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錦身形不受控地晃了兩下。


    虞聽晚及時扶住她,透過被照亮的夜色,往岸邊看去。


    一圈又一圈的暗衛,將整個汾邯湖圍得水泄不通。


    禦船側麵正前方,暗衛自動讓出一條道路。


    一身冷肆氣壓、戾氣逼人的謝臨珩踩著黯淡月光,在虞聽晚驚詫愕然的目光下,一步步來到湖水蕩漾的汾邯湖岸邊。


    他唇角勾著笑。


    隻是笑容冷得徹骨。


    指骨轉著拇指上的扳指,饒有興味地注視著她此刻驚恐顫栗的麵容。


    嗓音輕散,看似聽不出幾分怒色。


    卻又讓人無端覺得,骨頭縫裏都生出說不出的寒意。


    “大婚在即,寧舒不在東宮好好等著孤來娶你,這是要去哪兒?”


    虞聽晚艱澀地動了動喉。


    說不盡的危險與森寒將她死死包裹。


    她用力掐緊掌心,努力維持住情緒,紅唇動了又動,卻始終沒能發出一個字音。


    岸邊靜得讓人心生惶恐。


    潺潺激蕩的湖水,就像催命符,一下一下打在岸邊礁石上。


    聞之不自覺地讓人寒毛直立。


    若錦眼底的光亮散盡,她心疼地看向自家主子。


    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卻在最後一刻被人生生打碎的殘忍與絕望,讓她顫著手去扶虞聽晚,“公主……”


    一步步籌謀了這麽久的計劃,剛開始就宣告失敗。


    接下來等待她們的會是什麽?


    若錦簡直無法想象。


    澀然出口的兩個字音還未完全落下,湖邊的謝臨珩像是失了耐心。


    手一抬,身後的暗衛即刻領命。


    勾在船尾上的鐵鉤被拉動,整隻禦船直直被拽向岸邊。


    直到船尾緊貼湖岸邊緣的礁石。


    若錦還未反應過來,兩個黑衣暗衛便上了船,硬生生將她拖走。


    “公主!公主!”她掙紮著去看虞聽晚,想拚命護住她,卻自身都難保。


    虞聽晚手指緊攥成拳,用盡全力去拉若錦,卻也隻是徒勞無功。


    若錦被帶走後,其餘的暗衛和汾邯湖外圍的禦軍也全部隨之撤離。


    轉息的時間,整個汾邯湖,隻剩謝臨珩和虞聽晚。


    岸邊殘留著幾盞宮燈,在無聲呼嘯的風聲中,搖搖晃晃地照亮一小片天地。


    男人踩著地上斑駁冰冷的微弱光線,輕嗤一聲,踏上禦船。


    虞聽晚瞳仁一點點縮起。


    現在的謝臨珩,像極了先前賜婚的那天晚上,渾身戾氣盡顯,將她強囚在陽淮殿,恨不得把她撕碎吞下去。


    不。


    或許也有所不同。


    現在的他,唇角始終掛著笑。


    周身氣壓冷肆流竄,卻又在最後一刻被什麽東西,生生壓製著。


    他一步步來到她麵前。


    冷睨著她。


    緩緩逼近。


    “寧舒怎麽不回答孤?”


    “明日就是冊封禮了,孤的太子妃,趁著深夜,想去哪兒?”


    虞聽晚一步步後退。


    可就在兩人間的距離終於拉開一點點時,她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麽東西,身形驀地一踉蹌,跌倒在地。


    謝臨珩噙著冷笑。


    碾過白日遊湖時掉在船上的幾片荷花花瓣,停在她身前,半蹲下身,與她平視。


    虞聽晚懼極了這個時候的謝臨珩。


    瞳仁中恐懼一點點積聚。


    她顧不上再偽裝。


    身體的本能,讓她往後退。


    可就在她隻挪動了一寸距離時,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下一秒,一股強硬且不容置喙的力道襲來,生生將她拖拽到他麵前。


    “啊!”


