂攀扯,沉聲道:“沒有說什麽街巷,也沒有什麽柳樹,隻說故鄉的槐花滋味不錯,代代相傳,我大泉姚氏祖宅大院,就種植有一棵千年老槐。”


    陳平安這才轉過頭,對那位老人笑著點了點頭,“明白了。”


    老人愈發疑惑,你這孩子到底明白了什麽?


    劍修似乎也在等待什麽消息,眼角餘光一直飄忽不定,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打趣道:“你們倆拉家常,聊完了沒?聊完了咱們就辦正事。”


    陳平安雙手按住癡心劍柄和停雪刀柄上,問道:“是有人花錢買凶-殺人?你們則收錢替人消災?”


    中年劍修一臉無奈道:“你話很多唉。”


    陳平安笑道:“不常見的,你們剛好碰上了。”


    夾雜在姚家鐵騎當中,有一位與老將軍麵容有幾分相似的少年騎卒,看看那個凶神惡煞、殺人如割麥子的劍修,再看看一襲白袍、兩袖清風的年輕人,少年邊軍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一名與老將軍隔了兩個輩分的年輕驍將,總算有機會喘口氣,與主公說幾句話,先前隻能一路逃亡,眼睜睜看著一位位袍澤死於飛劍之下,實在是狼狽不堪,這位及冠之齡的年輕驍將,臉上被劍修飛劍割裂出一道血槽,皮開肉綻,十分淒慘,可是年輕人全然不在意,隻是輕聲問道:“將軍,以那名歹人劍修展露出來的飛劍神通,不應該讓我們放出訊號給三爺和九娘的。”


    老人一直盯著那個遊俠兒的背影,聽到身邊親信的問題後,冷笑道:“我們既是目標之一,更是誘餌。”


    年輕騎將顯然是姚家鐵騎的嫡係,知曉許多邊軍和朝廷內幕,小心翼翼道:“那麽朝廷之前秘密借調我們大半數軍中修士,去參與金璜府君和鬆針湖水神之爭?”


    老將軍低聲感慨道:“這也算是幕後之人的陽謀了,既能讓南邊敵國內耗元氣,也為我們這次遇襲埋下伏筆。這絕不是一個繁露馬氏可以做到的……”


    陳平安轉頭問道:“敢問姚老將軍,為何被這兩人追殺?”


    老人笑道:“可能是沙場恩怨吧。”


    這場陰謀,涉及大泉朝堂一些密事醜聞,老人當然不願多說。


    姚家邊軍,一向對曆代劉氏皇帝忠心耿耿,遠離廟堂紛爭,誰當了皇帝,就聽命於誰,不摻和任何風波。


    但是最近十年間,出現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意外。


    按照祖訓家規,姚氏女子,不外嫁世族豪門,隻與地方士族通婚聯姻。


    可是老人的年幼女兒,當年與一位遊曆邊境至此的年輕人,一見鍾情,男子也品行、才學俱佳,兩人還並肩作戰,出生入死過。本該是喜結連理的好事情,成為一對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隻是老人當時恪守家規,不讚同此事,他女兒不愧是姚氏女子,便默默承受下這份相思之情,給那人寫了一封絕交信,不曾想那名大泉王朝的頭等世家子,竟然再次來到邊關,大雪天,堂堂吏部天官之嫡長子,在姚氏祠堂外跪了一天一夜,姚家上上下下,皆動容不已,最後實在是沒理由拆散這對鴛鴦,老人就答應了女兒與他的婚事,但是老人這一輩人,沒有任何一人赴京參加婚宴,在那之後他女兒也有回娘家過一次。


    老人與那位位高權重、執掌天下官吏升遷之路的親家,更是從無書信往來。


    可即便如此“不近人情”,依舊撇不清女子姓姚的事實。


    隻是一次破例而已,十年後,就帶來了家族覆滅之隱患。


    先是去年老將軍的那位尚書親家,被廟堂死對頭的繁露馬氏,暗中指使言官,大肆彈劾,吏部尚書被龍顏震怒的皇帝陛下,狠狠申飭一番,嚇得他回到家後,就立即動筆,趕緊上書一封,措辭淒涼,“體態孱弱,垂垂老矣,猶然不如稚童,牙齒所餘不過三兩顆,與‘鮮’字無緣已久”,主動要求告老還鄉。


    皇帝陛下不準,但是老尚書在吏部衙門的聲勢,跌落穀底。


    隻是這次除了根深蒂固的黨爭,真正麻煩的地方,還是牽扯到了儲君,京城又多了很多不講規矩的外鄉人,位居廟堂要津,推波助瀾。有意思的是,三位皇子,都很出類拔萃,各有擅長,放在大泉任何朝代,都是毋庸置疑的太子人選。


