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他身上的傷置之不理,指節輕輕蹭過她眼角的淚,安撫性地對她說:


    “別哭……我的晚晚不會有事,待會兒會有人,把你送去京郊別院,和泠妃娘娘團聚。”


    虞聽晚說不出心底是什麽感受。


    隻覺得,整個心髒都仿佛被人狠狠揪了起來。


    像錘打麵團一樣,用力地撕扯緊攥。


    耳旁嗡鳴的厲害。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時的感受。


    也不知道,該怎麽讓他不再流血。


    隻能慌亂的,捂住他身上不止一道的深可見骨的傷口。


    想讓他身上的血,流失的慢一點。


    再慢一點。


    他看著她的動作,很低很低地笑了聲。


    見她亦是滿手鮮血,他不再克製著不敢去碰她。


    冰冷的手指,握住她手腕,因箭上的毒開始蔓延,他的意識逐漸模糊,但仍舊,緊緊地拉著她,


    隻是聲音,在慢慢低下來。


    他想對她說,能不能,別再恨他了。


    他不知道怎麽愛她,不知道怎麽留下她,所以曾經,在她屢次想離開的時候,做了很多很多的錯事。


    他知道她怪他。


    知道她恨他。


    未知生死的這一刻,他想問她,能不能別恨他了,他以後,決不會再逼迫她,可字眼湧到了舌尖,卻又被他生生壓下。


    這種關頭說這句話,何嚐不是一種變相的‘逼迫’?


    他不想讓她覺得,他是在以命逼迫她放下過去。


    所以他什麽都沒說,隻是喊她的名字。


    隻是字音剛出口,身後不知是誰,突然高聲喊道:


    “是陛下!”


    “是我們東陵的援軍!”


    謝臨珩撐著力氣回頭,往後看去。


    謝綏身披盔甲,騎著戰馬,衝在最前方。


    他身後,是謝臨珩留在皇城,用來鎮守皇城、護衛皇宮的數千精兵。


    這一幕,像極了三年前,父子二人分別統率大軍,盡最大努力抵禦敵軍攻城的時候。


    謝臨珩緊繃的心神,終於鬆懈下來。


    全身如蟻蟲噬咬的毒素蔓延,讓他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走,最後在虞聽晚的攙扶下,單手撐著地麵,才不至於倒在地上。


    謝綏遙遙看向自己兒子。


    對北境的痛恨,更加濃烈。


    他壓著憤怒,指揮身後跟著他在戰場上數次出生入死的精兵。


    “凡侵我東陵者,殺!”


    “活捉闕炎者,賞萬金!”


    闕炎這次來臨安,隻帶了一萬多兵將。


    他以為,他設下的死局,足以一舉殲滅東陵所有的兵力、同時再殺了謝臨珩,所以闕炎將大多數的兵力安排在了鬆陵以南和臨安以北。


    本是必勝的計策,卻偏偏被謝臨珩提前識破了局,以東陵僅剩的大軍,在諸個城池逐一設陣,將北境的敵軍反困圍殺。


    如今鬆陵以南的兵力遠水解不了近渴,而北境境內的援兵又被謝臨珩派的兵將阻攔,闕炎在臨安,相當於孤立無援。


    原本,他還能憑著身後的一萬兵將以多欺少圍剿這些暗衛。


    可此刻謝綏的到來,卻轉瞬讓這場慘烈至極的血戰,頃刻間逆風翻盤。


    闕炎陰沉著臉,看著無數精兵朝自己奔來,他自知中計,狠扯韁繩,想衝破重圍,從臨安離開。


    可東陵這些九死一生的暗衛和士兵,在經曆了那種逼仄慘痛的血戰與絕境後,怎麽可能讓他在這個時候輕易逃走。


    沒過多久,闕炎被一槍掃下馬,身上傷勢無數,被墨九和墨十等一眾暗衛擒住。


    謝綏心痛地看了眼自己兒子。


    再回眸時,看向闕炎的目光中,隻剩濃烈到極致的血恨。


    他讓人在盍維那邊搜羅來淬著毒的利箭。


    親自搭弓,在闕炎目眥欲裂的痛哭求饒中,快準狠地射入與謝臨珩中箭的相同位置。


    闕炎驚恐地看向胸口的箭。


    還未出聲,就見謝綏扔了弓弦,厲聲怒道:


    “不想被你們親自研製的毒藥生生折磨死,就乖乖拿出解藥。”


    音落,未等闕炎說話,他又命令身邊的人:


    “多留幾個活口,給朕一箭一箭用同樣的方式給太子殿下報仇!直到他們交出解藥為止!”


    北境之人殘暴嗜血,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這種讓人痛不欲生的毒藥便是其中一部分。


    它能讓中此毒者,在短時間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隻能生生忍受萬蟻嗜血腐肉的崩潰絕望,直到最後穿腸肚爛,筋脈俱斷而亡。


    闕炎身為研製此毒的當事人,他太明白這種毒藥的作用,在被謝綏射了這種毒箭後,他很快撐不住,赤紅著眼命令盍維拿出解藥。


    盍維僅剩一口氣。


    他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


    顫抖著手,幾次險些將瓷瓶摔在地上。


    謝綏站在一旁,冷眼瞧著。


    直到闕炎看到那個小瓷瓶,像見到救星似的,一把奪過來。


    拿著瓷瓶就要往嘴裏倒。


    謝綏一個眼神睇過去。


    墨九立刻會意。


    大步過去,將瓷瓶奪過來,從中倒出一粒棕色的藥丸,塞進了闕炎嘴裏。


    闕炎瞳仁脹大,看向墨九的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隻是他現在重傷瀕死,什麽都做不了。


    墨九看都不看他。


    隻盯著他中箭的傷口。


    直到那發黑的血液恢複正常的紅色,墨九懸著的這顆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他立刻回神,看向謝綏。


    快速道:


    “陛下,這瓶中確實是解藥。”


    謝綏點頭,“快去給太子服下。”


    他尾音未落,墨九就疾步跑去了謝臨珩那邊。


    竹林旁,墨十和司隼白等人,正想將昏迷的謝臨珩帶去別院。


    扶至一半。


    眾人的動作不約而同停下。


    他們回眸,視線同時落在了謝臨珩抓著虞聽晚衣袖的那隻手上。


    哪怕他現在意識全無,哪怕他早已奄奄一息,但他抓著虞聽晚袖口的手,卻半刻不曾鬆開。


    墨十瞟了眼虞聽晚,幾步走過來,試圖讓他們太子殿下鬆開寧舒公主。


    可謝臨珩抓得緊。


    墨十也不敢真用多大的力氣。


    見那截衣袖從他們主子手中拽不出來,墨十為難地看向虞聽晚。


    “這……”


    “要不……公主您……跟我們一起進去?”


    虞聽晚掃過自己衣袖,未猶豫,便點下頭,“好。”


    恰逢這時,墨九帶著解藥過來。


    瞧著這一幕,極有眼色的墨九心腹,直接將小瓷瓶塞進了虞聽晚手裏。


    他作出很忙的動作,匆匆留下一句句:


    “有勞公主一並將解藥讓殿下服下,殿下陷入昏迷,屬下怕是無能為力。”


    旁邊瞅著這一幕,從頭看到尾的司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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