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派的意見則是親北袁,滅南袁,忍下當下這口氣,持續拉攏袁紹。


    主張這一觀點的是荀攸和荀彧這對叔侄。


    荀彧骨子裏是漢朝的死忠派!他雖然輔佐曹操,但是後期是堅決反對曹操以及其後人稱帝的,因此他也被曹操逼死。因此荀彧最不能忍的就是漢獻帝這邊和偽帝袁術講和。這意味著漢朝皇權的徹底淪落。荀彧在這一態度上是寧可玉碎,不為瓦全。堅決和袁術死磕到底!而荀彧不僅代表的是他個人,還代表擁護漢室的那部分人的態度。


    荀攸則不是從政治角度考慮的,他也不在乎漢室皇權是否貶值和旁落,他是從人性角度去分析。


    他考慮即便現在和袁術講和,去攻袁紹,也有兩個極大的變數。


    首先,就是能不能攻下鄴城,盡管此時攻打冀州兵力方麵曹操占據優勢,但是守備冀州和並州南線的袁尚是個難纏的家夥。他已然是早早的做好了戰爭準備,以堅城拒敵。曹操勞師以遠硬啃鄴城隻怕不能速勝,守上兩三個月曹軍的糧草不能為濟便有傾覆的危險。一旦不能勝,袁紹戰勝公孫瓚後班師,對曹軍來說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其二,表麵上和袁術的議和並不見得有效力,難免袁術撕毀協議在曹操攻打鄴城的時候偷襲許昌!也保不齊袁尚會向呂布進行外交,請他攻擊曹操轄地,讓曹軍首尾不能相顧。


    總之,想化敵袁術為友很難很難,想化友袁尚為敵卻十分簡單。曹操如果選擇外交上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基本上是不現實的。


    不過曹操認為擺在眼前的兩條選擇都不夠好,作為一代奸雄,曹操是一個野心家,他兩邊都頭的利益和好處都想要,而對袁術和袁紹他都希望能削弱他們,至少不能讓他們稱心如意。


    所以曹操對之前兩派的觀點都不怎麽滿意,他的臉色十分躊躇,因為他知道當下的局麵不是一個簡單的二選一題目,而得是一個多元論的伐交策略才行。


    這時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參加軍事會議的賈詡,這個謀士素來眼光毒辣,智計百出,因此曹操點名要賈詡發言。


    賈詡是個老謀深算之人,第一次參加曹操的軍事會議,表現的十分低調,以聽為主,發言十分謹慎。無奈曹操點名,自己不能推諉,況且他也的確有自己的觀點。


    賈詡的意見,之前的兩個策略一個是速死,一個是慢死。


    曹操聞言眉毛挑了一下,示意賈詡繼續說。


    與袁術講和去攻袁紹乃是速死,曹操大軍從許昌調往河北之日,就是覆滅之時。且不說袁術和袁紹畢竟是親兄弟,鄴城表麵上守軍不多,但是袁紹的兒子袁尚堅守,他的抵抗意誌和之前表達出的戰略素養,鄴城都不可能輕易拿下,必是一場鏖戰。鏖戰之時,以袁尚的心智必求援呂布和袁術,讓他們偷襲曹操後方大本營,或者切斷糧道。袁術和呂布都是狼子野心,豈會坐失良機?


    那時便是曹操獨自對抗三方諸侯的態勢,此為速死!


    而繼續聽任河北冀州發展,待袁紹攻下幽州,緩過這口氣,將來袁紹必南下攻曹,那時的袁紹便是坐擁三州的“大怪物”。而對袁術的所謂講和也隻是階段性的,因為雙方是本質上的敵對,天下哪能容得下兩個皇帝?即便曹操能容得下袁術,袁術也容不下漢獻帝!


    所以未來袁術和曹操必有一戰,而那時的袁紹也會南下占領曹操的轄地,南北夾擊之下,曹操必敗亡。此為,慢死。


    眾人聞言都沉默下來,兩條策略其實都對曹氏集團不利,眼下的曹操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麵。


    曹操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兩全其美的策略,一方麵不能和袁術講和,要持續這種軍事對抗,爭取拉攏到袁紹的幫助;另一方麵要盡可能的給袁紹增加麻煩,讓袁紹從幽州回師,而製造的這個麻煩還不能是曹操直接軍事幹預!


    這個事情的確有難度!


