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洮能成為謝臨珩的心腹,辦事能力自是不必多說。


    聽到“避子湯”這三個字,他當即拿出帔帛,對虞聽晚說:


    “普通的避子湯雖能避孕,但有一定的傷身效果,公主您先伸出手腕,微臣為您把把脈,結合您的體質調和一下藥方,盡量做到不傷身。”


    虞聽晚伸出手。


    陳洮將帔帛放在她腕上。


    輕垂著頭,仔細把脈。


    不多時,他收了帔帛,說:


    “微臣這就去改良藥方,請殿下稍微一等。”


    虞聽晚收回手,“有勞陳太醫。”


    陳洮躬身:“不敢,這是微臣分內之事。”


    陳洮離開後,按照虞聽晚的口味準備的膳食隨之呈了上來。


    歲歡和若錦在左右侍奉虞聽晚用膳。


    “公主,這都快午時了,您早膳還沒用,先用早膳吧。”


    若錦也說:“稍後還要喝藥,總不能空腹的。”


    虞聽晚拿起筷子,在滿桌的飯菜上掃過。


    腹中雖空蕩蕩的,但過了饑餓的那股勁兒,這會兒倒是又不餓了。


    在若錦和歲歡輪番夾菜下,虞聽晚吃了五分飽放下了筷子。


    又過了半個時辰,熬好的避子湯被端了上來。


    那藥碗一靠近,那種苦到澀的味道就在殿內蔓延開。


    虞聽晚皺了皺眉。


    端著這碗‘避子湯’,頭一次有些猶豫。


    她用勺子攪了攪,隨後遞到唇邊嚐了一小口。


    那黑乎乎的藥汁剛一入口,她就立刻從旁邊拿了顆蜜餞含進嘴裏。


    苦到極致的味道,從舌尖迅速炸開,哪怕含了蜜餞,仿佛都化不去那股苦味。


    見她緊擰著眉,若錦輕聲開口:


    “公主?”


    虞聽晚將藥放在桌上,仇大苦深地盯著它,“今天這避子湯,怎麽這麽苦?”


    若錦同樣看向那碗黑漆漆的藥,“陳太醫說,這是修改後的藥方,有效又不傷身,隻一個缺點,就是很苦。”


    虞聽晚咽下口中那顆蜜餞,重新端起藥碗,沒再用小勺,直接端著碗,屏著呼吸,一口氣迅速喝了下去。


    就在她喝完最後一口的同一時刻,若錦立刻遞過去兩顆蜜餞。


    “公主,快去去苦味。”


    虞聽晚將蜜餞咬在嘴裏,看著麵前的藥碗,她當即抬手。


    “快端下去。”


    一碗湯藥下去,虞聽晚覺得剛才吃的飯都白吃了,胃裏翻江倒海,近乎痙攣。


    歲歡立刻讓人收了下去。


    並快步走到窗前,開窗通風,散去殿內的苦藥味。


    —


    晚上。


    戌時一到,謝臨珩就來了陽淮殿。


    他掃過空蕩蕩的殿宇,問:“公主呢?”


    歲歡低著頭,聲音很低:“……公主在偏殿。”


    謝臨珩轉身,往偏殿走去。


    後麵的歲歡正想跟上,卻聽到他說:


    “不必跟著。”


    虞聽晚喜歡各種花卉,小時候,建成帝給她弄了很多珍奇的花花草草,供她賞玩。


    後來年齡再大一些,金尊玉貴、千嬌百寵的小公主對親手種養花草起了興趣。


    一有時間,就拿著各種花種,學著花匠的樣子,自己培育花苗。


    曾經的寧舒公主,是整個皇宮的掌上明珠,建成帝和司沅將唯一的寶貝女兒寵得跟眼珠子似的,她喜歡什麽,他們就無底線的給什麽。


    種花這種小小的愛好,自然是全力支持。


    ‘支持’的結果便是,沒過多久,昔年帝後的宮殿中,就出現了很多小公主擺弄的各種奇怪花草。


    甚至就連建成帝的禦書房,都被擺上了各種小花卉。


    每逢覲見的大臣瞧見那些‘開的隨心所欲、無所約束又極為漂亮’的鮮花並問及花的來曆時,建成帝每每都會寵溺又自豪地說:


    ——“這是公主親手種的花,是不是比花房培育的好看多了?”


    宮變之後,國破家亡,物是人非。


    虞聽晚再也沒有種植過任何一株花草。


    夜色一點點降臨,虞聽晚坐在窗前,借著殿外宮盞的光暈,出神地看著陽淮殿庭院中那棵開到荼靡的楸樹花。


    宮變之前,她先前的宮殿中,也有這麽一棵高大的楸樹。


    但宮變那日,那棵楸樹被北境那群敵寇毀壞了。


    現在陽淮殿中的這棵楸樹,是當初她住進來半個月之後移栽過來的。


    那個時候剛經曆宮變,她夜夜夢魘,日日情緒萎靡不振,甚至一度病倒臥床不起。


    直到昏昏沉沉間,庭院中被人移栽了這棵和宮變時死去的那棵非常相似的楸樹,


    過往的一幕幕,仿佛都通過這棵楸樹重現在她眼前。


    後來借著這棵楸樹,虞聽晚強行讓自己振作起來,每日看著它繁茂的枝葉一點點壓下那些傷痛,一步步從那些血淋淋的過往中走出來。


    謝臨珩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男人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下。


    視線掠過窗外的楸樹花,定格在身形單薄的女子身上。


    他眸色漆邃,眸底神色明明滅滅,讓人看不分明。


    須臾,謝臨珩走過去。


    從身後擁住她。


    將她微微僵硬的身子納進懷裏。


    輕聲問:“寧舒,還想要什麽?”


    虞聽晚眼底掀起一點點零星的光芒。


    明知是不可能,受方才思緒的影響,仍舊是下意識問了句:


    “不管我想要什麽,太子殿下都能應允我嗎?”


    謝臨珩黑眸微斂,沒應聲。


    虞聽晚轉過身,看向他。


    語氣認真:“我想要出宮。”


    謝臨珩眼底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痛色。


    他指腹撫過她眉眼,聲線依舊。


    “除了這個,我都能答應你。”


    “寧舒,除了出宮,你還想要什麽?”


    虞聽晚眼皮垂下,輕嗬,“可我隻想出宮。”


    謝臨珩掌著她後腦勺,讓她抬頭看他,漆黑濃稠的眸,緊緊凝著她的。


    薄唇微動,字句清晰。


    “寧舒,我說過,隻要你答應做我的太子妃,何時出宮,全憑你心意。”


    虞聽晚的聲音冷涼如水,直直對上他視線:“謝臨珩,你的太子妃能是任何人,但絕不可能是我。”


    她根本不相信,在她擔了太子妃的名義和身份後,以他的性子,還會放她出宮。


    現在沒有這層身份,她都被困在這個深宮中死死脫不了身,又何況是成為東宮儲君的妃嬪。


    那時,有著這層此生都難以擺脫的身份的束縛,這一輩子,她怕是都別想再離開這囚籠半步。


    再者,她厭惡現在的皇宮是一方麵,不想和謝家的任何人牽上半分關係是另一方麵。


    所以謝臨珩口中那種——婚後允她自由出宮的承諾,她根本不信,也不敢信,更不願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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