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硯語氣不變,“兒子沒有這個心思,但陛下隻有公主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將來的東陵皇位,若是不傳給寧舒公主,又會傳給誰?”


    宋頊沉默片刻,很快,他出聲:


    “今硯,為父再跟你說一句,當前最重要的,是順利完成大婚。”


    —


    自從上次在荷花池將話說明,並歸還發簪之後,虞聽晚就再也沒有見過謝臨珩。


    芙蓉殿中的生活仿佛回到了從前。


    大婚將近,宮中上下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芙蓉殿更是不例外。


    進進出出的宮女井然有序地準備著大婚的種種細節,如珠鈿瓔珞、鳳冠霞帔等等。


    為留出足夠的修改時間,火紅的嫁衣在距離大婚還有一個月整的這天,便被送來了芙蓉殿。


    若錦親手將嫁衣送進了內殿。


    滿臉笑意地對著桌案前看書卷的虞聽晚說:


    “公主,嫁衣送來了,娘娘說讓您試試合不合身,若是哪裏不合適,再讓人修改。”


    虞聽晚放下書卷往那邊看了眼,卻沒有過去。


    和若錦與歲歡的雀躍激動相比,她的反應顯得有些冷淡。


    “放那裏吧。”她語氣很淡,“今日有些乏累,明日再說。”


    若錦和歲歡對視一眼。


    她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落下。


    仔細看了幾眼自家主子的反應,二人心底同時升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但闔宮上下都在準備這場期待已久的大婚,眼看著婚期近在眼前,她們兩個誰都沒敢將那個詫異的猜測問出口。


    若錦心細,哪怕她偶然間浮現的這個念頭過於驚駭,但她在陪在虞聽晚身邊留意著多觀察了幾分。


    卻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自家主子剛從寢榻上下來,就讓人將嫁衣送了進來開始試嫁衣。


    若錦稍稍有些意外。


    但她片刻沒耽誤,立刻喊了人進來。


    這身嫁衣,是司沅親自下令命宮中所有繡娘趕製出來的。


    上麵的每一寸金絲軟緞,每一個細節,每一顆鑲嵌的珍珠,都用了十足十的心。


    待穿好,站在妝台前,望著鏡子中的自己,虞聽晚打量幾番,隨口問若錦:


    “公主府中的一切事宜都布置好了嗎?”


    若錦點頭,“回公主,早已布置妥當。”


    虞聽晚理了理嫁衣軟垂廣袖,說,“傳人安排,明日本公主去公主府看看。”


    若錦應聲,“奴婢這就讓人安排。”


    虞聽晚轉了轉身,又問:“嫁衣合身嗎?”


    若錦隨著她一起看鏡子,臉上笑意更深,“自然合身,公主容色傾城,穿上這身火紅的嫁衣,更仙姿佚貌。”


    虞聽晚彎了彎唇角,“先不必傳膳,我去母後宮中一趟,讓母後看看。”


    看著自家主子眉眼間雋起的笑意,若錦壓在心底一晚上的那個驚駭猜測,一點點變淡,最後徹底消失。


    虞聽晚到帝後寢宮時,建成帝已下朝,正陪著司沅用早膳。


    聽著殿門口宮人的請安聲,司沅正準備開口說讓女兒趕緊過來,一起用膳。


    第一個字音還沒發出,一抬頭瞥見自家女兒身上這身嫁衣,司沅所有話音盡數止住,當即放下羹湯起身走了過來。


    建成帝也看了過來。


    虞聽晚轉了轉身,唇角噙笑問他們,“父皇,母後,好看嗎?”


