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珩無聲扯唇。


    鴉羽眼睫垂下,輕笑:


    “那巧了,兒臣非寧舒不可。”


    “你!”謝綏怒不可遏。


    謝臨珩淡淡行禮,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兒臣還有事,先行告退。”


    音落,他轉身,離開了大殿。


    輝欒殿外。


    謝臨珩駐足看向陽淮殿的方向,壓低的眼瞼下,冷意無聲翻攪。


    他問身旁的墨九。


    “寧舒公主回陽淮殿了嗎?”


    墨九低頭說:“已經回去了。”


    謝臨珩低頭,指尖理了理袖口。


    口吻頗為漫不經心。


    “封鎖今日在輝欒殿發生的事情,不準傳入霽芳宮半分。”


    “另外,加強皇宮的守衛,尤其是陽淮殿。”


    “若是不小心讓寧舒公主誤打誤撞逃出了皇宮,該知道是什麽下場。”


    墨九立刻應聲:“是!屬下這就吩咐下去!”


    “還有——”


    墨九剛抬起的腳步倏地停住。


    看向自家主子。


    “宋今硯身為外臣,今後除了上朝和覲見述職,其餘時間,不準隨意進宮。”


    墨九頷首:“屬下明白!”


    —


    此刻,陽淮殿內。


    虞聽晚哪怕捧著熱茶,手指都冷得發冰。


    胸腔中的不安,如有實質般,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撕扯心髒。


    那種對於未知危險的忐忑與驚懼,就像一把懸在頭頂,隨時會掉落下來利刃,逼迫著緊繃成弦的神經,一刻都無法放鬆。


    若錦守在一旁,心疼地看著她。


    見虞聽晚維持著這個姿勢好一會兒都沒有動,她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她手腕。


    溫聲說:“公主,茶有些涼了,我給您換一杯吧。”


    虞聽晚指尖僵硬。


    最外側的指節蒼白得沒有血色。


    她一點點鬆開手,讓若錦把茶杯拿走。


    片刻後,在若錦重新遞來一杯熱茶時,虞聽晚輕搖頭拒絕。


    “不用了,不渴。”


    若錦躊躇刹那,將茶杯放在了桌上。


    她握住虞聽晚的手,想用自己的手心將她的手捂熱。


    “公主,要不……咱們去霽芳宮吧。”


    ——去找泠妃娘娘。


    若錦想著,哪怕泠妃娘娘被困霽芳宮,也一定可以幫幫她們的。


    對於她的提議,虞聽晚幾乎沒有猶豫,便搖頭。


    她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


    不知是在對若錦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你忘了?咱們是進不去霽芳宮的。”


    沒有謝綏同意,她們就算去了霽芳宮,也踏不進那道宮門。


    虞聽晚將手指從若錦掌中抽出來。


    轉眸看向殿外。


    良久,澀然到極致的一句話,溢出唇齒。


    “若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一步步籌劃這麽久,就是為了利用謝綏親口許下的承諾順利出宮。


    可謝臨珩今日在大殿上這麽一摻和,出宮之日,怕是遙遙無期。


    而且……


    先前她為了穩住謝臨珩,努力哄著他,順著他。


    如今計劃失敗,就以謝臨珩的性子,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來。


    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那些場麵,虞聽晚隻要一想,就覺得渾身膽寒。


    不發瘋的謝臨珩她都尚且難以招架。


    又何況是,得知被騙、動怒發瘋的謝臨珩。


    若錦同樣憂心,“其實,今日在大殿上,若是沒有太子殿下極力阻攔,公主和宋大人的婚約,陛下已經準備允下了。”


    虞聽晚何嚐不知。


    輝欒殿上,謝綏已經同意賜婚了。


    是謝臨珩以所謂的‘長幼有序’作借口,硬生生攔下了賜婚旨意。


    虞聽晚在殿中坐不住,她心情亂得厲害,覺得陽淮殿中的空氣都是凝固的,讓人喘不上來氣。


    她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太悶了,若錦,陪我出去透透氣。”


    若錦心裏跟明鏡似的。


    哪裏是陽淮殿悶?


    分明是因為太子殿下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就會來陽淮殿。


    她們阻止不了,卻又做不到坐以待斃,這才覺得坐立難安,甚至連平時住慣了的陽淮殿都覺得憋悶。


    斂去心神,若錦跟上去。


    靜靜守在虞聽晚身邊。


    陪著她漫無目的地在皇宮中素日人少的地方沉默走著。


    直到天邊的夕陽西下。


    直到夜幕降臨,月上柳梢。


    望著朦朧的夜色,若錦借著旁邊宮盞的光亮,走到虞聽晚旁邊,勸道:


    “公主,天色晚了,我們回去吧。”


    荷花池旁,虞聽晚轉過身。


    正要往回走,餘光中,不經意間瞥見側前方的鵝卵石小路盡頭,一個黑色的人影一閃而過。


    虞聽晚站在原地,漠然地看著那個方向。


    入夜後的荷花池,人非常少。


    今天風又大,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再無其他聲響。


    若錦靜等著自家公主回陽淮殿。


    可幾秒後,沒等到主子動身,卻等來了一句:


    “若錦,你說逃出皇宮的成功幾率有多大?”


    逃出皇宮?


    若錦被這幾個字驚出一身冷汗。


    皇宮是何等森嚴的地方,她們如何逃得出去?


    “公主!”她聲音壓的很低,下意識往四周看,去瞧周圍有沒有謝臨珩的心腹。


    “就算要逃出去,我們也要從長計議,這種話,不可直接宣之於口,以免打草驚蛇。”


    若錦這話剛說完,就見正前方,墨十朝著這邊走來。


    他停在幾步之外,恭恭敬敬地行禮,隨後側身做出“請”的姿勢,對虞聽晚說:


    “公主,天色已晚,太子殿下讓屬下勸您回宮。”


    虞聽晚沒動,問道:


    “你們主子呢?”


    墨十隱去了實情,扯了個慌:“主子在東宮。”


    虞聽晚沒再問別的。


    和若錦一道回了陽淮殿。


    見寧舒公主終於肯回去,身後的墨十總算長鬆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在心裏吐槽著:


    ——以後這種苦差事,他決不能和墨九那玩意兒搶著來了。


    不僅容易挨訓不說,還容易被未來的主母記恨。


    典型一個——吃力不討好,裏外不是人。


    ……


    一刻鍾後。


    虞聽晚回到陽淮殿。


    剛一進殿,就覺察到不對勁。


    整個陽淮殿上下,處處彌漫著繃滯氛圍。


    她宮中的侍女不知道都去了哪裏。


    大殿門口,隻剩墨九大咧咧地站在那兒。


    見她回來,墨九當即推開了殿門。


    示意她進去。


    “公主,您回來了?”


    “太子殿下已等候您多時了。”


    虞聽晚腳步像灌了水泥,一步都邁不動。


    那種逼仄到令人窒息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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