    京城官員的起起伏伏,邊陲將領的東跑西調,讓人目不暇接。


    連遠在南方邊境的姚家鐵騎,都沒辦法置身事外,大泉王朝最近這些年的暗流湧動,其中凶險,可想而知。


    劍修廝殺隻在一瞬間。


    那柄懸停在姚家鐵騎外圍的本命飛劍,從馬隊中間一掠而過,好在中年劍修為了追求極致速度,揀選了一條路上沒有障礙的最快路線,不然恐怕這一劍又要刺透好幾顆頭顱。


    陳平安推劍出鞘,雙指並攏作劍訣,駕馭竇紫芝這把耗費家底的法劍癡心,抵禦從背後迅猛而至的劍修飛劍。


    中年劍修心一沉,年紀輕輕的不速之客,不但是一名劍師,那把佩劍竟然能擋住自己本命飛劍“燈燭”?難不成還是件深藏不露的法寶?不然以燈燭的鋒芒,江湖上所謂的神兵利器,根本就經不起飛劍燈燭的一擊,可那把佩劍好似連一個缺口都未崩開。


    魁梧扈從有些幸災樂禍,“先生,還不急嗎?”


    中年劍修並未動怒,微笑道:“試試此人深淺,就當陪他玩一會兒,我有自保的本事。”


    “如此甚好!”


    身披甘露甲的純粹武夫,猙獰大笑,一腳踩出一個坑窪,暴起前衝,對著那個年輕人就是五六丈外一拳遞出,拳罡洶湧,罡氣碗口粗細。


    陳平安一手負後,縮在袖中,在駕馭癡心一次次抵禦劍修飛劍之際,抬起手臂,以掌心迎向那道拳罡。


    五指一抓。


    拳罡竟是直接被陳平安捏碎。


    魁梧扈從哈哈大笑,倒也沒有半點慌張神色,本就是試探性一拳,五成功力都不到,“先生,道行不算淺了!至於到底有多深……”


    一身雪白甲胄的漢子輕喝一聲,驟然加速前衝,眨眼之間就來到陳平安身前數步外,右手猛然掄起一臂,這一拳遞出之時,由於出拳快若奔雷,魁梧漢子的整個右側肩頭,都綻放出雪白光彩。


    砰然一聲。


    依然用手掌擋下了披甲漢子的一拳。


    這名刺客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解,眼前年輕人,紋絲不動?


    雖然疑惑,但沒有耽誤抬腳的一記狠辣膝撞,武夫搏殺,尤其是高手之戰,念頭急轉的同時,每次出手還要發乎本能,甚至要快過“心意和想法”,這才算真正登堂入室了。


    陳平安背後那隻手離開袖子,輕輕一拍眼前白甲扈從的膝蓋,使得他身體一個前傾,然後一肘錘在此人胸口。


    身披神人甘露甲的魁梧武夫,被一肘打得向後飄蕩而出。


    隻是那一拳猶然被陳平安握在手心,於是被一扯而返,陳平安一拳砸在那人心口外的甘露甲上。


    魁梧漢子轟然倒飛出去,摔在十數丈外的地麵上。


    隻是身負兵家甲丸,受傷很輕,隻是體內氣機震蕩更多一些,嘴角滲出一絲血跡而已。


    手掌一拍地麵,漢子重新起身,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左右咧嘴,埋怨道:“先生,他娘的這家夥到底是劍師,還是橫煉體魄的外家拳宗師?”


    中年劍修站在他身後,笑容玩味,“你還不許一個武學天才兩者兼具啊?”


    漢子深呼吸一口氣,轉頭看了眼山坡頂上的魏羨,心情不再輕鬆,對劍修說道:“那這小子就真是該死了。先生,你玩夠了沒有,咱們可千萬別陰溝裏翻船,這家夥可不是一個人來的。”


    劍修點點頭,“大泉劉氏和姚老兒的香火情,應該就這麽點了,既然如此,那就可以開始起網了。”


    劍修吹了一聲口哨,極其尖銳。


    片刻之後,劍修身形往一側迅猛狂奔而去,一招手,本命飛劍不再糾纏那名年輕劍師,由實轉虛,沒入他胸前,如魚線入深潭,轉瞬不見,本命飛劍返回竅穴溫養。


    那身披甘露甲的武夫扈從一愣之後,二話不說就開始跟著劍修逃遁遠去。


    陳平安雖然不清楚為何兩名刺客,為何就此離去,但他沒有攔阻。


    劫後餘生的姚家鐵騎,更是蒙在鼓裏,麵麵相覷。


    老將軍權衡一番,翻身下馬,對身邊攙扶他的年輕騎將下令道:“派遣一伍斥候出去偵查情況,其餘人就地休整。”


