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這句話時,虞聽晚心底是存了一絲僥幸的。


    她想,謝臨珩這些年一直征戰疆場,鮮少與異性接觸,或許是不清楚發簪這種東西是送給喜歡之人的定情之物,輕易送不得。


    她甚至都想好了,若是謝臨珩回答說隻是隨意送的,她該回什麽話才能既婉拒這支發簪、又能給彼此找一個最合適的台階下。


    可還不等她想完,麵前,他忽然字句清晰地回了她一句:


    “自然清楚。”


    他說,“若發簪不是定情之物,臣不會拿來送給公主。”


    虞聽晚心情瞬間無法形容。


    某一個瞬間,她甚至懷疑她聽錯了。


    或者說,她現在是在做夢。


    同時,隨著他這句話,先後在阜山山林與騎射場,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那些細節,也隨之一同湧上心頭。


    見她不接,他也不急。


    男人漆黑的眸掃過她腕上露出的白玉鐲一角,解釋說:


    “本想重新打造一隻玉鐲送給公主,但那天見公主腕上已經有了替代的白玉鐲,便沒再重複做玉鐲。”


    他定定看著她,第一次將話完全挑明。


    “先前勸著公主考慮要不要換駙馬,除了宋今硯無法護公主周全之外,臣更多的,是有私心。”


    他目光灼熱,漆黑濃墨的瞳仁中全是她的影子。


    “臣心悅公主,想竭盡所能護公主一生順遂,更想博一個與心上人相守一生的機會。”


    虞聽晚手指越攥越緊,壓下心口種種情緒,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眸色溫柔繾綣,口中情意似做不得假。


    但是——


    她唇角極淡地抿了下,迎著他的視線,語氣很輕地跟他說:


    “謝臨珩,駙馬不得攝政,你若做了我的駙馬,是沒有機會再入朝堂的——”


    這句話還未說完,不遠處候著的若錦往檀安寺的方向看了眼,對著這邊行禮說:


    “公主,娘娘出來了。”


    虞聽晚話音一頓。


    下意識轉頭,往寺廟門口的方向看去。


    司沅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中,從長階上緩緩下來,行至車輦前時,見她不在,轉身往這邊看了過來。


    當母女倆的視線隔空相對時,虞聽晚不知怎的,忽而反應到她與謝臨珩此刻於理不合的過近距離。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迅速往旁邊挪了兩步,與謝臨珩拉開了一段距離。


    等再次抬眸看過去時,司沅已經不再往這邊看,正彎腰進馬車。


    車輦並未走,仍舊在原地靜靜停著。


    虞聽晚清楚,司沅是在等她。


    她收回視線,準備離開。


    抬步前,語速快了兩分,對謝臨珩說:


    “發簪是送與未來妻子的定情之物,我已有婚約,謝大人再送給我不合適。”


    “時辰不早,我先回宮了。”


    說著,她提步準備離開。


    隻是剛走了兩步,與他錯身相過時,他忽而伸手,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虞聽晚瞳仁驀地一縮。


    作賊心虛般,眼角看向了車輦那邊。


    待她再回神時,謝臨珩已經往這邊欺身逼近兩步,兩人間的距離驟然拉小,近到衣袂曖昧地纏繞。


    他掌心灼熱,被他握住的那截腕骨也莫名變得滾燙。


    虞聽晚呼吸不由屏住,眼睫輕顫著,抬著眼皮看他。


    “謝、謝大人?”


    他眸色漆黑,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她腕骨內側有意無意地低低摩挲一瞬,虞聽晚脊骨瞬息繃緊。


    腦海中某根弦驀地繃起,虞聽晚壓著呼吸,掙開他就要往後退,但他先一步抬手,將一直握在另一隻手中的白玉鑲金發簪,精準地插入她發間。


    虞聽晚:“??”


    她本能地抬手去拔。


    手臂剛抬起,就被他阻止。


    他眉眼深邃,注視著她的目光似有無數情緒滾動纏繞。


    “這支發簪,是臣為公主打造的,再送給她人不合適。”


    “臣知公主首飾多,不差這一支簪子,但臣的心意已送到,若是公主不喜歡,待回了宮,直接扔了便是。”


    說完,這次沒等她掙紮,他主動鬆開了她。


    並往後退了一步。


    拉開距離之前,他將那對流蘇耳鐺一並塞進了她手中。


    “臣僭越,望公主恕罪。”


    “另外,恭送公主。”


    虞聽晚:“……”


    她唇角抿直,回頭看了眼車輦的方向,快速拔下了他插在她頭上的發簪,連同手中的流蘇耳鐺,就要還給他。


    手剛往前伸了一點,還沒遞到他麵前,他就再次往後退了一步。


    並給她來了一句,“公主若是不喜歡,當著臣的麵扔掉也可以,臣不介意。”


    虞聽晚:“……?”


    一直望著車輦那邊的若錦,這時出聲催促虞聽晚,“公主,我們該回去了。”


    虞聽晚最後瞥了眼對她手中的發簪與耳鐺避之不及的謝臨珩,最後沒辦法,她深吸了口氣握緊簪子與耳鐺,快速往車輦前急步走去。


    若錦和歲歡對著謝臨珩行了一禮,急匆匆跟上虞聽晚。


    謝臨珩站在原地沒動,眸色沉深地望著在視線中越走越遠的女子。


    車輦前,無數宮人齊聲行禮。


    虞聽晚緩了緩微亂的氣息,撩開珠簾彎腰進了馬車。


    司沅端坐在軟榻上,虞聽晚一上來,就與司沅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她沒來由地心虛,借著袖口的遮掩,悄無聲息地攥緊了手心中的簪子與耳鐺。


    紅唇動了動,聲色如常地喊了聲,“……母後。”


    司沅“嗯”了聲,視線若有似無地在她握著的手上劃過。


    不顯山不露水地看著她問:


    “方才荷花湖畔那人,是小謝大人?”


    虞聽晚若無其事地坐在靠窗的一側,麵上看似放鬆,實則脊背緊繃。


    “是的。”


    司沅的眼神隨著她的動作而移動。


    “小謝大人怎麽在這兒?”


    虞聽晚說,“好像是追查朝中的林大人。”


    司沅不著痕跡地打量自家女兒。


    視線不止一次在她手上掠過。


    車輦動起來,輕微的車軲轆聲傳來。


    司沅收回視線,拿過兩隻青瓷茶盞,邊倒茶邊隨口問了句:


    “晚晚覺得這位小謝大人如何?”


    虞聽晚正在想該如何處置她手中的發簪與耳鐺。


    她已定了夫家,而且再有一個月便是大婚,方才與謝臨珩距離過近不妥,收這支簪子更是不妥。


    司沅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扯回現實。


    虞聽晚心虛,乍然聽到司沅的問話,她手一抖,掌心中簪子的末端與耳鐺的尖銳處戳進了肉中。


    她疼得眼角跳了一下,但麵上什麽異樣都沒表現出來,神色如常地對司沅說:


    “小謝大人風姿卓越,能力出眾,聽說父皇近來交給了小謝大人不少重任,小謝大人定能為父皇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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