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看,原來這古殿頂上,竟然鑲嵌了幾顆大珠子,月光照在這些大珠子上,往外釋放著乳白色的光。我不由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黃河鬼窟一樣。


    這兩處古洞,會不會有什麽神秘聯係呢?


    猴子這時四處看了看,說道:“這石頭怎麽有些不對勁?”


    我過去一看,巨大的石基漫在水中,上麵蒙著一層黑泥。猴子用手抹開黑泥,黑糊糊的石頭上布滿了各種紋路。我覺得這石頭有些眼熟,猴子卻說,這不是石頭,這是大龜殼。我也愣住了,這大龜殼怎麽能成為地基?難道說整座古殿都是用大龜殼建造的?


    猴子又看了看其他地基,果然都是大龜殼,龜殼和龜殼中間用一種黑色的河泥抹得結結實實。他試著用柴刀撬了撬,堅硬無比,刀子都撬不進去,難怪這龜甲能堆砌成這樣大的城,看來這特殊的河泥也是一大功績。


    我們四下裏看了看,發現不僅僅是地基,整座城的屋頂、石階、甚至是大柱子,全部都是用大龜殼堆砌而成。這座巨大的水下城堡,竟然是一座龜葬城。


    我驚道:“猴子,咱們這次可到了那大龜巢裏了,怎麽有那麽多大烏龜殼子?”


    猴子也有三分悚然,他抓著頭皮說:“老白,我覺著,這個會不會就是古書上說的龜葬地。”


    他給我解釋,龜乃存活千萬年之靈物,好多巨黿已經領悟天地玄機,也懂得天地風水,在巨龜死前,便會提前找到一處靈穴,讓其他龜埋葬了自己。北宋的《夢溪筆談》就記載過“龜葬梁家”的故事,說的是一戶姓梁的人家在山中葬親,聽人說,前段時間有數十隻大龜背負一隻龜,也葬在了這裏。他知道龜葬地必是福地,便將龜屍遷走,將自己親人埋葬在了這裏,後來果然家族振興,後代興旺。你且四處走一遭,這處地方,便是一個巨大的龜葬之地。


    我也好奇地四處看了看,卻看見這堆砌起來的圓石有些古怪,用手拂去上麵的一層灰塵,才發現原來這些並不是石頭,而是一副副渾圓的大烏龜殼子。


    我曾聽爺爺說過,他曾在東海一個小島上見過龜葬地,那個足球場大小的小島上,密密麻麻堆著十幾米高的大海龜殼。但是像這樣用龜甲建成一座宮殿,卻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我們四處看了看,這個龜葬地很大,活脫脫像是個巨大的城堡,我們所在的地方隻是前殿,裏麵還不知道有多深遠,我暗暗思量著,要建造這樣一座巨大的龜葬城,需要多少大龜殼,又是怎樣把它們堆砌起來的呢?


    猴子說,古書中記載,這龜葬地就像傳說中的象冥地一般,老龜死前會有預感,所以會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等死,死後龜殼一層層摞起來,久而久之就成為了一座城。


    我覺得不大可能,這座龜甲宮殿如此巨大,單單用龜甲肯定不行,一定還要有房梁,有支撐的柱子,還要顧及潮來潮去,水聚水散,這恐怕需要一個精通天文地理、方術八卦、還有土木結構的人,才能做出來這樣一座傳說中的龜甲宮殿,但是這個人又是誰呢?


    我們沿著石階往前走,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前麵有一個巨大的房梁,房梁不是龜甲做成的,卻是一副巨大的鯨魚骨,牢牢撐起了整個宮殿。那副巨大的魚骨架上纏繞著一張巨大的蛇皮,從房梁上一直垂下來。猴子過去將大蛇皮拽了下來,發現那大蛇皮足足有幾十米長,更古怪的是,那蛇頭之上,竟然有兩個明顯的凸起之物,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大蛇化龍的傳說。


    這蛇大為蛟,蛟再修行千年,便會頭上生角,這生角之蛟便不再是大蛇,已經算是可以遨遊四海的龍了。


    但是我們已經顧不上這個,這巨大的龜甲宮殿深深吸引著我們,我們不由自主地往裏走。再往前走,就看見從房梁上吊下來一條大魚,那魚有三四米長,從上麵懸吊下來,大魚不知道懸掛了多久,癟成了一層黑殼,魚腹則鼓鼓囊囊的。


    我向上看了看,這大魚是從房頂上十米高的地方吊下來的,在這水下的龜甲殿吊了一條魚,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情了。隻不過吊這條魚的並不是普通的繩子,那是一條金線。


    我眯著眼睛看了看,這條古怪的金線,看起來和古桑園處那隻大蛤蟆背上的金線一樣,難道兩者還有什麽關係嗎?


