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宴時,紀靈坐在主人席上有些意興闌珊,畢竟他剛剛表麵上和張合戰平,實際上自己比張合略遜一籌。這對一個自信的武將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打擊,他有這種無力感和挫敗感還是一年前。一年前他奉命去攻打劉備,自己的兵力十數倍於劉備,劉備向呂布求援。就在那時紀靈接連信心挫敗,他先是和關羽打了一場,十萬大軍在身後,麵前隻有關羽的八千鐵甲,二人單挑時紀靈用盡一切辦法攻殺對方,而關羽隻守不攻,三十回合後竟然是自己膽寒,敗下陣來,選擇撤退。


    本想自己打不過關羽便以大軍蕩平之,就在這關鍵時刻,呂布的信使來到,威脅自己不能攻打劉備,他要從中調停。後來便是呂布人生的高光時刻,轅門射戟。紀靈那時候觀察到呂布的實力猶在關羽之上,也比關羽更全麵更霸道。紀靈壓根沒有信心和呂布打一場,便匆匆的撤軍了,雖然被主公袁術責罵了一番,但是好在是沒有把性命折在劉備或呂布手中。


    一年多的時間紀靈都在苦練武藝,因為他意識到有更強大的武將就在自己隔壁,而且還有好幾個,因此一年後,紀靈感覺自己經過苦練縮小了與關羽和呂布的差距。這次主動挑戰河北名將張合其實有些唐突和不禮貌,但是紀靈按捺不住心中的比試心。他想知道自己苦練一年後,武藝達到什麽水準了?在淮南他已經是最能打的了,因此他需要一個淮南外的名將比試一番,來定位自己的武藝水準。當然,他內心是希望自己獲勝的。


    不成想,放眼整個天下,即便除了關羽和呂布,還有不少人的武藝在自己之上,單單河北的武將至少三位比自己強大。張合略勝自己一籌,但張合的地位在河北卻不及顏良、文醜,說明這二人的武藝比張合還強!


    紀靈不得不接受現實,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即便再努力也有永遠追不上的馬,打不過的人!


    袁尚看著紀靈,把原史中有關紀靈的時間線串起來,大概猜到了紀靈的心思。一時間袁尚想起自己和文醜過招後的感受,和紀靈產生共情。於是袁尚舉起酒杯向紀靈敬了一杯酒,道:“紀將軍!人生在世,需要對手,也需要敵人!因為對手和敵人使我們不斷進步,不斷變強。今日二位這場大戰實在讓本公子大開眼界!想必儁乂兄也是有感慨的!”


    話頭扔給了張合,張合是儒將,會說漂亮話,對著紀靈一番誇讚,說自己比紀靈略遜一籌,換了兵器才堪堪戰平。算是給紀靈留足了麵子。


    袁尚其實是在安慰紀靈,紀靈也能感覺到這位遠道而來的貴公子的親善與風度,逐漸從低落的情緒中走了出來。


    袁尚倒不是因為人好而安慰紀靈,而是為了拉近關係後,該給紀靈洗腦了!


    紀靈一副武人做派,為人坦蕩,他與張勳是不同的風格。袁尚也就單刀直入把話題往傳國玉璽和稱帝的事情上過渡了。


    袁尚借著酒勁說道:“民間早有預言,帝從袁氏出!敢問紀靈將軍可曾聽說過?”


    紀靈聞言點點頭表示聽過。


    袁尚便索性問紀靈對這句話的看法。


    紀靈坦言,他認為這隻是幾句不知天高地厚的民謠,他的主公袁術實在沒有實力稱帝!他認為主公稱帝後恐怕會有很多諸侯不服,容易引發戰事。


    袁尚發現紀靈還挺冷靜的,大概這廝見識過關羽和呂布的厲害,對身邊的這兩個諸侯鄰居有些畏戰情緒吧。


    因此袁尚和荀諶對視了一眼,袁尚發現用張勳的那些話術未必能說動紀靈。因為張勳是統帥,不必自己去陣前廝殺,但紀靈是將,有戰事他必須衝到一線作戰,見識過關羽和呂布強大的他怎能不打怵這兩位強敵?


    有一句話講得好:屁股決定腦袋,位置決定選擇!


    尤其在戰爭中,不同位置的人,想法是完全不一樣的,即便是同一陣營中!


    紀靈明顯是怕對戰周圍的強敵,而不希望袁術稱帝!此時說權勢,畫大餅,沒有用!因為在擁有這些之前,得先有命活下來!