    建成帝笑著走來。


    司沅眼底微熱,圍著自家女兒看了圈,連連點頭,“好看,我的女兒比皇城中所有的貴女都漂亮。”


    建成帝接話,聲音中全是自豪,“朕千嬌百寵長大的小公主自然是最漂亮的。”


    雖然大婚之日一天比一天近,但親眼看著在掌心寵了這麽多年的寶貝女兒穿上這身嫁衣,那種女兒即將出嫁離宮的酸澀與不舍,比先前任何一刻都強,頃刻間便盈滿了心頭。


    建成帝與司沅對著女兒這身看了又看,最後發現沒什麽需要修改的地方後,司沅拉著虞聽晚往裏走。


    “時辰這麽早,還沒來得及用膳吧?來,跟父皇母後一起用膳。”


    ……


    近幾日南蜀動亂,需派兵鎮壓平亂。


    建成帝本想選兵部的大臣和先前的將領前去,但還未開口,謝臨珩就主動請纓,說願帶兵前往。


    虞聽晚第二天從公主府回來,徑直來了禦書房找建成帝,還沒走近,就見謝臨珩身邊的心腹墨九站在禦書房外。


    虞聽晚腳步頓了下。


    墨九這時也看見了她,主動過來行禮問安,“屬下墨九,參見寧舒公主。”


    虞聽晚輕“嗯”了聲,看了眼禦書房的方向,問:“你們大人,在禦書房?”


    墨九點頭,“是的,公主。近幾日南蜀動亂,大人將帶兵前去平叛,這會兒正在麵聖。”


    這時,禦書房中的總管太監李安也快步走過來,“奴才參見公主,公主可是有要事?奴才先去禦書房稟報,公主先去見陛下可好?”


    虞聽晚攔住了他,“不用,國事要緊。”


    李安正想說讓寧舒公主先進禦書房等著,或者先去偏殿,然而還未開口,就聽到虞聽晚說:


    “公公去忙就好,本公主在外麵待會兒。”


    李安應聲,恰在這時,建成帝喊李安進去,李安和虞聽晚行了個禮,迅速回了禦書房。


    墨九不動聲色地覷著虞聽晚的神色,一臉的欲言又止,似有話要說。


    虞聽晚被他看得眼皮微跳,朝他看過去,問了句他想說什麽,話音出口,墨九正撓著頭想回答,冷不丁的,側後方驀地傳來一道冷冽的聲線:


    “墨九,別胡說。”


    被自家主子逮個正著的某位心腹,渾身打了個寒戰,已經湧到舌尖的話音急急卡在了嗓子裏,噎得他差點嗆住。


    他迅速往後退了兩步,垂著頭默默降低存在感。


    虞聽晚不由看他兩眼。


    轉而挪開視線往後麵看去時,謝臨珩已經朝這邊走過來。


    他神色有些冷,但那雙漆如深潭的黑眸直直凝著她,嗓音中暈著幾縷難以分辨的意味,似笑非笑問她:


    “婚期將近,公主不需要準備大婚嗎?”


    他說的話像帶著刺。


    明明很正常的話,卻讓人聽著不舒服。


    虞聽晚唇角無意識抿了幾分。


    他這時往她斜後方睨了眼,冷眸微眯,眼底泄出幾分沉冷。


    唇側那點不達眼底的弧度也徹底褪去,嗓音更冰兩度,“原來是臣誤會了,公主與準駙馬兩心相許,鶼鰈情深,像大婚這種場麵,怎會現在才開始倉促準備。”


    虞聽晚被他這幾句話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她察覺出異樣,隨著他的目光往後看。


    一眼就看到了從遠處而來的宋今硯。


    謝臨珩冷嘲著扯了扯唇,收回目光,最後看了眼虞聽晚,行君臣之禮離開。


    在宋今硯的角度,自然也看見了虞聽晚和謝臨珩再次同框的畫麵。


    尤其他這邊角度的原因,顯得他們二人站得極近。


    宋今硯眼睛黑如濃墨,下頜無聲緊繃。


    自從東陵與北境的戰事平息、謝家班師回朝後,他每每進宮,好像都能碰見到謝臨珩與虞聽晚同框出現。


    這段時間他進宮的次數並不多,都能次次碰見,那他不進宮的時候呢?


    他們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時常見麵往來?


    猜忌與妒忌的種子一旦埋下,便如藤蔓瘋狂生長。


    他想壓製,卻怎麽也壓不住這種陰暗的情緒。


    連帶著,勾動著心底的忌憚一同蠢蠢欲動,有衝破閘門瘋湧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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