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人民醫院。


    骨科住院部16-08號病房。


    老金頭上纏著膠布,腿腳各自用塑料板纏綁固定著,整個人虛弱地仰躺在病床上。


    他媳婦坐靠在床頭前,低聲抽泣著,那哭紅腫的眼睛,再擠不出半滴眼淚。


    張芸芸背靠電視牆,不時地看向門外,似乎在等著某個人的到來。


    她那白裏透紅的麵頰,依稀可見幾條淚痕滑過。


    從小到大溫室裏長大的她,從沒見過像今天的這種場麵,因為自己,一個好端端的人前後不到半個小時,就躺在了病床上。


    老金的英勇無畏,讓她備受感動與自責。


    她的一側站著兩警察,正準備著錄口供前工作。


    “行了行了別哭哭啼啼了,旁邊還有人看著呢。”


    “你個傻娘們,多大點事,不就崩了兩顆門牙外加幾處骨折嘛,不知情的還以為你男人沒了在奔喪呢。”


    縱然一動不能動,老金依然故作輕鬆地安慰著自家娘們。家裏的婆娘雖然平常沒少對他吆喝五六,但真當自己有事的時候,卻哭得比誰都傷心。


    通過這件事,老金尋思著,以後再也不去天上人間尋花做柳了……


    隻是,要是讓他枕邊人知道,都這時候了自家男人還想著那事兒,估計能省下不少眼淚。


    “王金寶先生,請把你剛剛發生的事情經過,詳細得跟我們陳述一下。”


    一警察手裏端著民事記錄本,走到老金床榻邊問道。


    老金艱難地點點頭,如實交代了整個事情經過。


    沒一會,一警察出門接了個電話,待到再折返回來時,看向老金的目光多了一絲同情。


    “是這樣的王先生,您說的情況與我們所了解的基本沒什麽出入,確實屬實。”


    “不過事情的起因源於這位張女士打了對方一巴掌,並且在你並未受到人身攻擊的情況下,你率先出具了凶器小刀。所以,如果從整件事來作判定的話,雙方都有錯。我們這邊建議您私底下協商處理。”


    “協商處理?!”


    沒等老金說話,一旁的張芸芸頓感不平,沒好氣地說道:


    “我是打了對方一巴掌沒錯,我這位朋友拿出小刀自衛也有錯?況且從頭到尾都是我朋友在挨打,對方已經構成了蓄意毆打他人行為,完全夠得上刑事責任了!”


    對於老金他們的遭遇,兩位警察深感抱歉。


    但他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秉公處理,他們具備治安管理權,但沒有論罪判決權。


    如何判定一個人有罪與否,那是上了法院法官的事,在這方麵,他們也無能為力。


    “這麽跟你們說吧,您之前跟我們說的,餘有良先生惡意指使他人控製你的人身自由這條,由於缺乏相關證據鏈,暫無法判定。其本人與被毆打的王先生也不存在直接關係。打他的是另外幾個人,我們可以根據治安條例對那幾人采取行政拘留措施,當然,也可以對那幾人提出刑事訴訟。”


    “但至於你們所說的餘有良是主謀,根據毆打王先生那幾人的供詞,他們隻是出於朋友的仗義來做這件事。仗義這種東西,可以理解為非主觀性指使,而是被動接受的一種人為行為。這麽說,你們能理解嗎?”


    張芸芸徹底無語,又深深地感到無力。


    正如同兩位警官所說,確實沒有證據證明,餘有良是整件事的主謀。


    真要上了法庭,大概率也是奈何不了對方,充其量也就讓那幾個狗腿子受點苦罷了。


    對於餘有良而言,根本不痛不癢。


    “算了算了……弟妹,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所謂胳膊拗不過大腿,對方財大氣粗,人脈廣闊,我們……隻能自認倒黴了。”


    老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從警方的話裏不難聽出,這件事終將是不了了之,頂多是賠個三瓜兩棗,根本不可能將對方坐實定罪。


    老金也從未想過將對方怎麽樣,自己能撿回來一條命就不錯了,跟對方較勁,他自問還沒有這個膽量。


    退一步說,即使能將餘有良送進去,他也是不敢的。


    畢竟對方的能量擺在那,搞不好分分鍾遭人報複。


    他自己倒不要緊,唯獨家裏上有老下有小,不顧自己也要顧及家人。


    家人,就是自己最大的軟肋。


    這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規則底下,對弱者注定是滿身束縛。


    強者為尊,誰的能量大,誰就占據規則主導權。


    “老金哥,對不起……都怪我連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


    張芸芸頓感心酸又無奈,滿心愧疚。


    “弟妹,你要這麽說可就太傷我老金的心了,擺明了是把俺當外人咯。”


    “不是,老金哥……”


    老金的那句弟妹,讓張芸芸心裏是又甜又苦,百味雜陳。


    明明不是對方說的那樣,張芸芸心底卻不想過多反駁……


    仿佛,心之所向往般,令她羞澀又迷惘。


    她不知道,自己對那邋遢鬼到底是什麽感情……


    隻知道在那個男人麵前,自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心與踏實。


    “王先生,如果沒什麽異議,這件事你們就私底下協商處理了?”


    一警官對此也是有心無力,這樣的事沒幾個希望看到,但事實上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沒什麽好協商的!”


    “但此事,不會就這麽算!”


    這時,陳昊麵無表情地從門外走了進來,冷冷說道。


    剛剛屋內的一切,他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遲遲沒有進來,就是想聽聽老金他們的心裏想法,還有,警方對這件事的看法。


    隻不過,結果跟自己想的幾乎一模一樣,讓他心裏很不舒服。


    他和老金都是出身卑微到塵埃裏的底層人物,發生這樣的事,隻能是打破牙把苦水往下吞。


    但,陳昊並不打算就此罷休。


    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


    既然如此……


    “這位先生你是?請問,又何出此言?”


    一警官疑惑地問了句。


    與此同時,兩位警官的警惕心瞬間飆升。


    因為他們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冷意。出於職業的本能,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信號。


    隻是他們也說不清,對方看起來明明隻是很普通的一個人,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我是誰不重要,但我肯定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這點,兩位警官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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