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


    去陽淮殿傳話的秋華前腳剛回來,後腳謝臨珩就到了中宮大殿。


    皇後聽完秋華的回複,臉上頃刻間動了怒。


    怒色還沒散開,殿外就響起了宮女太監的跪安聲。


    皇後往殿外瞧了眼。


    勉強壓了壓臉上的慍色。


    在謝臨珩進殿後,她擠出一個笑容:“太子來了?”


    轉眸吩咐一旁的侍女:“備茶。”


    謝臨珩隨意在左側的一個位置上坐下。


    宮女畢恭畢敬地奉上新茶,他看都未看。


    也沒鋪墊,開口便直入主題。


    “母後是為了昨日荷花池一事找寧舒?”


    提及這個,皇後臉上剛剛強行壓下去的怒色便有些繃不住。


    “不錯,她昨日竟敢將清月推入池子裏,母後難道不該讓她給個說法嗎?”


    謝臨珩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


    眼瞼垂著。


    讓人看不清眸底情緒。


    “母後想要個什麽說法?”他語氣很平靜,“清月說寧舒將她推進了荷花池,您沒仔細問問,寧舒為什麽要推她嗎?”


    “或者說——”


    他聲線一頓。


    側首,看向寶座上餘怒未消的皇後。


    “您就沒仔細問問,到底是不是寧舒推的她?”


    皇後喉中一哽。


    未說出話。


    實際上,她根本不關心到底是不是虞聽晚推的。


    隻要這件事和虞聽晚有關,不管是非對錯,她一定是站在自己女兒這邊。


    謝臨珩早就知道是這種局麵。


    所以方才在陽淮殿,他才不讓虞聽晚來中宮。


    “昨日在荷花池,我和沈知樾親眼所見,是清月先推的寧舒,她因為心中不忿,萌生歹意,想將寧舒推進冰池子裏,結果自己掉了進去。”


    皇後牙關咬緊。


    麵上恨意一閃而過。


    “清月性子是嬌縱了些,但她本性不壞,不管最後結果如何,現在由於掉進冰池子高燒躺在床上的,是你的親妹妹。”


    她又道:“母後讓寧舒過來,問問昨日具體緣由,難道不應該?”


    謝臨珩唇角扯出一絲嘲意。


    “本性不壞?”


    “母後,現在是寒冬臘月,荷花池附近本就人煙稀少,再加上冰水刺骨。”


    “若是昨天我和沈知樾沒有路過那裏,若是清月真的將寧舒推下去了。”


    “就憑著她對寧舒的嫉妒,您覺得,她會喊人去施救嗎?”


    “這麽冷的天,寧舒又不會鳧水,若是因為清月,讓寧舒真有什麽三長兩短,母後覺得,父皇那邊,清月能給得了交代嗎?”


    最後一句,謝臨珩說得很慢。


    其中意味,他懂。


    皇後又怎會不明白?


    她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的鬱色被壓下兩分。


    換了另一個話題。


    “此事我不會再追究,還有一事,正好太子過來了,母後一並說了。”


    謝臨珩沒說話。


    皇後徑直說:“當前朝中局勢基本已經穩固,寧舒身為建成帝的血脈,已經沒有必要再長留宮中。”


    “既然寧舒已經到了婚嫁的年齡,依母後來看,應當早些讓寧舒嫁人離宮。”


    謝臨珩眯了下眼。


    依舊沒有開口。


    皇後以為他是在考慮,又道:


    “先前建成帝給寧舒定了樁婚約,是前太傅嫡子宋今硯。”


    “雖然建成帝故去後,宋太傅就告老還鄉,但宋家如今的聲望還在。”


    “若是太子覺得宋家是個威脅,就再給寧舒另則一門親事便是。”


