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正月


    在李二到達老龍城後,老龍城形勢就真正趨於明朗,雖然這位十境武夫隻是在灰塵藥鋪露了一麵,可稱得上是一錘定音。


    可能孫家在內的四大姓氏,猶然不知,但是接下來的事態發展,不過是按部就班四個字而已,老龍城的一張張算盤和一本本賬本,會不斷往北,距離已經駐紮在寶瓶洲中部的大驪宋氏鐵騎,會越來越近。


    對此,苻家,範家和灰塵藥鋪,三者之間,最先知道答案。


    在李二離開這天,範家一行人就大搖大擺來拜年了,都是陳平安的熟人,範峻茂範二這雙姐弟不說,還有桂花島的桂姨,以及她的唯一嫡傳弟子金粟,當初侍奉陳平安去往倒懸山的桂花小娘,最後是老金丹劍修馬致,給陳平安喂劍一段時間。桂姨幾乎不會登岸,桂花島每年兩次來往於老龍城和倒懸山,可連範家祠堂許多老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她一麵。


    那個在朱斂眼中,“讀書功夫很深”的外鄉老人,原本以為今天又是無趣的一天,連那位隋姓女子都要見不著,不曾想一下子見到了這麽多女子,坐在藥鋪門口嗑瓜子的老人,隻差沒說自己是灰塵藥鋪的店夥計了,忙前忙後,十分殷勤。跨過鋪子大門檻後,桂姨看了古怪老人一眼,老人剛好看她一眼,桂姨按下心中疑惑,微微一笑,老人心想這位夫人,雖然中人之姿,可是性情溫柔,實在是尋常男子娶回家相夫教子的首選,難怪薑尚真隻管生不管養的那個長子,要拿宗門的名頭來壓她,希望跟範家購買桂花島這艘開辟出一條倒懸山成熟路線的跨洲渡船。


    桂姨卻沒能看出老人的底細深淺,隻是依稀覺得老者“身無垢,氣輕靈,神飽滿”,若如今暫時是地仙修為,以後必然是上五境的天資。


    畢竟地仙之中,亦有高下,也分天壤。


    陳平安一路小跑出來,迎接桂姨,對於這位長輩,陳平安一直心懷感恩,與桂姨的身份修為無關。


    那次乘坐桂花島去往倒懸山,途徑蛟龍溝,遭了一場大劫難,陳平安進入過一刹那的空明境地,如佛家遍觀眾生心性,讓陳平安有些措手不及,隻覺得仿佛世間幾乎皆是惡意,之後在小院消沉了一段時間,在那之後,想起桂花島,唯有兩抹暖意,一是幫陳平安畫了三幅畫的範家畫師,再就是閱盡世間百態、始終心境祥和的桂姨。


    範二裝模作樣去了趟鄭大風住處,結果發現牆上沒掛著那幅筆力精湛的人物畫像。


    陳平安和桂姨他們在外邊大堂坐著閑聊。


    屋內鄭大風咳嗽一聲,不動聲色道:“養精蓄銳,修身養性嘛……以後這種缺德事,要少幹。”


    範二一開始覺得挺像範先生的口氣,越聽越不對勁,範二立即滿臉惱火,後悔不已道:“也怪我那畫師,擅自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本意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先生一心仰慕隋仙子的風采,我這做弟子的,總要做點什麽,便與那畫師說了隋仙子的神仙姿容,要他作一幅潑墨寫意的畫像……”


    鄭大風老懷欣慰,這名弟子算是出師了。


    隋右邊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滿臉譏笑,“這位範家畫師真是丹青聖手,隻憑範公子的三言兩語,就能畫得如此傳神。”


    一直沉默寡言的金粟皺了皺眉頭。


    她雖然對範二沒有男女情愛,可是範二終究是未來範家家主的“不二人選”,如今桂花島其實就已經記在範二名下。這位負劍的女子武夫,按照陳平安的說法,是他的門客之一,說好聽點是家族供奉客卿,說難聽就是侍衛扈從。隻不過如今老龍城風雲變幻,桂姨叮囑她要謹言慎行,雖然隋姓女子不敬範二,金粟心中有些不滿,可仍然沒有多說什麽,今日拜年,沒有她說話的份,這一點,金粟心知肚明,即便她是老龍城地仙之一“桂夫人”的唯一弟子。


