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小院,另一間房,也有人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


    “老頭子,你這樣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漆黑的房間中響起了林老婆子關切的詢問聲。


    “唉……!”


    林老婆子話音剛落,房間裏就響起了一聲重重的歎息聲。


    “有什麽事你就說出來,別悶在心裏,小心把自己悶壞了。”


    林老頭霍的坐了起來。


    “老婆子,我思來想去,咱們還是讓盼弟去吧。”


    漆黑的夜,很黑很黑!


    屋外,此時寂靜的可怕,仿佛黑夜吞噬了一切。


    不知為何,此時的林老婆子選擇了沉默。


    也不知,她此時的心情,是得償所願的愉悅,還是同為女性,身在這個封建時代,物傷其類的悲!


    黑暗中,林老頭那低沉的聲音幽幽的道:


    “身為林家子孫,就要為家族的大局發展考慮,不能隻顧個人安逸。


    養她這麽大,也該她為家裏做點事了。”


    “可是……


    村裏那些爛了心肝的長舌婦,本就喜歡搬弄是非,亂嚼舌根子。


    盼弟這件事一出,誰知道他們又會說些什麽,如何編排你我。


    繼母本就不好當,再出了盼弟這事,那些人豈不把我往死裏埋汰……。”


    說著說著,林老婆子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裝模作樣的抹起眼淚來。


    林老頭的身體隱在黑暗中,深深的看了林老婆子一眼,有些惱怒:


    “又不是不要她了。


    到時候等老三考上秀才,再把她接回來就是。


    盼弟那丫頭,本來長相就不好。


    長那個樣子……,大了,遲早是個禍害。


    去了貴人家,也好!


    說不定,還能闖出一條路來。”


    “但……,但是,這件事終究好說不好聽。


    我受點委屈,倒沒什麽。


    可在這節骨眼上,隻怕小三都要跟著受牽連。


    將來當了官,讓人把這件事翻出來。


    說他是靠賣侄女才考上的秀才……。”


    林老婆子把話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沒了聲息。


    房間內,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林老婆子的話,戳到了林老頭心底最敏感的地方。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過了好一會兒之後。


    寂靜的房中,響起了林老頭粗重的呼吸聲。


    他有些生氣的賭氣道:


    “明天早上,你就說我心口不舒服,喘不上氣。


    讓老二趕著牛車,送我去鎮上看病。


    老大……,就別去了。”


    話落,房間中就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那是林老頭躺下的聲音。


    林老頭的話,一錘定音,就此決定了淩雲的去向。


    “睡吧!”


    這一次,房間中,算是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幾息後,房中同時響起了兩人的呼嚕聲。


    而林大柱的房間。


    淩雲抱著打蛇打七寸的想法,把她們藏野雞蛋的這一行為,歸結為,心疼父母兄弟。


    林大柱聽後,神情有了些緩和,變得猶豫起來。


    最後,還是說道:


    “我先把這雞蛋給你爺和奶送去,有事等會兒再說。”


    說完,他不再理會淩雲兩人,兀自向房外走去。


    這時招弟也反應過來,忙眼巴巴的望向母親李氏,喊道:“娘……!”


    李氏看了看林大柱手中的野雞蛋,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招弟膝行到林大柱身前,一把拉住對方,哭著哀求道:


    “爹,我們知道錯了,您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和小妹就是心疼你和娘,還有小弟。


    小弟還那麽小,常常都餓得睡不著覺……


    他還在長身體……!”


    林大柱轉頭看向被李氏抱在懷中的小寶,眼中出現了掙紮之色。


    小家夥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父親手中的野雞蛋,突然開口道:


    “小寶餓。


    雞蛋……我的。”


    林大柱臉上的猶豫之色就更濃了,他站在那裏,幾番掙紮之後。


    最終重重的歎息了一聲:


    “這一次我就不罰你們了,為人子女,應以孝為本。


    不可再有下次,再有這樣的事發生,絕不輕饒。”


    淩雲和招弟連連點頭,口中直呼自己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淩雲心中冷笑:


    什麽孝不孝的,要是真孝順,就不會因為兒子的一句話,改變主意了。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在古人的眼中,隻有兒子才能養老。


    林大柱拿著野雞蛋,轉身來到小寶身邊,聲音輕柔的道:


    “小寶餓了,爹給你剝雞蛋吃。”


    林大柱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剝起雞蛋殼來。


    他一小塊,一小塊,極其體貼的喂進自己兒子的嘴裏。


    房間裏,還時不時的傳來,林大柱那關切的叮嚀聲:


    “慢點……,慢點。


    小心噎著。


    來,喝點水。


    你看你,叫你慢點。


    你不聽,噎著了吧!”


    那聲音裏,滿滿的關切與寵溺。


    淩雲轉頭看向身旁的招弟,對方那雙紅腫的眼睛裏,滿是羨慕與黯然。


    招弟垂下頭來,那瘦瘦小小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向後退去,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融入黑暗之中。


    就在這時,她似有所覺,轉頭看向淩雲,發現了淩雲看向自己的目光。


    招弟又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來到淩雲的身邊,抓起她的手,捏了捏。


    好似在說:


    “別怕,有姐在!”


    夜深人靜之時。


    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格外的清晰。


    仿佛在低低地訴說著什麽。


    也許,是在訴說著生存的艱辛,訴說著世事的不公。


    公平,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


    想要得到別人的重視,偏愛。


    就要看,你有多大的價值,能給對方帶來多大的利益。


    淩雲,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


    她的眼前,還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放著剛才那一幕。


    林大柱的所作所為,猶如一道道閃電劃過淩雲的心房,把她雷得外焦裏嫩。


    她不是林大柱的女兒,隻是一個外來者而已,並沒有感覺到心痛。


    隻是有些……心涼。


    這樣的父親,淩雲無法接受。


    自己,真的可以改變對方嗎?


    此時,她突然有些不自信起來。


    她對現狀有些焦慮,有些不知所措。


    感到未來一片黑暗。


    原本還想著,從山上弄點好東西,讓林大柱賺點錢。


    哪怕做點小生意也好。


    可是現在,淩雲對自己的這個決定,產生了質疑。


    林大柱這種人,真的會因此而改變嗎?


    改變後,又會成為自己所希望的那樣嗎?


    會不會,變得更加的極端,更加的讓人無法接受。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壓的淩雲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突然,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對!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自己為什麽要站在原主的立場去想問題?


    也許,睡一覺,明天醒來,自己就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難道說,在潛意識裏,連我自己也認為……


    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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