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這香包裏是龍骨,想起爺爺曾說過,這龍乃水族之王,別說是在黃河中,就算南洋跑船的老海員,都會千方百計找一些龍骨、龍鱗做成香包,帶在身上辟邪。當時我就想打開香包看看,老支書臉色有些不大自然,說這龍骨隻是一個叫法,就是龜甲研磨的粉,哪能是真的龍骨?


    我當時留了個心眼,問老支書多要了一個香包給金子寒,金子寒擺擺手拒絕了,雖然還是沒對我說什麽話,好在對我的態度也不那麽冷了。


    出發前,我問了問大腦殼古桑園的事情。大腦殼這人一緊張,就愛結巴,他結結巴巴地說,老褲衩灣不光死人多,水底下也不太平,有人說那水底下有個吃人的怪物,專門候在水底下吃人。他聽一個從水裏逃出來的人說,大白天在老褲衩灣裏行船,本來走得好好的,天突然就黑得像墨汁,啥都看不見了,黑霧裏就出現了兩盞紅燈籠,然後哢嚓一聲響,一個物件劈頭打下來,將他們的船打翻了。他運氣好,被巨浪衝到了岸邊,撿了半條命,不過這輩子再也不敢下水了。


    他結結巴巴扯了半天,最後才說了去古桑園的路。古桑園在黃河下遊的峽穀深處,要去古桑園,先要過老褲衩灣,那裏是黃河上的一個關卡,四周全是懸崖峭壁,就老褲衩灣中間一條縫,黃河水從石縫裏穿過去,水裏漂的東西就卡在石縫裏,待洪水退下,就看見石頭縫裏卡的都是死人。


    大腦殼心有餘悸地對我們說,那些懸崖上掛的死人,屍體都被水泡爛了,經太陽一曬,腫得像口水缸,誰撐船從底下過去,有時候屍體會突然爆開,爛肉飛濺,腸子能纏到船夫的脖子上!


    比起這些懸崖掛屍,大腦殼更怕古桑園。他說自己雖然去過古桑園,但是隻摘了一些桑葚子就出來了,沒敢多待,也不知道裏麵究竟有什麽。


    三人沿著黃河古道走了大半日,就到了老褲衩灣。老褲衩灣地處深山峽穀中,水流很急,河水中看不到一點浮冰,老遠就聽見河水衝刷在岩石上的轟隆聲。


    到了老褲衩,我往四周一看,發現這黃河水順著連綿起伏的群山一路奔騰而來,到了這裏,群山漸漸合攏,隻留下了一線入口,那狂暴的黃河水便在這裏聚成了一條高高的瀑布,往下傾瀉,一時間水花四濺,聲震十裏。


    我們貼著岩壁小心走了一程,腳底下是轟隆隆的流水,飛瀑直濺,好容易走過了這段飛瀑,卻發現前麵的岩壁已經崩塌了。大腦殼說,我們可以沿著河道過去。但是我們走過去一看,卻發現河道全是滿滿的黃河水,水中還豎起了一叢叢的尖石,尖石陣中散落著船板、船篙,依稀還看得到大堆大堆的骨頭。


    這到處都是亂石的河道,我們怎麽可能走過去?


    大腦殼也直呼奇怪,他結結巴巴地說:“俺們……俺們當時來的時候,這裏沒那麽多大石頭……”


    金子寒這時突然停下,說道:“這路不能走了。”


    我們順金子寒望著的山梁看去,不覺大吃一驚。


    黃河古道兩邊都是數千米高的懸崖,懸崖仿佛刀劈一般筆直,石縫中頑強生長著許多蒼鬆。最古怪的是,那些枝丫斜出的蒼鬆上,竟然吊著一具具死狀可怖的屍體。


    這些懸掛在鬆樹上的死人,應該是汛期時死在黃河中的人。那時黃河水大,整個峽穀都被水填滿了,屍體順著黃河一路衝下來,最後流到這個峽穀中,被掛在了懸崖上的古鬆樹上,成為了獨特的懸崖掛屍。


    我看了看,那些懸屍身上黑糊糊的,像披上了一件大黑袍子。這些屍體不知道在山崖上掛了多久,皆是一具具麵目猙獰的幹屍,外麵裹著件爛成破布條的衣服,還有些屍體被老鷲啄開,腸子流在外麵,拉得老長。


