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著那個人,說: “是她,就是宋姨,她現在把頭發盤起來了。”


    金絲眼鏡嚴肅地問: “你看清楚了?你確定是她嗎?”


    我斬釘截鐵地說: “肯定沒錯:宋姨手裏也有這樣一張照片,她給我們看過。”


    金絲眼鏡臉色一變: “她為什麽給你們看照片?”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說: “跟我一起來的猴子,他母親和宋姨是戰友。”


    金絲眼鏡急道: “他母親是不是——”


    話到嘴邊,硬是被他狠狠咽下去,沒有說出來。我急切地看著他,想等他繼續說說猴子母親的事情。我覺得猴子來這裏,絕不會是他那個扯淡的理由,應該是和他的母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我在那兒等了半天,金絲眼鏡卻什麽都沒有說。他望著遠處的雪山,喃喃地說道: “他們果然也來了……”


    他們?他們是誰?是死人臉說的第三支隊伍嗎?我忍不住問金絲眼鏡雪山裏是不是還有一支隊伍,他沒有回答,隻淡淡道了聲謝,讓我回去。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悶悶地想著,猴子這次來草原,肯定和幾十年前那件事情有關係,也許就和那兩張照片有關係。


    不過好多事情我也搞不明白。為什麽金絲眼鏡聽說猴子母親後,會脫口而出那樣一句話?他說的第三支隊伍是怎麽回事?而且,更讓我感覺不自在的就是,兩張不同年代拍攝的照片,背景為何都是深淵大鼎?照片中他們距


    離大鼎很近,難道說他們己經進入了深淵,並且打開了大鼎嗎?想想深淵中用密密麻麻鐵鏈鎖住的大鼎,深淵中傳來的一縷陽光,還有大鼎中的不明怪物,都讓我從腳底升起一股涼意。


    看來這次的若爾蓋草原之行,包括馬上要進行的大雪山之行,恐怕都和黃河那個深淵大鼎息息相關。宋姨說當年紅軍過草地時,和猴子的母親反目成仇,應該也不會那麽簡單。我懷疑當年她們兩個都進入過深淵,也見過邢


    隻大鼎。我覺得,這件事情背後一定隱藏了什麽內倩,也許和猴子母親的失蹤有關。


    所以猴子才會幹裏迢迢來到這裏,後來才不辭而別,和宋姨兩人秘密進入大雪山,也許就是去尋找什麽。另外聽金絲眼鏡的語氣,他和宋姨應該是失散許久的戀人——這個倒是也有可能。那個年月,成天打仗,多少戀人天各一方,後來宋姨流落到這裏,嫁給藏民也是正常的。


    可是刀疤臉那個混賬為何堅持說拉巴沒有老婆呢?越想心裏越亂,而且我內心深處還有一個擔憂——父親說過,深淵大鼎中的怪物就是死人臉。雖然我始終不接受這件事情,但是一提起深淵大鼎,心裏還是挺不舒服的。這次遇到死人臉,他比以前改變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樣冷得像塊冰,說話也比以前多了一些,甚至偶爾還會開個玩笑。


    這種人怎麽可能是怪物呢?我還在想著,刀疤臉在前麵一把拉住我,把我拉到一邊,說: “嘿,秀才:你小子命夠大啊!”


    我有些生氣,氣哼哼地說: “還不是拜你所賜:你剛才為什麽說拉巴沒老婆?!”


    刀疤臉一下子愣了,說: “媽了個巴子的,我還想問你呢,你為啥說拉巴有老婆?”


    我說: “他當然有!我在那兒住了一夜,就是他老婆給我們鋪的床!”


    刀疤臉說: “嘿,還他娘的鋪床?!那小子一輩子就沒混上過床!你該不會是上了鬼的床吧!”