    袁尚眼睛一轉,重新組織語言,理順邏輯,用另一種方法說服紀靈勸袁術稱帝。


    既然紀靈是半個武癡,愛談論武藝武將,那便從這下手,袁尚問道:“紀靈將軍,你武藝超凡,見解自然是獨到,吾想問你,當今這天下你認為誰的武藝最高強?”


    紀靈苦笑道:“呂布耳!無他!”


    袁尚故意露出一副不服氣的表情:“世人皆道人中呂布,馬中赤兔!但袁尚今日見過紀靈將軍與儁乂兄之比試,料想那呂奉先也未必敵得過二位吧?”


    這話一出口,先把張合給弄得不會說話了——這呂布之勇天下皆知,一人擋住十八路諸侯,虎牢關三英戰呂布才讓他撤退,與曹操濮陽之戰,又以一敵八,這八員武將可不是泛泛之輩,乃是曹操手下最能打的武將,典韋,許褚,夏侯惇,夏侯淵,曹洪,曹仁,徐晃,樂進。張合自問根本沒有資格和呂布論高低。但是三公子既然這麽說,就有這麽說的道理。


    紀靈歎道:“三公子有所不知,在下是見識過呂布武藝的,他曾在我麵前轅門射戟,那手段那英姿,讓人記憶猶新!雖然在下不曾與之對戰,但是單憑他橫戟立馬與軍前便知他武藝天下第一的位置是無人能撼動的!”


    袁尚此時故意冷不丁放出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驚詫的話來,他說:“那真如紀靈將軍所言,那麽父帥收服呂布倒也算有價值。”


    紀靈聞言,嘴裏喝到一半的酒差點噴出來!


    荀諶和張合麵麵相覷,他倆從沒有聽說過主公有收服呂布的計策啊!不知道袁尚說的是真話還是誆騙紀靈的假話,如果是假話,這話可怎麽圓回去啊?!再者今天的任務不是讓紀靈勸袁術稱帝嗎?怎麽扯到呂布身上了?


    二人連忙借著斟酒吃菜掩蓋剛剛的驚訝神態,好在紀靈沒有注意到二人。


    紀靈這邊把噴出去的酒擦了擦,略有點尷尬,但根本顧不上尷尬了,若河北袁氏能收服呂布,這可是個天大的消息啊!需要速速報與主公!


    他問道:“三公子不是說笑?河北袁公竟然能把呂布收服?不會又是認義父吧?”紀靈說完這句話,舉得有點施禮,但話糙理不糙,他也索性沒改口。


    袁尚也不在意,呂布這三姓家奴的招牌世人皆知,親手宰殺兩任恩重如山的義父,可謂是人品昭昭!丁原對呂布有知遇之恩,從底層一把提攜呂布,讓他到最大的軍事舞台嶄露頭角,呂布因為一匹馬加功名,殺之!董卓對別人殘暴,但是對呂布是非常信任與恩典,呂布在董卓時可謂權勢滔天!但是還是因為一個女人,就殺了董卓。今天紀靈聽聞袁紹要收服呂布,自然從年齡角度認為呂布又要認幹爹了!


    “非也非也!父帥收服呂布與丁原和董卓不同!一旦收服,呂布必死心塌地的輔保我河北袁氏!”袁尚斬釘截鐵的說道,語氣十分自信。


    紀靈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問道:“呂布這種人會忠於誰呢?河北袁公莫要輕信此人!”


    袁尚聞言發現紀靈是個實誠人,不過越是實誠人,越不好騙,接下來袁尚必須把道理完全說得通才行!


    “呂布不會忠於任何人,他隻忠於名利!隻要有名利的事情,他呂布便會去做!才不管什麽忠義!”袁尚仿佛看透了呂布一般。


    “既然三公子知道呂布是哪種人,為何不勸河北袁公不要妄想收服這種背信棄義之人呢?”紀靈問得很直白。


    “哈哈,那是因為父帥有一種確保讓呂布輔保河北袁氏的陽謀!”袁尚得意道。


    這時不單紀靈,就連荀諶和張合,還有周倉都豎著耳朵聽,到底什麽辦法能讓呂布這種喂不熟的白眼狼如此聽話?


    “呂布,勢利之徒耳!隻要許之重利,他便會為了這重利而做一切事情!不過要收服他這天下無雙的猛將,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登基稱帝!