    五名邊軍斥候如撒網一般,策馬向四麵八方遊曳而走。


    陳平安緩緩走向魏羨和裴錢那邊。


    姚老將軍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有出聲,想要道一聲謝,隻是剛要開口,就扯動腹部傷口,隻得閉嘴,但是對著那個年輕人的方向,遙遙抱拳,算是無聲致謝。


    對方能夠仗義出手,以一己之力攔下兩名穩操勝券的刺客,已算仁至義盡,老人可沒那臉皮提出得寸進尺的要求。


    半炷香後,一支騎軍疾馳而至,除了十數騎滿身鮮血的姚家邊軍,更多還是二十餘位陌生麵孔,不是雙眼神光湛然、肌膚晶瑩如玉的練氣士,就是氣勢磅礴的武道宗師,這些人眾星拱月,嚴密護著一位身穿錦袍的男子,此人約莫三十歲出頭,麵如冠玉,顯然是這些高手的主人。


    臨近老人所在的姚家邊軍,這人擺擺手,很快騎隊分開,男子一騎獨出,率先來到,勒韁而停,朗聲笑道:“姚老將軍,所幸我沒有來晚。”


    老將軍正要起身作答,那人已經翻身下馬,握著馬鞭使勁揮了揮,“老將軍有傷在身,不用多禮。”


    老人仍是執意起身相迎。


    他加快腳步,徑直牽馬來到老人身前,輕聲道:“姚氏這樁禍事,歸根結底,還是因我和李錫齡而起,這次我既然剛好在邊境,沒理由袖手旁觀,希望老將軍理解,若非情況緊急,我是絕不會露麵的。”


    老將軍轉移了話題,沉聲道:“殿下千金之軀,豈可輕易涉險。”


    男子笑道:“姚將軍身為征南大將軍,我大泉正二品高官,出生入死幾十年,就不值錢了?”


    老人苦笑道:“殿下!”


    男子揮揮手,笑道:“來都來了,做也做了,姚將軍的教訓,我也聽過了,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這些刺客,未必沒有後手。”


    老將軍無奈一笑,道:“全憑殿下吩咐。”


    男子突然以手中馬鞭指向對麵山坡,“那撥人是?”


    老人解釋道:“若非他們拖延時間,我撐不到這會兒。有些墨家遊俠兒的風采,殿下不用多想,萍水相逢,咱們不用畫蛇添足了。”


    男子點點頭。


    他突然一拍腦袋,趕緊從袖中拿出一隻小瓷瓶,拔出塞子,頓時香氣彌漫,倒出一顆墨綠丹丸在手心,遞給老人,“這是皇宮裏頭珍藏的療傷秘藥,老將軍吞下即可。”


    老人不疑有他,與這位皇子殿下道了一聲謝,毫不猶豫便拋入嘴中,吞入腹中。


    男子笑意更濃,親自攙扶老人,走向他帶來的一輛馬車。


    山坡之頂,陳平安目送他們離去。


    他拿出那枚兵家甲丸,遞給魏羨,後者沒有立即接手。


    陳平安解釋道:“這是兵家甲丸,名為神人承露甲,灌入真氣,身上就可以披掛甲胄,跟先前那名武夫差不多,可以自行抵禦刀劍和術法。除非被一次性穿透甲胄,或是反複捶打某一處,一般來說,靈氣耗盡之前,就是護身符。對付劍修的本命飛劍,卓有成效。”


    甲丸的品秩高低,往往跟儲藏靈氣多寡,直接掛鉤。


    所以大致三種,被山上戲稱為水窪甲,池塘甲,大湖甲。


    神人承露甲,位列第三等,幾乎都是水窪甲的品相,但是倒懸山靈芝齋售賣的這一件,極為特殊,極有可能是一副祖宗甲,即最早一撥甘露甲,為兵家大師精心打造,可謂寒門貴子了。


    魏羨推回陳平安的手,笑道:“無功不受祿,回頭我立了功,再拿不遲。”


    陳平安笑著收起來。


    裴錢滿臉期待道:“他不要,送我唄?”


    陳平安根本沒理她。


    此後三人路線,與姚家鐵騎不在一個方向上,他們趕往那座依稀可見輪廓的邊陲小鎮。


    路上,魏羨難得多說了幾句。


    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


    “公子是想做那道德聖人,求三不朽?”


    陳平安忍俊不禁,笑著搖頭道:“當然不是。”


    要是真有此誌向,陳平安當初早就認了文聖老秀才當先生了。尤其是桐葉洲之行,使得陳平安愈發堅定。


    魏羨又問,“那公子是想謀取大勢,爭王爭霸?”


    陳平安啞然失笑,指了指自己,“就我?”


    魏羨最後問,“那就是獨善其身,證道長生?”


    陳平安反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麽?”


    魏羨閉口不言。


    陳平安也不願多說什麽,一行三人就此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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