    她掙紮著想躲,卻被他箍住腰,所有的抗拒被死死壓製住。


    謝臨珩欺身逼近,看著她麵上的抗拒和懼怕。


    笑得殘忍涼薄。


    指腹慢條斯理地揉了揉她唇角。


    動作看似溫柔,落在虞聽晚眼裏,卻像極了吐著信子的毒蛇。


    “晚晚怎麽這麽不聽話呢?”


    “孤怎麽跟你說的,嗯?”


    “你又是怎麽跟孤承諾的?”


    “你說你會好好在東宮等我,等我回來,我們就成婚。”


    “結果呢?”


    他驀地抬起她下頜,逼迫她仰頭看他。


    近距離睨著那雙噙著水霧的清眸。


    “你不僅騙孤,還敢在大婚前夕,約著和宋今硯私奔!”


    乍然聽到宋今硯這幾個字,虞聽晚怔了一瞬。


    她本能地搖頭,下頜被他掐得生疼。


    無聲發顫的眼睫上,沾著一顆將落未落的淚珠,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沒有……”她努力辯駁,“不是這樣……”


    “沒有嗎?”謝臨珩根本不信。


    他再次逼近,這一次,兩人的氣息都在纏繞。


    在過去很多個深夜中,他們早已這樣親密無間,可唯獨這一次,讓虞聽晚全身發涼。


    “若是沒有,寧舒與他私自往來的那些書信又怎麽說?”


    “他又是如何得知你會在今夜逃離的?”


    “又為何約定相見的地點?”


    “寧舒。”他嗓音忽的冷下來。


    指尖也帶著狠,重重擦過她眼尾。


    “你有對孤說過一句真心話嗎?”


    “你那些承諾,你口中的那些未來,有一件,是真的嗎?”


    “你一邊用甜言蜜語哄騙著孤,降低孤的戒心,一邊又暗中和宋今硯往來,約著逃離的時間和未來私奔的種種。”


    他冷嗬,“虞聽晚,你就那麽喜歡他是嗎?”


    “喜歡到,為了他,踩著孤對你的情意,利用孤,欺騙孤,甚至以身作餌,隻為逃出去,與他廝守終身,是嗎?”


    “不是的……”她握著他手腕,努力搖頭,“宋今硯不知道這件事,我沒有跟他說過——”


    “那你那些承諾呢?”他不想再在她嘴裏聽到任何有關宋今硯的字眼,這麽多年,他第一次覺得,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字,聽起來這般刺耳。


    刺得人瞬間激起所有盛怒和戾氣。


    虞聽晚話音一滯。


    他眼底染上譏誚,“你敢保證,你對我說的那些,有隻言片語是真心的嗎?”


    虞聽晚動了動唇,卻沒發出聲音。


    他麵上諷意更濃。


    “從騙我說自願留在宮中,到你答應與我成婚,再到你許我會忘了宋今硯,這一樁樁,一件件,你有一時一刻的真心嗎?”


    雲層中的月亮悄悄露出頭。


    地麵上灑落的月光明亮些許。


    虞聽晚發間的那支青玉發簪,在月光下,折射出一點冷光。


    謝臨珩餘光掃過那隻簪子,嘲弄笑出聲。


    手抬起,抽出發簪,指腹在簪尾劃過。


    “還有這支發簪,”他掀眸凝向她,“也是你欺騙我,麻痹我的手段之一吧?”


    “那天,若不是你在我話中聽出了對你的情意,你會主動戴上它嗎?”


    “你日日戴著這支發簪,告訴我你決心留下來了,又回頭讓人收了所有的桃花簪,假意騙我你已對他斷了念想,真的準備忘了他這個人。”


    “可是寧舒。”他忽而重重攝住她下頜,聲線冷得結冰,“你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怎麽不再狠狠心,把那些桃花簪扔了呢?”


    “怎麽隻是讓人收起來呢?”


    “還是舍不得,是嗎?”


    “那些桃花簪,隻是宋今硯送你的那支簪子的仿品而已,不過款式相似,你都下定決心以身為餌來博取我信任了,卻在那種關頭,連那幾隻仿品的簪子都不舍得丟。”


    “你對他的情意,倒真是出乎孤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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