    我以前也聽說過這懸崖掛屍,但是真見到那一具具流著腸子的幹屍,心中也是忍不住一陣惡心。大腦殼更是死死捂住嘴,臉色蒼白,幾乎要當場吐出來。


    金子寒卻很平常地看著這些懸屍,說:“我們走黃河棧道過。”


    他說的黃河棧道,是古人圍繞著懸崖修建的一條古石道。那古棧道荒廢多時,好多扶手和石板沒有了,有的地方甚至和黃河水齊平。黃河水咆哮著衝過棧道,我心裏直發顫,不知道這棧道能不能走得通。


    金子寒沒等我們回話,自己先翻上了古棧道,在前麵帶路,我和大腦殼隻好跟在他身後走。


    這古棧道不知道已經修建了幾百年,棧道旁的木頭扶手早腐爛了,好多處石路也崩壞了,踩上去碎石亂滾,落到奔騰的河水中,瞬間就被衝到了下遊。


    大腦殼兩腿發軟,戰戰兢兢走在古棧道上,看著下麵奔騰的河水,幾乎一陣風就能將他吹下去。


    我和他相互鼓勵著,兩個人戰戰兢兢走了一程,終於到了懸屍下。我走在晃晃悠悠的古棧道上,越想走快,腿腳越邁不開步子,我想著上麵就是一具具慘不忍睹的懸屍,禁不住要往下看。到了這裏,黃河水已經趨近平緩,呈現出一派黃褐色,水上漂著一叢叢的水草,順著河水緩緩流著。


    金子寒這時候回過頭說了聲:“別看水裏。”


    我一愣,收回眼神,緊趕了幾步,走了過去。


    走過去一看,大腦殼竟然在搖搖欲墜的古棧道上停了下來,驚恐地看著水下,渾身顫抖,身子一歪,眼看著就要從古棧道上墜下去了。


    金子寒一個箭步跳過去,一把拽住他,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輕鬆就背起了他,三兩下就走過了棧道,將大腦殼放下了。


    大腦殼依舊眼神迷茫,看看水裏,又看看金子寒,露出一股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叫道:“咋?這……這水底下有水倒!”


    金子寒冷冷說道:“你再往下看,下一個水倒就是你。”


    大腦殼的臉一下子白了,再不敢說什麽。


    我拉著大腦殼緊跟著金子寒的步子走,想著不管怎麽樣,先過了這個邪門的懸屍棧道再說。


    又走了一會兒,棧道越來越陡,我偷眼看了一下上麵,上麵的懸崖仿佛是一線天,樹上吊著的幹屍在隨風搖晃著,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我不敢再看,強迫自己收回心思,隻跟著金子寒疾走。


    這時,前麵的金子寒突然停下了。


    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也急忙停下,差點和後麵的大腦殼撞在一起。


    金子寒低頭看著黃河水,看不到他的表情。


    這是怎麽了?


    我看看黃河水,黃河水像一匹黃褐色的緞子,緩緩流著,水上漂著些樹枝、水草,河水異常平靜,甚至連個水泡都沒有,他為何那麽緊張?


    大腦殼看了看水,神色大變,在我耳邊神神道道地說:“水……水底下有東西。”


    我問:“什麽東西,我怎麽看不到?”


    大腦殼說:“你……你看,看水上的東西。”


    我看了看,水上漂著樹枝、水草,這有什麽問題呢?


    大腦殼說:“這……這些東西在逆著水走!”


    我的頭嗡的一聲大了,往水裏仔細一看,水上漂著的東西竟然像長了腿腳一般,緩緩向著上遊漂過去。


    這事情就邪門了。


    這裏本是深山峽穀,兩座大山中間裂開了一條口子,供黃河奔騰流過,而且水麵落差很大,絕不會出現黃河倒流現象,這些水上之物為何能逆水行走呢?


    難道真像大腦殼所說的一樣,這水下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這水下之物又會是什麽呢?


    第九章 黃河鬼窟(三)


    這時,平靜的水麵上突然冒出一串氣泡,又是一串,緊接著一嘟嚕、一嘟嚕大水泡一起湧了出來。整段黃河就像開了鍋一般,咕嘟咕嘟響。


    我緊張得要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水下會突然冒出來什麽邪乎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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