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這氣氛有些尷尬,忙說:“這鐵鏈是怎麽回事,我不知道,不過那大鼎裏裝的肯定是從黃河裏淘來的金沙。”


    黃曉麗便問我,這黃河淘金又是怎麽回事?


    猴子也問道:“這金沙怎麽會跑到大缸裏呢?”


    我說:“要說起這個事情,那話就長了,這就要說起當年行走黃河的采金人了。”我看了看,黃曉麗用手托著腮,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我,在火光下映得臉通紅。我忙咳嗽一聲,躲避著她的眼睛,說:“這黃河手藝人,就是專門采金的手藝人,靠著一身分水尋金的本事,在黃河中采金為生。”


    猴子不屑道:“什麽黃河手藝人,不就是采金客嗎,怎麽還和黃河扯上關係了?采金客我知道,不就是端著個洗臉盆,在黃河裏來回晃悠淘金嗎?”


    我說:“這你可就不懂了,這黃河手藝人,都是身懷絕技,懂得黃河分水尋金的古法,能從滔滔黃河中找到藏在黃河裏的金脈。我可告訴你,這些黃河手藝人都神秘著呢,那些采金古法都是代代相傳,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


    猴子問道:“那黃河采金人的後代,是不是都必須要在黃河上采金?”


    我說:“那是自然,他們每代都要出一個手藝人,在黃河上采金。”


    猴子就撇嘴,說我可別吹了,這手藝人要是那麽厲害,早成沈萬三了,還用得著讓後代在黃河上風吹日曬喝西北風?


    我一愣,猴子說的確實也對,按說這黃河手藝人既然能找到黃河中的金脈,自然富可敵國,為何不讓子孫享受,還要在黃河上辛苦奔波呢?


    這時黃曉麗也問我,采金人為何要叫黃河手藝人?采金和黃河又有什麽關係呢?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我爺爺,爺爺說,“千石萬水凝一金”,這金乃山水精華,隻有在大水群山中才能凝結出金。中國的大山大河多了,但是最產金的,莫過於流經大半個中國的滔滔黃河。黃河九轉十八彎,也就孕育了數不清的金玉寶貝,所以到了最後,說起采金一行,首先想到的就是黃河,黃河和采金也漸漸成為了一體,分也分不開了。


    我裝模作樣感慨了一番,好像很懂一樣,其實多是我爺爺當年說的話,我也是半懂不懂,生搬硬套,蒙蒙黃曉麗是綽綽有餘了!


    黃曉麗果然激動起來:“老白,不,白,白大哥,那你懂黃河采金之術嗎?”


    我信口說道:“我白家祖上本是黃河手藝人,我雖沒學過,但是也多少懂得一些。”


    這話半真半假,倒也不全是我自己托大。


    我跟她說起來,我姓白,祖上白公姓白名英,山東汶上人,明朝初年,因治運河水患有功,被監修官員工部尚書宋禮器重,在清雍正年間被封為黃河白大王。


    這不是胡說,這黃河大王的說法,被收錄在《敕封大王將軍紀略》一書中,這本書是河官必備的紅寶書,被曆代河官奉為治黃聖經。


    我們白家世代從事兩種職業,一種是河工,另外一種就是采金人,我從小就聽我爺爺講黃河采金故事,這個我還能不知道?


    說歸說,我其實心裏也一直有疑惑,家譜上明明白白寫著,我白家自明朝時候起,累世為治水功臣,為什麽還要讓白家後人做黃河上采金的手藝人?難道說我們白家在黃河上采金還有什麽隱情?


    卻說當時我一時得意,向黃曉麗賣弄起白家采金之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老船夫卻猛然站了起來,死死盯著我:“伢子,你姓白?山東汶上‘永濟顯應昭孚’白英白公後人?”


    我記得筆記中好像提過,白公被授予了好多“靈感”、“顯應”、“昭孚”之類的稱號,便含含糊糊答應了一下。


    哪知道那老船夫卻激動了,緊緊握著我的手,圓睜著雙眼,聲音都顫抖了,問我:“伢子,你真的是白公後人?”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說:“我都做了二十幾年白公後人了,每年清明還要回山東汶上祭祖呢!”


    老船夫的嘴唇都哆嗦了,他握著我的兩隻手明顯地顫抖了。抖了一會兒後,他突然麵朝黃河跪下,砰砰砰磕了三個頭,再起來已經是老淚縱橫,嗚咽道:“天可憐見,沒想到我在黃河上隱姓埋名四十多年,今天終於見到白大王的後人了!”


