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聽晚再次醒來的時候,謝臨珩已經下朝回來。


    見懷裏的姑娘睡醒,謝臨珩摟著她拍了拍,“還睡嗎?”


    虞聽晚靠在他懷裏,瓷白手臂搭在他身上,清潤的眉眼半闔著,搖了搖頭問他:


    “不睡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謝臨珩低頭看她,掌心扣在她腰身上,將她抱緊,“半個時辰前。”


    虞聽晚剛醒,腦袋還有些昏沉。


    她沒急著起床,就這麽待在暖和和的被窩中,任由他抱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


    “外麵下雪了吧?”


    謝臨珩聲線溫緩,“嗯,今年雪多,要是困,可以再睡會兒,今日不用批折子,起來也沒什麽事。”


    虞聽晚“唔”了聲,聲線輕軟。


    辰時末刻。


    楚淮敘下完早朝出宮回到楚府。


    待踏進府門時,身上披著的披風已被積了一層薄薄的落雪。


    他扯開係帶,將披風遞給身後侍奉的小廝。


    正要回書房,走到儀門附近時,一侍衛模樣的男子從外麵進來,隨手撣了撣肩頭的雪花,對著楚淮敘稟報說:


    “公子,屬下已派人在禹州一帶將容姑娘的身份再次查了一遍,結果還是沒有任何異樣。”


    楚淮敘微一凝眸。


    侍衛又問:“大人,可還要接著再查?”


    楚淮敘遙遙看了眼後院青玉閣的方向,沉默片刻,對他說:


    “不必再查了。”


    身旁那人頷首,想到什麽,他又問:


    “那派去青玉閣外的人手,可要召回?”


    “先召回一半。”


    那人迅速應聲,隨即退下。


    楚淮敘短暫駐足,望著青玉閣方向的黑眸墨色微斂,眼底神色淡漠又有些讓人看不清。


    將容穗從禹州城帶回來的那一天起,他就讓人暗中查她的身份。


    禹州時疫蔓延又逢動亂,那段時間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像容穗這種遭遇的不在少數,她在重傷逃命之際誤打誤撞撞到他馬前也完全有可能,他本不該對她生疑,但她醒來後,聽到他姓楚時,那一瞬間沒掩住而流露出的異樣卻很難不讓他起疑。


    但自從她來到皇城,直到現在,前前後後,已有將近三個月的時間。


    這三個月中,她未曾與任何人聯絡過,也未曾打探過任何人、任何事的消息,


    甚至就連楚時鳶在平時跟她說話,偶然間不小心說到皇城中與朝事相關的零星一點隻言片語時,都會被她不著痕跡地打斷,並將話題轉向無關緊要的閑談之事。


    楚淮敘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容穗真的是有目的來的皇城,又怎會一連三個多月都毫無動作?


    要知道,這三個月裏,還涉及皇家與謝家的大婚。


    自從今年初春,月冥國幾次動作,不管是前麵的宋家勾結外臣、還是後來建成帝萬壽節時月冥國六皇子公然求娶,為的,都是與寧舒公主的這樁婚事。


    而今,若是容穗真的身份有異,禹州城的相遇並非偶然而是預謀的話,那她所求,十之八九必然也是與寧舒公主或謝臨珩有關。


    可一連這麽久,她卻沒有任何動作。


    不問東陵的任何事。


    不提皇宮及皇城的任何人。


    每天除了教楚時鳶調香,便是獨自待在她暫居的青玉閣中,安安靜靜的,將存在感降到最低,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於她而言,仿佛能這樣平平靜靜地活著,就已是最好。


    楚淮敘出身官宦世家,見了太多的官場黑暗與敵國細作的爾虞我詐,雖找不出實質性的證據,但他對容穗仍存著幾分疑心也實屬正常。


    隻是現在的楚淮敘並不知道的是,現下這種平平淡淡、安安靜靜的普通生活,真的就是容穗畢生所求、卻一直求而不得的。


    在旁人看來日日獨處在青玉閣、鮮少與人接觸、日子安安靜靜卻也單調隻能偶爾調香解悶的生活枯燥乏味,但對容穗來說,這樣的生活,卻是她的求而不得。


    她貪戀極了這樣平平靜靜的日子。


    也珍惜極了這種平平淡淡沒有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的普通生活。


    收回視線,楚淮敘拂過袖口,將輾轉飄落的幾片雪花拂去。


    繞過廊下與荷花池,往後院走去。


    青玉閣內,廳堂中和著低低風聲傳來隱約的談笑聲。


    楚淮敘腳步微頓,院中下人行禮時,他目光掃向廳堂,問:


    “小姐也在這兒?”


    秋覓點頭,“回公子,小姐來找容姑娘製香。”


    楚淮敘沒讓她們通傳,擺手步入了廳堂。


    他進來時,楚時鳶剛學會一種香料,正興奮地拿著手中的香膏,圍在桌案前眉開眼笑地跟容穗說話。


    而容穗溫柔附和,臉上同樣映出明媚的笑意,對她的進步毫不吝嗇的誇讚。


    楚時鳶放下手中的香膏想側過身坐下,話正說著,一轉頭,無意間瞥見從外麵進來的自家兄長,她沒說完的話音一停,隨即眉目更亮了些:


    “兄長,你回來了?”


    她身旁的容穗因她這句話麵上的笑意微微一頓,隨後回頭,往楚淮敘這邊看來。


    她放下香料起身,對著他福了福身,輕聲打招呼,“楚公子。”


    楚淮敘輕“嗯”一聲。


    看出了自家兄長和容穗有話要說,楚時鳶沒再這裏多待,拿著桌上的香膏,和容穗約了明日過來學香的時間,便乖乖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走後,廳堂中便隻剩楚淮敘和容穗。


    注意到他是從外麵回來,今日下雪天寒,在楚淮敘落座後,容穗倒了杯熱茶遞過去。


    楚淮敘接過茶盞,指腹輕微摩挲著杯沿,沒直接喝。


    淡淡的茶香水霧自茶盞中暈開,楚淮敘透過這層薄薄的水霧,去看坐於側對麵的容穗。


    率先開口:


    “姑娘傷勢可好些了?”


    容穗輕挽唇,凝白精致的麵容上浮出感激的笑意,一雙清潤潤的眉目如湖水清澈,聲線更是輕軟。


    “已經完全好了,這些時日公子忙於公務,容穗還未來得及好好再跟公子道個謝。”


    楚淮敘語氣不甚在意,“舉手之勞而已,姑娘不必掛懷。”


    說著,他話音一頓,轉而問:


    “年關將至,姑娘有何打算?”


    容穗半搭在茶盞邊緣的指尖一頓,她輕垂了下眸,眼底黯淡兩分。


    隔了須臾,才輕搖了搖頭。


    “我父兄皆故,家中姊妹也在時疫動亂中接連離開,偌大的禹州再無任何親眷,也無任何親近之人。”


    “公子口中的舉手之勞,於容穗而言,是走投無路之際的再造之恩,如今傷好,容穗隻想能有機會來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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