    金粟更多注意力,還是在那個陳平安身上。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大概就是說這個家夥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愛喝酒的少年郎,泥土氣和少年稚氣都已褪盡,取而代之,是一種……從容。


    發髻別有一支白玉簪子,身穿一襲雪白長袍,腰別那隻讓人眼熟的朱紅酒壺,個子高了不少,坐姿極正,與人言語時,喜歡與人對視,眼神中會帶著一種毫無敷衍意味的真誠笑意。


    然後金粟還發現了一塊小黑炭杵在陳平安身邊,這枯瘦小女孩一雙眼睛極大,轉的賊快,偷偷摸摸看她金粟,更看她的師父,桂夫人。


    金粟對她展顏一笑。


    裴錢便也對她咧嘴一笑。


    在裴錢眼中,這些長得漂亮水靈的姐姐們,從姚近之到隋右邊再到眼前這位,都是大大的錢袋子嘛,聽鄭大風說世間有種小玩意兒,叫搬財小鬼,是精魅鬼物之一,裴錢覺得挺像自己的。


    果不其然,金粟來得匆忙,身上沒帶壓歲錢,更沒想到會遇上這麽個小丫頭,可是桂夫人卻早早準備好了一隻繡工精美的小香囊,一看就不簡單,香囊本身散發著絲絲縷縷的雪白靈氣不說,裏頭還滲出星星點點的嫩綠色光彩,芬芳怡人。陳平安大致猜出是桂花島那棵祖宗桂的本命桂葉,所以哪裏敢收,裴錢如今察言觀色的功夫不差,一看陳平安不太願意收下這份壓歲錢,也就隻好跟著傻笑搖頭。


    桂夫人堅持要送見麵禮給裴錢,陳平安拗不過,隻得讓裴錢收下,自然還是他代為保管,裴錢無需陳平安發話,雙手畢恭畢敬收過香囊後,鞠躬致謝不說,還開始說起了討巧的喜慶話,例如祝願桂夫人福壽安康、永葆青春之類的,桂夫人聽著挺受用,揉了揉裴錢的小腦袋,說你師父陳平安在桂花島上已經有棟掛在他名下的宅院,渡船上還有座名為“蟾宮”的小別院,就幹脆送給你好了。


    裴錢瞪大眼睛,是真真切切給嚇到了。咋的,天底下的夫人送禮物都是這般豪爽的,一見麵就要送人宅子?難道天底下的女子都是歲數大一些,就變得越來越出手闊綽?


    陳平安苦笑道:“桂姨,真不能收這棟宅子,不行。”


    桂夫人瞪了一眼,“我送裴錢宅子,跟你有關係嗎?”


    陳平安咳嗽一聲,“裴錢。”


    裴錢立即挺直腰杆,稚聲稚氣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命不敢違也,不然就是不義不孝也。”


    桂夫人覺得有趣,瞥了眼陳平安,笑問道:“你教的?”


    陳平安無地自容,“大概是每天讓她讀書抄字,她從書上自學的吧?”


    裴錢溜須拍馬道:“是師父教得好!”


    陳平安微笑著一板栗敲下去。


    裴錢抱住腦袋,一臉委屈和茫然。


    送了桂夫人一行人離開小巷,最後這一路,陳平安和金丹老劍修馬致並肩而行,向這位範家供奉討教了一些養劍之術、煉劍之法,馬致自然坦誠以待。


    正月初九。


    老龍城有習俗,稱為天公生,家家戶戶需要準備花燭、齋菜,在庭院天井、街巷拐角這些頭頂沒有遮掩的地方,拜天祈福。


    可是灰塵藥鋪沒有老龍城人氏,鄭大風卻做得比老龍城百姓還要講究,連過年都沒太在意的漢子,親自備好花燭瓜果、自己做的齋菜,在後院天井內擺好了高低三張香桌,最後點燃三炷香,行三跪九拜之禮,這等規格,比起世俗王朝的君主祭天要小,比起尋常百姓的膜拜蒼天,則要大不少。


