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華殿外候著的王福見到儲君正要行禮,聲還沒發出來,就被謝臨珩抬手製止。


    殿中談話還在繼續。


    對於虞聽晚這個請求,謝綏幾乎連猶豫都不曾,就直接回絕。


    “寧舒,你母妃是朕後宮中的妃,如何能出宮?”


    “你生辰時,朕承諾了你一個條件,隻要不涉及你母妃,朕都盡量滿足你。”


    “寧舒,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還想嫁給宋今硯,朕會為你們賜下婚事,安排你們擇日婚嫁。”


    虞聽晚袖中手指收緊。


    她脊背挺直,看向謝綏,話說得沒有任何遲疑。


    “寧舒不願再嫁與宋家,隻求陛下能考慮,允諾母妃自由身。”


    “寧舒!”謝綏語氣沉下來。


    “父皇。”


    謝臨珩適時入殿。


    冷然的聲線截斷了謝綏的話。


    謝綏話音停住,朝殿門方向看去。


    謝臨珩自外而入,走到虞聽晚身旁,當著他的麵,直接彎腰將虞聽晚扶了起來。


    對謝臨珩此時出現在承華殿,虞聽晚有些意外。


    她朝他看過來,目光剛對上他的,就聽到他聲線如常地說:


    “天色不早了,寧舒先回陽淮殿。”


    虞聽晚下意識往上位謝綏那裏看了眼。


    謝綏麵色有些沉冷。


    但到底沒攔。


    虞聽晚點了點頭,對謝綏福身行過禮後,先行退出了大殿。


    她走後,殿中的氣氛更為沉肆下來。


    謝綏冷眼瞧著自己這個權勢大到早已掌控整個朝堂和皇宮的兒子。


    “朕聽說,這些日子,你與寧舒走的格外近?”


    “臨珩,父皇不管你把寧舒當作什麽,但你們不可能走在一起,注意你們兩個的身份。”


    謝臨珩唇角扯了扯。


    他直視著謝綏,“所以父皇就打算,擬賜婚聖旨,給他們賜婚?”


    謝綏沒說話。


    虞聽晚是五天前在輝欒殿上當眾求的賜婚,當時礙於謝臨珩的反對,謝綏並未同意。


    後來這五天,他反複思量,這道賜婚旨意,遲遲沒有降下。


    而今,他將虞聽晚喊過來,見了她後第一句話便是問她那天求旨嫁去宋家的事,便是做好了決定,有了給他們賜婚的念頭。


    謝臨珩想起昨日黃昏皇後去東宮的事,他對謝綏說:


    “父皇昨日還未有賜下聖旨的意思,今日便將寧舒喊了過來重提賜婚之意,是昨日母後與父皇說了什麽?”


    謝綏不願多談,隻一句話:


    “臨珩,你與寧舒,身份不合適。”


    “這天下,所有的世家貴女,你都能選,唯獨寧舒,你不準碰。”


    謝臨珩眼底神色冷寒下來。


    他緩緩轉過拇指上的玉扳指。


    麵對謝綏的阻止,無任何退讓,直接明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當初父皇執意召前朝的昭榮皇後入宮,不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父皇,您與泠妃娘娘如何,兒臣不過問。”


    “但是寧舒,她是兒臣未來的太子妃,不是他宋今硯的未婚妻。”


    “如果父皇執意賜婚,那別怪兒臣截下賜婚聖旨。”


    謝綏怒得拍案而起,“太子!”


    承華殿外。


    回陽淮殿的宮道上,歲歡皺著眉對虞聽晚說:


    “公主,陛下這麽多天都不再提賜婚,怎的今日,突然提起賜婚一事了?”


