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綏後背一僵。


    但轉瞬,他便想通了一切。


    若非司沅得知太子和寧舒之間的事,她不會突然對他服軟。


    她現在所做的一切,前提都是建立在保全自己女兒的立場上。


    殿中安靜幾秒,謝綏應下,“朕答應你,寧舒絕不會嫁入東宮。”


    —


    翌日一早。


    謝綏就將謝臨珩喊來了承華殿。


    王福帶著所有太監離開,整個大殿,隻剩下謝綏和謝臨珩。


    “父皇,您找兒臣何事?”


    謝綏坐在主座上,看著這個性情冷淡卻手段卓然的兒子。


    短暫沉默後,說:


    “臨珩,寧舒已經到了嫁人的年紀,不適合再繼續留在宮中,且她與宋今硯兩情相悅,先前又曾當眾請求賜婚,父皇決定允下這門婚事。”


    聽到最後一句,謝臨珩眼皮垂落,冷唇輕掀,半分鋪墊都沒有,直接明了道:


    “兒臣不同意。”


    謝綏眼尾下壓,態度堅決:


    “父皇不是在跟你商量,賜婚一事,父皇意已決。”


    謝臨珩唇角輕扯,瞳仁中溫度散去,隻剩冷冽。


    “是麽,那這樣的話,兒臣隻能君奪臣妻了。”


    他這話說得風輕雲淡。


    不摻雜半分情緒,仿佛隻是在討論天氣一般隨意。


    卻激得謝綏刹那間盛怒。


    他重重一拍扶手,音調陡然升高:


    “謝臨珩!你胡說什麽!”


    男人輕掀眼皮,沉靜看過去:


    “父皇當年能臣奪君妻,兒臣如今,為何不能君奪臣妻?”


    “荒唐!”謝綏震怒,猛地站起來:“你別忘了你和寧舒之間的關係!”


    “關係?”他冷嗤出聲:“什麽關係?兒臣隻知道,她是即將成為我太子妃的關係!”


    謝綏揮手甩落了手邊的茶盞。


    “砰”的一聲,瓷片碎裂的尖利聲響,在殿中傳開。


    謝綏這次態度決絕,將話直接攤開:


    “太子,朕告訴你,隻要朕活著一日,朕就不可能讓寧舒嫁給你!”


    謝臨珩直直迎著謝綏震怒森寒的目光,不退不讓:


    “那兒臣也表明自己的態度,這一生一世,我都不可能放開她,妄圖嫁給別人?想都不要想。”


    音落,他意味不明地嗔笑一聲。


    出口的嗓音,冷到了極點。


    “父皇,您對泠妃娘娘執念半輩子,想來最是能理解兒臣的心意。”


    “您今生非泠妃娘娘不可,巧的是,兒臣這輩子也非寧舒不可。”


    “兒臣的太子妃,隻有一個人,先前父皇允諾會給我們賜婚,但如今既然父皇如此不讚成我們,那兒臣也不需要您來賜婚了,我想要的,我會自己得到,不需您來成全。”


    說罷,他轉身。


    想到什麽,又加了句:


    “還有,父皇若是想討泠妃娘娘歡心直接下旨賜婚,那您下旨便是。”


    “隻是這賜婚聖旨,進不了宋家,也出不了皇宮。”


    音落,他徑直離開。


    徒留謝綏滿臉盛怒,將一旁其餘的茶杯盡數砸在地上。


    碎片亂濺的聲音,劈裏啪啦持續傳來。


    王福小心翼翼進來,看著那砸在腳邊的茶壺,他立刻跪下,“陛下息怒,切莫氣壞了身子。”


    “放肆!放肆!”謝綏連連怒道。


    他重重拍著扶手,手指都被謝臨珩氣得發顫。


    “朕的好兒子啊!你們太子可真是朕的好兒子!”


    這麽多年,這是第一次,父子倆公然反目。


    連這層表麵關係都不顧了。


    王福小幅度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一聲不敢吭。


    心裏無聲暗忖:一個掌著實權的儲君,怎麽可能會受他人擺布。


    —


    霽芳宮。


    司沅在殿前,等謝綏的消息從早等到晚,都沒有等到半點風聲。


    貼身侍女青蘭拿著披風過來。


    披在她身上。


    輕聲勸道:“娘娘,天晚了,夜涼,我們先進去吧?”


    司沅沒動,執著地看著霽芳宮大門的方向。


    不死心地又問一遍:


    “青蘭,承華殿那邊有消息了嗎?”


    青蘭頓了頓,低聲說:“……還沒有。”


    司沅手指一點點收緊。


    “就一道賜婚聖旨,都一天一夜了,還寫不完嗎?”


    這話,青蘭不知道該怎麽回。


    若是說隻寫一道聖旨,一盞茶的時間都用不了,一天一夜,怎麽可能毫無動靜。


    “娘娘……”


    司沅眼底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心直直下沉。


    謝綏答應了會放晚晚出宮,而今卻沒有半分音信,怕是隻有一種可能。


    ——這皇宮,早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想到這個可能,司沅呼吸驟然間凝滯。


    她先前覺得,既然謝臨珩還隻是太子之位,那東陵和皇宮,必然還是在謝綏手中。


    卻不曾想,謝綏隻是空有帝王之名,卻無帝王之權。


    司沅頹然閉上眼。


    直到外麵天色漆黑,她才慢慢轉身,往殿中走。


    最後一分奢望讓她難以放棄這最後一條路,走到一半,她對青蘭說:


    “明日一早,讓人再去承華殿,看看是什麽情況。”


    —


    當天晚上,陽淮殿。


    虞聽晚覺得殿中憋悶,在庭院中透氣。


    月上中梢,歲歡拿著披風過來,正要給主子披上,殿外突然傳來異動。


    歲歡下意識看去。


    卻見一眾身穿黑衣的東宮暗衛,正大光明地將整個陽淮殿圍了起來。


    歲歡神色頃刻間凝重下來。


    不自覺地靠向了虞聽晚身側,“公主……”


    下一瞬,一身玄色長袍的謝臨珩,在一眾暗衛中、踩著黯淡的月色堂而皇之進入陽淮殿。


    虞聽晚眉頭擰起,嗓音冷淡。


    “太子殿下這是做什麽?”


    “若是我沒記錯,今日我並沒有與殿下進行任何交易。”


    謝臨珩麵色冷肆,在泠然月色的映襯下,黑眸更顯涼薄疏離。


    他停在虞聽晚麵前,喜怒難辨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近來宮中不太平,寧舒公主獨居陽淮殿,難保安危,為護公主周全,自今日起,孤調來兩支暗衛,隨身保護公主安危。”


    虞聽晚指尖攥緊,“謝臨珩!你這是公然囚禁!”


    “囚禁?”他笑容發冷,逼近一步。


    歲歡想攔,卻被就近的一名暗衛攔住。


    謝臨珩以指掐住虞聽晚下頜,笑意不達眼底。


    “忘了告訴皇妹了,近來宮中許多地方不甚安全,但因泠妃娘娘身體還未痊愈,今後這段時間,除了霽芳宮,皇妹就不要再去別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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