    趙氏陰神更是束手而立,神態恭謹,它沒有燒香敬香,但是跪拜大禮,做得一絲不苟。


    裴錢蹲在屋簷下看得津津有味,陳平安看了一眼就沒有多瞧,其實這已經涉及到鄭大風和陰神的秘密,隻是鄭大風自己都不遮掩,陳平安就當沒看見好了。


    去了櫃台那邊繼續當臨時掌櫃兼任賬房先生,陳平安已經準備妥當,很快就可以去雲海上正式煉製那方水字印。


    至於苻畦會拿出哪件半仙兵,值得期待。


    說到底,這次是杜懋和桐葉宗連累了大驪皇帝,後者誌在老龍城各方勢力的北上,對於他陳平安和鄭大風,不會主動招惹。


    隻是大驪王朝明顯小看了一位飛升境大修士,違例離開山頭需要付出的本錢,以及想要獲得的報酬。所以大驪皇帝給再多的金精銅錢,陳平安收得隻會嫌少不嫌多。


    最早鄭大風贈送的那袋子金精銅錢,已經悉數給金醴法袍“吃進了肚子”,法袍所繡居中團座金龍,它所銜那顆不知什麽材質的“驪珠”,蘊含靈氣越來越充沛,不但修複如新,而且這件法袍的品秩又有提高。按照趙姓陰神的說法,隻要一直吃金精銅錢,這件金醴肯定可以成為一件半仙兵法袍。


    陳平安卻不太樂意,一方麵是心疼來之不易的金精銅錢,另外則是鄭大風早就說過,一旦躋身武夫煉神三境金身、遠遊、山巔之後,山上仙家的身外物,就會越來越雞肋、甚至是淪為累贅。


    正月初十。


    老龍城又有鄉俗名為“石不動”,還有老鼠嫁女的典故。


    裴錢雖然很怕鬼怪,但是偏偏最喜歡聽這些。


    裴錢已經學會每天早些抄書,不再磨磨蹭蹭拖到睡覺前,這大概也跟陳平安如今每天盯著她抄書有關係。


    今天抄書的擱筆休息間隙,裴錢突然問了陳平安一個問題,說書上講勸君莫吃三月魚,勸人莫打三春鳥。那以後春天是不是就不能釣魚了?


    陳平安當時沒給出答案,笑著讓裴錢先抄完書,等到裴錢寫完最後一個字,默默醞釀許久的陳平安才告訴裴錢,這是一句很勸人向善的言語,不過當一個人還需要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時候,就顧不得這些,也千萬別計較這些。可如果當一個人衣食無憂了,又信佛,有這份慈悲心腸,就可以做了。但若是看到別人饑腸轆轆的時候,在春季捕捉魚鳥果腹,就跑去跟人說這道理,則又不對了,連對人的惻隱之心都沒有,何談對天地萬物壞有憐憫之心?所以歸根結底,道理還是那個道理,可事分先後。


    裴錢點頭,說她約莫是懂了。


    陳平安笑道:“不懂就是不懂,先記在心裏,慢慢琢磨。”


    裴錢笑出聲,“剛才我騙人,其實還沒懂哩。”