    我搞不懂他的意思,刀疤臉嚴肅地告訴我,拉巴確實是個鰥夫,老婆死了將近十年了。他成天喝酒,羊群也跑散了。一個又窮又老的死光棍,就靠著平時給人家趕大車生活!賺的錢全喝酒了,別說床,連頂帳篷都沒有!他平時就住在以前關羊的石頭棚子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還勸過拉巴找個老婆,規規矩矩過日子,那老小子壓根兒不聽,還問他借錢買酒。氣得他差點兒抽出皮帶,狠狠抽這老小子一頓 !


    我一下子愣住了,按照刀疤臉所說的,我難道真是見鬼了?那個宋姨竟然不是人?那不可能呀,我們不僅和他們一起住了一夜,第二天又遇到了她,還跟她一起上了雪山。她分明就是活生生的人,絕不可能是鬼:不過再想想,宋姨進到帳篷時藏獒淒厲的叫聲,還有猴子當時分析的,她的漢語流利得不正常,再加上那張照片背後的深淵大鼎,看來這個宋姨還真不一般。


    想到這裏,我更加擔心猴子了。猴子這死小子,到底跟她去了哪裏?刀疤臉也有些拿不準,罵道: “媽了個巴子的,這鬼地方就是邪啊!”我看著左右沒人,問他金絲眼鏡為什麽對宋姨那麽上心,剛才差點兒把我給掐死。刀疤臉聽我這樣說他老大,嚇了—跳,先看看左右沒人,在我頭上敲了個栗暴,小聲罵道: -媽了個巴子,什麽人你都敢說呀,小心你的小命:”


    接著,他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跟我說,他們老大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軍人出身,後來落草了。他開始在雲南貴州一片,後來一路北上,最後到了東三省,占山為王。他為人聰明細致,又兼心狠手辣,是當地有名的白麵閻王。說來也奇怪,他這人吧,每到一處,先占山為王,然後就找畫師按照照片上那丫頭畫像,讓兄弟們拿著畫像四處打聽,看有沒有人見過那個人。


    刀疤臉咂吧著嘴巴,感慨著: “你說說,咱們兄弟揍個人還行,去打聽人,這事情多門!” 他琢磨著,那個丫頭吧,準是他們老大的老相好,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給弄丟了。老大這麽多年來不娶不嫖,就是一門心思找她。整個東三省,他們已經翻遍了,都沒有。這次來這裏,也是那個狗屁教授攛掇的。老大也說了,這裏就是最後一站,要是再找不到,也就死了心,以後再也不折騰了,他們也回東北吃香的喝辣的,釀起白酒,粉條燉豬肉,使勁兒造啦!


    我也有些感慨,那金絲眼鏡看起來油鹽不進,沒想到竟然還是個難得的情種。刀疤臉看看左右沒人,跟我擠眉弄眼地小聲說: “唉,俺們老大是被那個女人給折騰壞了啊!這麽多年了,連個女人毛都沒碰過!女人害人呀,兄弟!”


    他邪惡地一笑, “不過呢,也有兄弟懷疑,老大是不是那方麵不行……這個…¨


    這個嘛……嘿嘿!”聽著刀疤臉邪惡的笑聲,我怎麽也不能將他和剛才一臉淚痕的漢子聯係在一起,勉強笑了一下,還是坐到一邊去了。


    第十章 第三支隊伍


    終於進入了大雪山,想著前麵未知的旅程,以及死去的兄弟們,我心裏有些激動,也有些傷感。經過巨鷹一戰,隊伍隻剩下十多個人。上山前,金絲眼鏡讓人將行李全裝在了幾隻牛皮袋子裏,也都被巨鷹帶了上來。現在人少了那麽多,裝備更加充足。


    天色漸漸晚了,大家簡單巡了一遍山,發現這裏雖然堆了不少骸骨,但卻是一個空蕩蕩的小山穀,並沒有野獸出沒的跡象。而且刀疤臉也說,這裏既然是巨鷹的巢穴,肯定不會有其他野獸膽敢闖入。倒是要多點些篝火,防止有其他的巨鷹來襲。