    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勸也不是,拉也不是,黃曉麗忙過去攙起老人,老人用袖口使勁擦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幹淨,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他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伢子,我姓黃,黃河六大王‘黃、宋、栗、白、謝、朱’中黃家後人,名中才,因在江湖上排行第七,外人給個麵子,叫我一聲黃七爺。我們黃家和你們白家本是世交,我和你爺爺白二哥也是過命的交情,年輕時常在這黃河邊上飲酒取樂。”


    我聽他這樣一說,才知道這老船夫和我過世的爺爺有著那麽厚的交情,忙起身以晚輩禮見過黃家老爺子,恭敬叫了聲:“黃七爺!”


    黃七爺點了點頭,手翻了一翻,示意我坐下,捋了捋胡子,親切問道:“伢子,你爺爺身體可還好?他年輕時好酒量,最喜用黃河鯉魚下酒,一次我們兩人坐在黃河邊上,痛飲了三大壇汾酒,吃了尾十九斤的黃河鯉魚,後來趁著酒興夜遊黃河,至今想來,仍是平生一大快事!”


    我也想起了爺爺當年對我的好,一時哽咽,說道:“黃七爺,我爺爺已經過世了!”


    黃七爺大吃一驚,一下子站了起來,道:“過世了?他才多大,怎麽就過世了?”


    我歎息說:“自從爺爺有一年外出回來後,大病了一場,然後身體一直不好,後來就……”


    黃七爺問:“他最後留下什麽話沒有?”


    我說:“他最後說了一句話。”


    黃七爺問:“什麽話?”


    我說:“裸屍沉河。”


    黃七爺半晌沒說話,眉頭皺得緊緊的,好久才微微歎息一聲,道:“白大哥,他還是放不下那件事呀,唉……”


    他轉過頭問我:“伢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說:“白石頭。”


    黃七爺沉吟著:“白石頭,白家石頭……嗯,好,也好!”


    我見他這樣說,再想起我爺爺古怪的死法,覺得這裏麵一定有問題,忙催問黃七爺,我爺爺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無論我怎麽求他,他始終不肯說,隻是對著黃河不住歎息。


    我又跪倒在地上,告訴他,我爺爺死後,我父親也在黃河裏失蹤了,估計就是在這裏失蹤的,讓黃七爺看在我爺爺的麵子上,一定要幫幫我。


    黃七爺扶我起來,最後歎息了一口氣,說,伢子,這些就是咱們的命呀!罷了,罷了,你是白家後人,你爺爺又不在了,讓我告訴你一點你們白家的舊事了。他說,你現在看我這個樣子,怎麽也不會想到,我當年是黃河上赫赫有名的手藝人,為金門潛淵一派傳人,尋的是山洞水窟裏的洞金,因為我多在古洞中行走,所以江湖上給我起了個名號,喚作“辟水金睛獸黃七爺”。


    黃七爺說起這些,像換了一個人,眼睛中都往外透著精氣神,對我們朗朗道來:中國祖師爺傳下來的手藝有三十六類七十二行,除此之外,還有見不得光的外八行,外八行有金點、乞丐、響馬、賊偷、倒鬥、走山、領火、采水,合稱“五行三家”。這裏金點就是算命,響馬就是吃山貨的強盜,倒鬥就是挖墳盜墓一行了。


    外八行中最大的是盜門,響馬、土賊、強盜、流寇,包括挖墳掘墓的摸金術士,都可歸入盜門。另外比較古怪的還有蠱門,機關門,千門,蘭花門,神調門,紅手絹,索命門。


    這些外八門的東西一個比一個古怪:蠱門精通放蠱趕屍之術;機關門則潛心研究陷阱弓弩等機關銷器;千門搞的是占卜騙術;蘭花門就是妓女,江湖上所說的“鳳樓”,就是蘭花門的獨特招牌;神調門和紅手絹偏於巫術;索命門其實就是殺手。大家都以為這三教九流就隻有這外八門,其實除了外八行中,還有一門最神秘的手藝沒被算進去,就是咱們的黃河采金門。


    采金門既然自稱是手藝人,自然要守手藝人的規矩,也要拜祖師爺。


    第二十二章 開天珠(二)


    馬小三是一個天生的金客,使一手尋金點脈之法,無論是金門還是普通淘金客,都對馬師爺畢恭畢敬。在樺甸和輝南一帶的金坑、金礦處,到處都能看到“馬小三靈位”的供牌。


    黃河規矩多,采金人在黃河上討生活,規矩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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