    於是在正月裏,裴錢又吃了一板栗。


    這天,灰塵藥鋪,依舊雲淡風輕,裴錢在看陳平安在院子裏練習六步走樁。


    陳平安突然停下身形,把裴錢喊到前邊鋪子,並且請了趙姓陰神幫忙隔絕出一方小天地。


    這才開始傳授裴錢那劍氣十八停的口訣、運轉路徑以及最為精妙的急緩轉換。然後拿出一幅圖紙,陳平安在上邊密密麻麻畫了人體氣府竅穴的名稱,一一幫裴錢指點過去。


    這是阿良修改過的劍氣口訣。


    劍氣長城那邊的年輕一輩子劍修,隻有寧姚在內一小撮人,所學劍氣十八停,才是阿良修正完善過的。


    既然裴錢吃不住習武的苦頭,就試試看這條體魄不太吃苦、隻看劍道天賦高低的路子,她能不能走,至於能走多遠,陳平安根本沒奢望。


    裴錢記性之好,比陳平安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點畫卷四人早就領教過了。


    所以陳平安教了兩遍後,說了所有注意事項後,就讓裴錢拿著那幅圖畫自己研習去。


    當天黃昏,裴錢很是愧疚地找到陳平安,說她果然有些笨,就這麽點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兒,她練了這麽久,才做到了劍氣第三停,再想要往前就做不到了。


    陳平安又是一板栗下去,板著臉教訓道:“學一件事情,不要好高騖遠,要腳踏實地!”


    裴錢哦了一聲,屁顛屁顛跑回自己屋子,繼續“玩火”。


    她已經能夠掌握那一條小火流的動向,要它往哪兒流竄就去哪兒,在那些所謂的竅穴經脈裏跑得飛快,而且乖巧得很,劍氣第四停暫時是做不到,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那就去別的地方耍去嘛!


    她可不知道陳平安在前邊鋪子,獨自一人,碎碎念叨了老半天。


    正月十一。


    灰塵藥鋪來了一位風塵仆仆的稀客。


    太平山女冠黃庭。


    結果當她看到了蹲門口跟兩浪蕩子嗑瓜子的某位外鄉老人後,愣在當場。


    老人使勁朝她眨眼。


    黃庭伸手揉了揉眉心,你一個玉圭宗的仙人境老宗主,在這兒湊什麽熱鬧?


    黃庭便隻好假裝不認識這老頭。


    論輩分,蹲門口這位,比她所在太平山的老天君還要高半截,與桐葉宗的飛升境杜懋是差不多輩分的。


    論修為,如今杜懋屍骨無存,大道崩塌,有無魂魄剩下都難說,眼前老頭作為桐葉洲戰力第一的仙人境,玉圭宗什麽事情都沒做,就莫名其妙成為了桐葉洲第一大仙家,老人的身份更是水漲船高。


    真是個會躺著享福的老頭子。


    黃庭對這位山上前輩的印象不壞,也不算有多好,畢竟性情相差十萬八千裏。


    見到了大感意外的陳平安,黃庭直爽道:“憑借蛛絲馬跡和一些直覺,我都已經找到了一處地脈深處的上古別宮,循著路線,站在了那座鎖龍台上,可仍是尋不見那頭欺師滅祖的老畜生,就好像完全從浩然天下消失了,後來宗主飛劍傳訊,說不用找了。匆忙返回師門,再之後就收到了你說的那塊祖師堂嫡傳玉牌,老天君和大伏書院,以及一位陰陽家修士,得出結論,此次桐葉洲中部之亂,正是太平山當年那位攜帶道冠卻隕落的元嬰修士,我們太平山為此自然是羞愧難當,臊得不行,老天君沒臉見人,便要我來跑一趟老龍城,希望趕得及找打你,別的沒有,就隻是與你道聲歉,畢竟太平山如今元氣大傷,實在沒本事打腫臉充胖子,嗯,其實老天君打算給些賠償,意思一下,給我攔下來了,陳平安,你要罵就罵我,別怪太平山不仗義,小家子氣,擱在以往,絕不是這般行事風格的。”


    黃庭說到這裏,難得有些苦澀之意,道:“井獄妖魔逃散四方,同門下山降妖除魔,這場仗,打得實在是太慘了些。”


    陳平安心情沉重,點頭道:“想得到。”


    黃庭突然笑道:“桐葉洲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招惹到一名劍仙,斷了杜懋的飛升之路,沒消停幾天,就有個十境武夫,從山腳一路打到了祖師山之巔,把人家的祖師堂給拆了。從頭到尾,除了玉圭宗幾個玉璞境修士的攻勢,稍稍躲避,其餘所有中五境修士,那漢子一律站著不動,隨便他們丟在身上,撓癢癢似的,我看得挺樂嗬,玉圭宗的薑尚真更開心,直接弄了條閣樓渡船,懸停在桐葉宗上空,大擺宴席,盛情款待八方來客。”