    這幾年來,陛下一直用寧舒來牽製泠妃,讓泠妃如他所願留在宮中。


    正因為寧舒是牽製泠妃唯一的籌碼。


    以至於這兩三年中,哪怕她再怎麽看她們母女不順眼,也動不了她們。


    泠妃一直被層層守衛禁在霽芳宮,任何人都不得隨意靠近,她沒辦法對泠妃下手。


    而寧舒,雖然獨自一人居住在陽淮殿,但有謝綏時時看顧著,她也難以做點什麽。


    如今謝綏病重,對宮中的事有心無力。


    所有權力都在太子這裏。


    皇後便想趁著這個機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寧舒嫁出宮。


    如此一來,這深宮中,隻剩下一個泠妃,沒了虞聽晚,以後長久歲月,她總有機會在謝綏疏忽的時候,除去這個心頭大患。


    中宮大殿漸漸安靜下來。


    一時間,沒有任何聲響。


    皇後看著對此事不做評論的兒子,眉頭擰起。


    “太子……”


    “寧舒的婚事——”她剛一出聲,就被謝臨珩冷聲打斷。


    “不是母後該操心的。”


    “倒是清月,這兩年性子越發跋扈,更目中無人,再這樣下去,遲早釀成大禍。”


    “昨日之事,我已經壓了下來,父皇那邊不會知曉,但若是再有下次,兒臣也無能無力。”


    —


    翌日一早。


    陽淮殿。


    虞聽晚站在殿前,冷風呼嘯吹過,嗆得她掩唇咳了幾聲。


    歲歡連忙拿了一件厚披風過來,披在她身上。


    “公主,清早天寒,先去裏麵待會吧。”


    “太子殿下公務繁忙,不會這麽早過來。”


    虞聽晚攏了攏披風。


    仰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


    開口時,呼吸化成白霜霧氣。


    “屋裏太悶,我在外麵透透氣。”


    歲歡知曉自家主子是想去見泠妃娘娘。


    跟在虞聽晚身邊這麽多年,她深知虞聽晚的脾性,看似溫良柔順好說話,實則,骨子裏卻是一等一的堅韌倔強。


    一旦下定了什麽決心,不親自試一試,絕不會輕易放棄。


    歲歡沒轍,隻能讓人拿來個暖手爐,給虞聽晚暖手,確保自家主子不再冷後,才靜靜站在旁邊陪著一起等。


    歲歡和若錦都以為太子殿下至少午後才會有時間來。


    誰曾想,一刻鍾都沒出,太子就踩著清早的霜霧來了陽淮殿。


    見虞聽晚站在殿門口,謝臨珩眉頭微擰。


    “傷還沒好,怎麽不去裏麵?”


    虞聽晚仰頭,對上他視線。


    “有些悶,出來透透風。”


    說罷,她主動問:“皇兄今日不忙?”


    謝臨珩陪著她往殿內走,說:“這幾日沒什麽事,不忙。”


    淮陽正殿中,虞聽晚將暖手爐給歲歡,又吩咐人備茶上點心。


    兄妹倆說了幾句家常,謝臨珩主動提出對弈一局。


    虞聽晚自然不會拒絕。


    眉眼微彎,答應下來。


    本就瑰麗仙姿的麵龐,添上明媚不加掩飾的笑容,更顯姝色無雙,驚豔非凡。


    偏殿棋案旁,虞聽晚捏著一枚墨玉棋子,看似是在看棋盤上的走勢,心裏卻在思忖該怎麽開口成功率才會更高。


    見她出神,謝臨珩掃了眼被她捏在指尖好一會兒的黑棋。


    從棋罐中拿了顆白子,“啪嗒”一聲,落在了棋盤上兩顆黑子之間。


    隨著這道聲音而來的,還有他那句聽不出具體意味的:“別分心。”


    虞聽晚眼睫輕顫了顫。


    指尖一抖,手中的黑子落在了一個起不到任何關鍵作用的角落裏。


    沉默在棋盤上蔓延開。


    她這一分心,這盤棋勝負已定。


    虞聽晚心下歎了口氣。


    索性將另一顆黑子直接扔在了棋罐中,不再碰。


    謝臨珩看了眼她剛剛黑子落下的位置,眉峰若有似無地挑了下。


    看向她問:“有心事?”


    虞聽晚點頭。


    “還真有點。”


    她麵上揚起一個溫良無害的笑容。


    一眼看過去,倒是很有求人辦事的態度模樣。


    “有件事,我想請皇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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