    總之一句話,同袁術講和不是,不講和也不是;對袁紹攻打不是,不攻打也不是。曹操眼看袁紹坐大,而自己的兵力被袁術困在中原,陷入兩難境地。


    這時會議的氣氛壓抑異常,幾乎所有人都沒有辦法,甚至有些絕望。


    袁尚這幾個月以來的布局的確給曹操製造了巨大的麻煩。袁尚一開始的敵人也壓根不是袁術,而是曹操。


    就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的時候,郭嘉說話了。


    他建議曹操麵臨如此危局,要拿出魄力來才能破局,同時也要有堅如磐石的意誌與袁術和袁紹周旋到底!


    曹操似乎聽出郭嘉有對策,隻不過這個對策恐怕是有一些取舍在其中,不然郭嘉不必提前為自己的計策做語言上的鋪墊。


    曹操自然是鼓勵郭嘉講出自己的策略,即便有待斟酌也可以先拋磚引玉!


    郭嘉要的就是曹操這句話,隨後郭嘉便講出他的策略。


    他主張:


    首先與袁術不存在講和,雙方是你死我活的矛盾,也正因此曹操還是要拉攏袁紹打袁術,且主力兵力不能離開許昌。


    而袁紹方麵也不能坐視不管他坐大,聽之任之將來必成大患。


    因此曹操需要一個能牽製袁紹主力的人在,同時給予袁紹更多的利益讓他下場與袁術一戰。


    這時程昱反駁,哪有這麽一個諸侯能牽扯袁紹主力?莫不從天而降一個神仙?


    再者程昱認為聯姻已經給了袁紹足夠多的利益了,主公的女兒嫁過去當半個人質,又有豐厚的嫁妝,不想袁尚娶了人,收了禮,不辦事!


    郭嘉笑道:“主公不能讓天降神仙,但是早在北方安插了一枚棋子!有這枚棋子自然可以做到牽製袁紹,攪亂河北!至於之前的所謂利益不過是普通人眼中的利益,而對諸侯而言,真正的利益在於土地!”


    眾人聽聞此言都被郭嘉給吊足了胃口,難道真有能改變當前狀況的棋子和拉袁紹下場的誘餌?


    郭嘉可沒有賣關子的惡趣味,他還是直截了當的把計策說出來了。


    那枚被曹操安插的棋子就是張燕的黑山賊!曹操通過王淩暗中扶植此人已久,自從袁尚出仕以來,袁紹使用堅壁清野政策,如同溫水煮青蛙,黑山賊會被慢慢熬死的。與其這樣還不如讓黑山賊發揮最大的作用,讓這支隊伍去攻下袁紹並州的重鎮上黨郡!


    黑山賊盤踞的地區毗鄰上黨郡和晉陽郡,如今晉陽王氏被袁尚死死控製住,王淩也死了,所以攻取晉陽郡難度很大。但是上黨郡可就不一樣了,上黨郡距離曹軍轄地洛陽很近。曹操可以盡可能的提供資源給黑山賊,最直接的就是糧草和攻城器械。據悉上黨郡的太守是審配,乃是一個文官謀士,在黑山賊的猛攻下肯定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城破!


    黑山賊占據了上黨郡,曹操就可以分撥更多的資源給他,甚至是兵力。這麽一來黑山賊有便可以在並州大肆作亂,威脅晉陽郡。袁尚想去救援也很難,他的兵力太少,分出一兩萬人去救上黨和晉陽,鄴城則不保,到時曹操隻需虛張聲勢在鄴城與陳留交界處故作疑兵,散播流言,袁尚必然不敢舍棄老巢去救並州。


    這麽一來除非袁紹把主力調回,不然並州必亂,公孫瓚在隻需據守他的要塞城池,日子一久,袁紹軍心渙散,以袁紹的性格必然回師去救援。


    到時黑山賊是守還是再退到山區,都是進退自如。


    郭嘉的建議是讓曹操大力支持黑山賊,打一場自己不用出麵的“代理人戰爭”!這麽一來必然打亂袁紹的原有計劃和兵力部署。


    如果在這場代理人戰爭期間真的出現袁尚的重大疏漏,曹操也不排除直接下場攻打鄴城。從而把袁紹的老巢給偷了!


    曹操聞言後一臉興奮,喊了一聲“好”!眾人也是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的振奮起來!


    按照郭嘉的策略,曹操不必出麵與袁紹交惡,還能起到擾亂袁紹的作用。即便袁紹硬啃下公孫瓚,也必然損失很多兵力,到那時並州有失,公孫瓚隻要還有殘存的力量,便很有可能再奪回幽州!