    虞聽晚沉吟片刻,說:


    “想來是皇後對陛下說了什麽。”


    像今日謝綏同意賜婚的這種場麵,在上一次的時間線中,是沒有的。


    隨著她‘回來’,這幾日發生改變的事情已經不少。


    謝綏這個時候對她母後的執念還未放下,兩者相較,取對自身有利的,謝綏同意將她嫁去宋家,既斷了她和謝臨珩之間的糾纏,又能把她母妃長久留在宮中,虞聽晚並非不能理解。


    隻是上一次謝綏同意她母親出宮,是因皇後投毒一事。


    這次她提前將竹月調離了霽芳宮,投毒之事不會再發生,不知又會是什麽樣的契機,才能讓謝綏鬆口放她母親出霽芳宮。


    若錦已經將竹月和另一個小宮女帶回陽淮殿。


    虞聽晚一回來,她就立刻迎了過去。


    問要如何安排這兩個侍女。


    虞聽晚帶著她和歲歡進了內殿,將其他人屏退後,才對她們說:


    “把竹月安排在外殿,隨意派些灑掃的事情就行,隔個一兩天,尋個名頭,將她發落去浣衣局。”


    若錦跟隨在司沅身邊多年,見慣了宮裏大大小小的事,對於虞聽晚這種安排,自是明白了怎麽回事。


    饒是她再沒有之後的記憶,也猜到了竹月這個侍女身份有問題。


    她對虞聽晚點了下頭,低聲說:


    “公主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麽做。”


    —


    今日下值之後,聽聞楚時鳶已經去過皇宮,宋今硯連宋家都沒回,直接來了楚家。


    然而一路急趕過來,卻聽到一句“晚晚她說不打算再出宮”。


    宋今硯眉頭頃刻間擰緊。


    他下意識追問:


    “什麽叫不打算出宮?”


    楚府後院的垂花門前,宋今硯的聲音中盡是焦急。


    “公主她出身前朝皇室,如今的東陵,早已非當初的東陵,那是謝家的天下,不再是虞家的國土,公主怎會願意留下?”


    “表妹,你可問清楚了公主的意思?還有那封信,你交到公主手上了嗎?”


    對宋今硯接二連三的追問,楚時鳶也不禁皺了眉。


    她攪著帕子,眉頭緊鎖著。


    點頭說,“書信自然是送到了,但晚晚確實說,不想再出宮了,還說,表哥以後莫要再往皇宮遞書信了,私相授受有所聲譽。”


    宋今硯身側的手掌死死攥著。


    他不信這番說辭,更不信寥寥幾日前還跟他一起在大殿上全力求賜婚的虞聽晚,這才短短幾天的時間過去,竟就變了想法。


    那天在東宮偏殿外偶然聽到的那抹不尋常的聲音冷不丁的再次鑽進腦海。


    宋今硯眸色暗得發沉,他下頜繃緊,眼底浸出嫉恨與偏執。


    幾乎口不擇言地說:


    “是因為太子殿下阻攔是嗎?”


    “定是因為太子殿下強迫了公主,她才會這樣說。”


    “表妹,你有沒有跟公主說,我不在乎她在皇宮遭遇了什麽,更不在乎她和太子殿下有過什麽,隻要她還——”


    “今硯。”


    楚淮敘從外麵進來,及時打斷了他這番慌不擇言又毀人清譽的話。


    宋今硯唇角繃得沉沉。


    楚淮敘走到楚時鳶身邊,看了眼自家妹妹,轉眸對接受不了這個消息、神情激動的宋今硯說:


    “無論前朝還是今朝,寧舒公主都是一國公主,太子殿下乃東陵儲君,他們皆是君,而我們是臣。”


    “臣子私下議君,乃是重罪。”


    “又何況是汙蔑寧舒公主與東宮不清不楚的這種話。”


    “這番言辭,若是落到有心人耳中,楚家和宋家,都會被牽連。”


    宋今硯強行壓下幾分躁亂的情緒。


    他低下眸,輕聲說:


    “是我一時失言,失了分寸。”


    他緊攥著的手掌,鬆了緊,緊了又鬆。


    好一會兒,他對楚時鳶道謝。


    “多謝表妹幫我給公主傳信。”


    隨後對楚淮敘說:


    “今日時辰不早,我便先回去了。”


    楚淮敘頷首,喊來小廝送他出去。


    宋今硯走後,楚淮敘看向眉頭還緊皺著的妹妹。


    察覺到自家兄長的視線,有些心虛的楚時鳶聲音弱弱地說:


    “我……我也沒做什麽,就……就幫表哥送了封信。”


    楚淮敘看她幾眼,隻問了一句:


    “寧舒公主說,不願再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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