    隻要父帥登基後,立我為太子,再讓我迎娶呂布之獨女呂玲綺,屆時呂布和稱帝的父帥便成了兒女親家,尊為國丈,他的女兒便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後!你說他會不會為了自己和女兒的天大的名利而輔保我河北袁氏呢?!”袁尚狡黠的一笑,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番話聽得紀靈毛骨悚然又醍醐灌頂,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而荀諶,張合聽後則明白了,袁尚這是在誆騙紀靈,給他洗腦呢!乃是讓紀靈勸諫袁術稱帝的一套話術呢!


    袁尚留白了一段時間,隨後慢慢的問道:“紀靈將軍,你說這等聯姻的陽謀,光明正大的拉攏呂布,給他一場比之前重的名利,必須得有一個前提條件。這也是我今日登門拜訪紀靈將軍的原因所在!”


    紀靈逐漸緩過神來,問道:“紀靈有何事能幫到三公子?”


    袁尚起身,連續三次施禮,道:“若想讓呂布歸附,勢必稱帝,然稱帝則需要一樣寶物,一件能讓天下信服的寶物!”


    “莫非是傳國玉璽?”紀靈問道。


    “正是!隻有掌握了傳國玉璽,稱帝登基才不算是亂臣賊子,而是天命所歸!這民謠早就預言,帝從袁氏出!而此時傳國玉璽在吾之叔父手中!因此父帥派我等來淮南,就是為了向叔父要這玉璽!屆時稱帝,再與呂布聯姻,何愁天下不定?!而南北袁氏畢竟是血親,父帥與將軍主公是親兄弟!兄弟二人之中任何一人稱帝,袁氏家族都可傳承大統,一改江山!


    因此,袁尚今日特備厚禮,就是希望如果吾叔父問詢紀靈將軍的意見,萬望將軍促成此事,建議叔父把玉璽贈與吾父。日後若吾父登基,必不會忘記將軍的功績!”袁尚把一係列的邏輯串到了一體!


    從呂布到稱帝再到玉璽!環環相扣,而且切入點是紀靈最介意的強敵,呂布!


    紀靈聞言後,心中暗罵袁尚和河北袁氏不厚道!此等好事竟然讓主公讓與爾等!你河北袁氏可以稱帝與呂布聯姻,我淮南袁氏就不能嗎?一旦與呂布聯姻,以他勢利之人的脾性,必然為了自己能當國丈受封賜,為了女兒當皇後,而輔佐主公!屆時,自己最忌憚的敵將呂布便成了盟友,就算再遇到關羽也不怕了,有呂布再討伐劉備自然不在話下。若主公稱帝聯姻呂布後,第一個滅的就是大耳賊!


    紀靈一想到稱帝對自己最大的好處就是呂布可以化敵為友,自己打不過的敵人變成盟友,便已經下定決心勸說主公稱帝,並且以河北袁氏的陽謀去拉攏呂布,讓河北袁氏隻能望帝興歎!他們的謀劃變成了給他人做嫁衣!因此這傳國玉璽是萬萬不能讓給袁紹的!而且要搶在袁紹之前稱帝!早早的讓主公之子袁耀娶呂布的女兒呂玲綺!這麽一來天下還真的會變成主公的天下,呂布的勇武,主公的大軍,還有淮南的謀士們,紀靈將來也可以混個驃騎將軍,車騎將軍這等大官做做!


    紀靈此時也與張勳選擇一樣的應對,表麵上答應袁尚的請求,但私下勸說主公稱帝,並且一定不能把玉璽贈予袁尚!


    隨後的飲宴紀靈佯裝不勝酒力,因此袁尚酒足飯飽後便攜眾人離開了。紀靈則第一時間開始著手寫一份書信要呈與袁術!


    袁尚眾人離開紀靈府邸,荀諶在路上不禁稱讚袁尚之口才:“三公子心智無雙,口才可比戰國之蘇秦、張儀!諶也曾在少時讀過《鬼穀子》捭闔篇,知曉千人千麵,勸說不同人認可同一件事,卻需要不同的策略。但像公子這般反應與睿智,諶自問做不到。公子僅從紀靈之喜好與畏懼便一改對張勳之言路,轉化為針對紀靈的一套說辭,真可謂是巧舌如簧!諶並非貶義,乃是詞窮!”


    袁尚笑道,他自然知道荀諶不是貶低自己,而是在稱讚自己!搞定紀靈和張勳,袁尚短期任務完成,接下來便是與眾人在繁華的汝南城中遊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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