    “奉孝!奉孝!哈哈,鬼才也!有此一策,吾可穩坐許昌而攪亂冀並兩州!袁紹也無從對我有用兵的口實,我依舊可以對南邊的袁術施壓。”曹操讚道。


    徐晃追問郭嘉道:“奉孝先生剛剛還有拉攏袁紹的辦法,不知是何辦法?”


    眾人繼續聽郭嘉高論。郭嘉說道:“待袁紹攻幽州進退兩難之時,主公遣使去見袁紹,之後以天子詔令而傳詔,把濮陽之地許諾給他,要他罷兵幽州,之後通過濮陽之地對呂布用兵!”


    這番話一說,所有人卻都沉默了,割讓濮陽之地,曹操損失不小!


    “這濮陽之地是主公與呂布多次血戰拿腦袋換回來的!豈能說讓就讓?再者袁紹的那個鬼兒子為人非常不地道,他占了地卻不打呂布怎麽辦?”夏侯惇是濮陽之戰的親曆者,後來就是在濮陽作戰時瞎了一隻眼睛,所以濮陽之地夏侯惇有特殊的感情,是用曹軍血肉和自己的一隻眼睛換來的。如今郭嘉要割讓給袁紹,他和他代表的很多濮陽之戰的親曆者都是不願意的。


    夏侯惇的反應,都在郭嘉的意料之中,於是他進一步分析他的這一戰略。


    袁紹遲遲不願意參加對袁術的作戰,分擔曹操的軍事壓力,最大的問題就是袁紹的直接利益基本和中原地區沒有關聯。目前為止,袁紹的南部接壤的轄地,從東到西都是曹操的轄地,使得袁紹壓根對中原地區沒有任何想法。


    但是如果從這條分割線拿出一塊土地,讓袁紹的手伸進中原這口鍋裏,他自然就變得積極,也同時產生對中原諸侯的矛盾。況且這塊土地的劃撥還得是天子詔令,天下皆知的事情,袁紹如果接受了濮陽這塊肥肉,就得奉召討伐呂布。不然因為這塊地袁紹就得背負罵名,袁紹不傻,他知道怎麽選擇對自己有利。


    這麽一來無論從政治上還是從土地轄區上,袁紹都不得不和呂布交戰了。


    呂布和袁紹一開戰,相當於袁紹幫助了曹操,這麽一來曹操就可以攻打淮南袁術。一旦拿下淮南,曹操得到的可比失去的濮陽要多的多!而呂布也非善類,任何一個諸侯攻打呂布想輕鬆獲勝都不可能。到時曹操可以根據形勢再做選擇,若是攻打袁術順利,那麽占領淮南後,曹操可以反過頭來幫助呂布抵抗袁紹。


    而袁紹無論攻打哪裏,並州的黑山賊都可以在曹操的支持下隨時給袁紹捅刀子,一旦袁紹對呂布作戰失利那袁紹麵對的可是被公孫瓚,曹操,黑山賊張燕,呂布四方諸侯東西南北圍攻的局麵,那結果就是死!


    因此郭嘉力勸曹操割讓濮陽地區,以漢獻帝的詔令去調停袁紹,讓他占據濮陽後攻打呂布。


    這條線和並州的黑山賊張燕可以互動進行,戰略預期效果會有奇效!


    賈詡作為一流謀士第一次參加曹操的軍事會議,原本自負智謀高深的他發現郭嘉不愧為“鬼才”謀士。郭嘉的逆向思維,取舍之道,對資源和矛盾的拿捏都是極品。賈詡自問,自己即便十分了解曹操的軍況和資源,也很難做到這種戰略布局!


    一時間,賈詡有些意興闌珊,有郭嘉在,自己隻能低調的行事了,而他本身就是隨張繡而來的謀士,所以他也始終芥蒂和擔心,曹操會因為過去他為張繡出謀劃策的事情而怨恨自己。


    在原史中賈詡後半生十分低調,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曹操的“舊臣”,生怕自己惹曹操不悅,曹操想起來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愛將典韋都是死在自己的毒計之下,會把自己和族人都處死。直到曹操死後,曹丕為王時,賈詡才憑借著擁護和幫助曹丕繼承世子大位而擁有更高地位掌握更多權力。


    賈詡見郭嘉如此智謀深遠,恐怕自己在曹操麾下永無出頭之日。


    按下賈詡的私心不談,曹操最終還是采納了郭嘉的兩個計策,同時緊鑼密鼓的開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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