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剛一結束,謝臨珩就連夜回了東部邊境。


    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嫁給旁人。


    現實既無法更改,那他便快些離開。


    這份感情,注定是錯誤的。


    是不被認可、不該存在的。


    他在意識到它存在的第二天,便決定忘了她。


    忘記和她有關的一切。


    將一切撥回正軌。


    可他疏忽了,感情若是這般容易忘記,就不是感情了。


    他用了很多方法。


    甚至刻意去隔絕和她有關的所有消息。


    但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反而最後,這種錯誤的感情,越是被壓製,越是瘋狂地滋長。


    虞聽晚出身皇家,受盡帝後寵愛,宋今硯出身世族巔峰,霽月風清,白璧無瑕,這雙天作之合的璧人,被無數人看好,也被無數人羨煞。


    這段聖上親賜的佳話,被一傳十、十傳百,哪怕在東部邊境,酒肆中、茶廊中,到處能聽到與他們相關的消息。


    喜歡之人與旁的男子天作之合、情意深厚,若是說不嫉妒,那是騙人的。


    可他什麽都不能做。


    也沒有資格去放任這種嫉妒滋生。


    謝臨珩太清楚,她不可能屬於他。


    他也不可能得到她。


    所以,那個時候,他除了自我壓製這種妒忌的陰暗情愫,便是用盡所有理智,將這段時間不該存在的感情深埋心底。


    甚至後來,他為了逃避再聽到和他們有關的消息,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軍營,每日靠著常人難以忍受的曆練,來麻痹心底的妒忌與那份情愛。


    日複一日。


    月複一月。


    皇城中,建成帝親自下令,為寧舒公主和準駙馬建造的公主府修建完畢。


    他們的婚期,也越來越近。


    謝臨珩本以為,日子就會這麽過下去。


    以後她除了是東陵尊貴的嫡公主。


    便是宋家嫡子宋今硯的妻。


    直到有一天,穩定的朝局在一夜間被顛覆。


    十幾座城池在瞬息間被戰火彌漫。


    北境那些敵寇的獠牙,毫無征兆地侵入東陵國土,開始了一場籌謀已久的殺戮征伐。


    多年前,謝綏卸下護國大將軍的身份離開皇城,主動上交了大半的兵符。


    謝家雖然還有一部分兵力,東部邊境也有幾個軍營,但這些軍力,和北境那二十多萬的大軍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再加上,北境那些人,明顯是有備而來,東陵境內最為富饒的十幾座城池,無一例外,盡數成了他們的囊中物。


    殺戮的血刃,從南部的嘉興,一路北上,甚至直逼皇城。


    謝臨珩和謝綏沒時間去想這場突如其來的戰役是何緣由,他們隻能用最快的時間,集結東部邊境所有的兵力,在被北境殘殺得滿目瘡痍的東陵境內,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可盡管如此,在這種以多敵少的戰役中,他們的速度還是太慢。


    短短幾天的時間,北境的敵寇已經強行攻下了皇城。


    謝臨珩等不及大軍趕去皇城,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連夜率著一騎鐵騎殺進了皇宮。


    他沒能趕上救下建成帝。


    隻在最後一刻,從敵寇手中,救下了她和她母妃。


    在血流成河的皇宮中,謝臨珩將虞聽晚擁進懷裏的那一刻——


    他想,既然宋今硯護不住她,


    既然那樁婚約保全不了她安危,


    那她以後,由他來護。


    他親自護著她。


    守著她。


    任何人,都別想再傷她。


    夢中的畫麵一幕幕退去,謝臨珩睜開眼睛。


    再次夢見過往那些屍骨成山的殺戮混戰眼底浸出的鋒芒冷銳,在垂首看到懷裏靜靜睡著的人時,那些冷冽鋒利,頃刻間褪去。


    眸色瞬間柔和下來。


    他深吸了口氣,


    壓下這場長遠的夢境帶來的心緒不寧,指節微屈著,很輕很輕的,在她臉頰上剮蹭了一下。


    像對待易碎的瓷器,動作間,盡是小心翼翼。


    寢殿內光線雖昏暗,但並不妨礙視物。


    他將呼吸放到最低,一手攬著她脖頸,讓她枕著,一手環過她腰身,將她密密實實地擁在懷裏。


    夢中,四年前,建成帝的萬壽節上,她被賜婚於宋今硯引起的那股心髒徹痛的感覺,仿佛穿越時光,在這個尋常寧靜的夜晚重現。


    那種被人掏空心髒的空洞和痛,這一生,他都難以忘記。


    謝臨珩低頭,珍而重之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個極輕的吻。


    過去的那一幕幕,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


    許是受此行祈福寺的影響,那些久遠的過往,仿佛又在夢中重新經曆了一遍。


    謝臨珩心緒難平,再無困意。


    這個深夜,他睜著眼,靜靜看著懷裏的人,一直看到了天明。


    虞聽晚醒來時,天色已經不早。


    身側沒有謝臨珩的身影。


    隻有藤枕邊緣,放著一枚平安符。


    她坐起身,拿著那枚平安符看了兩眼。


    正要放回去,聽到動靜的若錦走了過來。


    她撩起床帳,瞧見主子手裏的平安符,輕聲道:


    “公主,這個是太子殿下給您的。”


    “今早太子殿下離開時,您還沒醒,他讓奴婢轉告您,這個是開了光的,您隨身帶著,能佑您平安。”


    虞聽晚垂眼看著。


    片刻後。


    喉中一股癢意升起。


    她掩唇輕咳了聲。


    沒再看它,直接遞給了若錦,“隨意放個地方吧。”


    若錦瞧了兩眼平安符。


    見主子真不打算帶著,隻能接過。


    這幾日朝中事情多,金陵一案也快到了尾聲,沈知樾的書信來得越加頻繁。


    等謝臨珩處理完所有事,回到寢殿時,已快要午時。


    他進來時,虞聽晚正坐在窗前無聊地擺弄棋盤上的棋子。


    謝臨珩看了眼,走過去。


    溫聲問:“是不是無聊了?”


    他坐在她對麵,注視著她,“想去哪裏玩?今日沒別的事了,我陪你去。”


    虞聽晚覆眸看著手中的白玉棋子,停頓一瞬,說:“回宮吧。”


    謝臨珩有些意外,他去握她的手。


    力道很輕,隻要她想掙脫,絕對能揮開他。


    但她沒有。


    一動也未動。


    隻道:“我想母妃了,想回去看看她。”


    這倒是真的。


    自從上次被囚在東宮寢殿後,虞聽晚和司沅見麵的時間,前前後後都沒幾天。


    與其在宮外被人監視著虛度光陰,她更想,陪在司沅身邊。


    若是不論宮內還是宮外都是一樣的被束縛,她情願選擇宮內,好歹那裏,還有她的母妃,她最後一個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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