    陳平安趕緊喝了口酒壓壓驚。


    一旁鄭大風,朱斂和外鄉老人,耳朵裏聽著這些個消息,眼睛都偷瞄著黃庭。


    隻論姿色,以藕花福地謫仙人皮囊重返浩然天下的女冠黃庭,比隋右邊、範峻茂和金粟,都要更加出彩。


    陳平安詢問黃庭之後的打算,她說本來想去中土神洲遊曆一下,隻是老天君死活不答應,說她要敢去,他就敢上吊,隻需她在寶瓶洲和北俱蘆洲中選一個。黃庭直言不諱,跟陳平安說她覺得寶瓶洲太小,俱蘆洲劍修多如牛毛,正好她去磨劍,說不定就能躋身玉璞境了,總不能讓一個從寶瓶洲這種小地方冒出來的劍修魏晉,讓桐葉洲所有劍修顏麵盡失。


    黃庭雷厲風行,聊完事情後,就準備禦劍北去。


    隻是無意間看到了在院子裏練習絕世劍法的裴錢,黃庭想到還虧欠著陳平安,心裏難免不太痛快,得知裴錢是陳平安的“開山大弟子”後,便問小女孩想不想學桐葉洲最快的劍術和刀法。


    裴錢反問,疼不疼。


    黃庭大笑,說不疼。


    裴錢轉頭望向陳平安,後者笑著點頭。


    黃庭便多待了一天,傳授了裴錢一套劍術和一招刀法。


    白猿背劍術,白猿拖刀式。


    臨走之前,黃庭拍著裴錢的小腦袋,然後伸出手指捏著黑炭小丫頭的臉頰,一邊搖頭一邊惋惜道:“多聰明一孩子,咋就長這麽不俊俏呢?”


    結果把裴錢給傷心得不行。


    一整天都悶悶不樂,便是貼了那張黃紙符籙在額頭,還是無精打采。


    陳平安看著這樣的裴錢,便想起了那個喜歡喊自己小師叔的紅棉襖小姑娘。


    ————


    在山崖書院所有人眼中,那個紅棉襖小姑娘有些怪,每天一個人風風火火的,喜歡背著一隻小竹箱,去學塾一個人,離開學塾還是一個人,爬山爬樹爬屋頂,爬上爬下,要不然就是一個人蹲在湖邊盯著魚兒,直愣愣看著它們甩著尾巴遊來遊去。一逮著機會,她就離開書院去京城大街小巷逛蕩,逛蕩來逛蕩去,書院裏書院外,小姑娘總是一個人,旁人好像看久了她,覺得也有些孤單。


    不過奇怪歸奇怪,小姑娘禮數是夠的,隻要路上見著了書院的夫子先生們,總會一個驟然而停,作揖行禮打招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呼啦一下就跑遠了。


    一開始那些夫子先生還會停下腳步,剛露出笑容說幾句諄諄教誨,已經不見了那抹紅色身影,後來就習慣了,就笑著應一聲,再最後,就笑著搖頭,不停步繼續前行了。


    李寶瓶,覺得自己在山崖書院過得還湊合。


    雖然已經很少見到李槐、林守一了。而於祿和謝謝也見得少,就算見著了,好像也沒啥好聊的。


    這些事情,她在那次山巔樹枝上,跟崔東山聊完之後,就看得沒那麽重了。


    他們不那麽惦念她的小師叔了,沒關係,他們那幾份,她找補回來就是了,她會一個人多想一想小師叔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過完了年,就連正月都要快過完了。


    很快就是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元宵節,小姑娘有些想家,爹娘爺爺,大哥二哥。


    當然還有小師叔。


    小師叔好久沒有寄信來書院了。


    這讓李寶瓶有些傷心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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