    自從發現發簪後,金絲眼鏡一直心神不定,反複在山穀中搜索著。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宋姨的發簪既然掉在這裏,說明她一定來過這裏。要是這裏沒有,那她能去哪裏呢?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就是這樣,要是這裏沒有什麽密道之類的東西,恐怕她己經遭遇了不測。


    山穀中找不到柴火,刀疤臉動手拆了幾個帳篷,澆上一點兒煤油,篝火熊熊燃燒。耙子拖來幾隻巨鷹,在篝火上烤熟了,大家分著吃。我一想這些巨鷹不知道吃過多少人,就惡心得要死,死也不肯吃鷹肉,自己老老實實躲在一邊啃犛牛幹。


    我呼吸著雪山上特有的冷冽空氣,看著幹幹淨淨的天上的星辰,倒也別有一番興致。刀疤臉拎著一瓶酒過來,在我身邊坐下,沒說話,隻把酒汪子遞給了我。我也沒說話,兩個人相互遞著酒瓶子,不一會兒半訌酒就空了。


    刀疤臉枕著雙手躺在地上看著滿天星鬥,有些感慨,說他小時侯就喜歡躺在木頭房子上看星星。那疙瘩也是這樣,天空像被洗過一樣,瓦藍瓦藍的,星星都他娘的像狼眼珠子!


    我沒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夜空。夜空下的雪山超凡脫俗,仿佛仙境。好久,刀疤臉突然歎了一口氣,用胳膊支起身子,滿口酒氣地對我說: “秀才,你真不該跟我們上來!”


    我笑了: “我要不上來,早就被蛇咬死了。”


    刀疤臉認真地說: “咬死也比在這兒好。”


    我說: “啊,死了還比活著好?”


    刀疤臉苦笑著: “有時候吧,這人想死都不容易!”


    他仰起脖子,將酒瓶子裏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完,像是作了決定,對我壓低聲音說: “秀才,小心點兒大哥!”


    我說: “沒事,他應該不會再掐死我。”


    刀疤臉冷笑著:“嘿:你知道啥!俺們那些兄弟跟了他快十年,還不是說死就死了。”


    我疑惑了: “那幫兄弟不是被巨鷹殺死的嗎?”


    刀疤臉冷笑著: “是大哥!大哥給他們吃的藥丸有毒,巨鷹吃了那些人的腸子肚子,才給毒死啦!”


    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那些人從牛皮中衝出來後,竟然一個個東倒西歪的,像是喝醉了酒;難怪那些凶悍無比的巨鷹竟然在短短幾分鍾內相繼死亡——原來金絲眼鏡竟然用了那麽狠的招數,將自家兄弟當成毒餌,去毒死巨鷹。難怪刀疤臉要心寒!看著刀疤臉頹喪的樣子,我也有些感慨,想安慰他點兒什麽,卻又找不出什麽話來,一時間愣在了那裏。再回想一下,在我要吞服毒餌時,謝教授專門提醒了我,不讓我吞服。難道他一開始就知道這藥丸有毒嗎?


    想了想,我起身尋找謝教授。事情都發展到這一步了,我也不想藏著掖著了。我就想直接問他,這剄底是怎麽回事?他們來雪山到底有什麽目的?他手裏為何又有那樣一張以深淵大鼎為背景的老照片?


    謝教授也遠離了那些鬧哄哄的人,他弄了點兒柴油倒在一個凹陷的石頭上,用棉線搓了根燈芯,做了一盞簡單的油燈,正在燈下仔細記錄著筆記。


    見我來了,他起身讓我坐下,親切地問我這次沒受傷吧。我心裏憋得難受,也沒跟他說什麽客氣話,直接將問題拋了出來,想著他應該不會回答。沒想到他略微考慮了一下後,竟然告訴了我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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