    猴子突然說道:“魚裏有人。”


    我一愣,馬上明白了猴子的意思。他是說這大魚肚子那麽鼓,裏麵會不會裹了一個人?這事情好辦啊,猴子用柴刀將金線割斷,大魚應聲落地,我檢查了一下,果然發現魚肚子處縫著密密麻麻一圈金線,看來那魚肚子裏一定被封入了什麽東西。


    猴子用柴刀挑開金線,那魚腹裏竟然裹了具枯骨,這枯骨不知道被裹了多久,衣服早爛成了一層灰。那遺骨的樣子很古怪,呈打坐狀,盤腿坐在魚腹中,雖然那麽多年過去了,骨架子依然絲毫不散。看起來這人不像是死後被裹在了魚腹中,卻像是在這魚腹中修仙一般。我曾聽我爺爺說過水葬、樹葬,甚至是古時候蒙古和西藏要將死者拋屍荒野,讓狼和巨鷹吃掉,但是像這般將人縫在大魚腹中,真是聞所未聞。


    又走了幾步,我們發現地上躺著一具屍體。


    這個古怪的龜葬城竟然隱藏在黃河之中,隻有人進入那個石化的古桑中,才能順著古桑樹進入,我們都以為是占了天大的機緣,卻沒有想到有人更早來到了這裏。


    那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年,隻剩一具骷髏,倚在一個大龜甲上,身下堆著一層金沙。


    猴子用柴刀將他翻了個身,發現他身下壓著一柄彎刀,我們兩人也有些吃驚,這人竟然使一把古刀,難道說他竟然是古人?


    要是這樣分析的話,這個龜葬城恐怕有幾百年的曆史了,它怎麽還能穩穩立在水中不倒?


    猴子咦了一聲,說這怎麽是把唐刀?順手撿起那刀,嗖一下拔出來,刀身傳來一聲長長的龍吟,雖然不知道已經在這裏多久了,刀身依舊明亮鋒利,寒氣逼人。猴子對劍最有研究,這時就嘖嘖稱讚,說這把唐刀的刀刃采用複合鍛造,以及古代三枚合法鑄成,才會有那麽好的鋼口。


    我也說:“咦,這不是電影《地道戰》裏,小日本用的東洋刀嗎?”


    猴子勃然大怒,說道:“東洋倭人,竊我中華鑄劍之術,還要到處宣揚,簡直恬不知恥。”當時就給我上了節古代兵器課。


    他說,要說起中國最好的刀劍,自然是我祖上歐冶子用赤堇山之錫,若耶溪之銅,鑄成的五口劍:湛盧、純鈞、勝邪、魚腸和巨闕。


    這上古的東西都是神器,後世不能比,也無法比,這個咱們就不說了,我且給你說說唐刀。


    冷兵器時代,最講究鑄劍,這鑄劍不僅代表軍事實力,更代表了君王威嚴,所以曆朝曆代都講究鑄劍。在唐朝時,國富民強,鑄劍之術也達到了高峰,其中的代表就是唐刀。


    唐刀沿用了漢刀“百煉鋼”工藝,又創造了“包鋼”技術,使唐刀外硬內軟,又比漢刀刀身寬,刀柄也改為可以雙手持握。在當時,唐刀已經強到了一種變態的程度,我舉個例子吧,唐刀幾乎可以劈開任何盔甲。


    不過也因為唐刀工藝太過複雜,也隻有唐代才鑄造得起。唐朝以後,中國開始衰落,再也鑄造不起這樣複雜的唐刀,這唐刀鍛造法也漸漸失傳了。到了明朝時,東南沿海倭寇犯亂,明軍的廉價腰刀已無法和倭刀抗衡。


    唐朝的時候,唐刀傳入日本,日本天皇大為讚歎,說:“隻有中原才能鑄出如此精良的刀劍。”遂遣使赴中國學習唐刀鍛造法。


    誰也沒想到,到了最後,隨著小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席卷全世界,日本刀竟然成為繼大馬士革刀、馬來克力士劍之後的世界三大名劍之一。猴子大發慨歎,不住搖頭。


    他說,當然了,唐刀和日本刀區別還是很大的,最明顯的就是在刀刃上。日本刀刃區占了刀身的二分之一以上,唐刀刃區隻有劍身的四分之一。


    這因為日本士兵身上多無金屬鎧甲,日本刀主要是砍肉,所以刀刃要寬,殺傷力才大。中國士兵多裝備了鎧甲,要想劃動重鎧,必須要用重且鋒利的唐刀。所以唐刀要比日本刀重得多。據《唐六典》卷一六武庫令丞職掌條記載:“刀之製有四,一曰儀刀,二曰障刀,三曰橫刀,四曰陌刀。”就說這陌刀,古籍上說它“重五十斤”,就算古代斤兩輕,那刀也有二三十斤那麽重。


    我聽得眼都直了,最後問猴子:“那到底是唐刀厲害,還是日本刀厲害呢?”


    猴子撇撇嘴,說:“這麽著跟你說吧,唐刀和日本刀對決,那麽有且隻有一個結果,就是:日本刀一把,會變成兩把。”


    我一愣:“日本刀還會變形?”


    猴子咧咧嘴,說:“不是會變形,是被咱們老祖宗的唐刀給砍成兩截了。咱們的唐刀生來就是硬碰硬,日本刀是剖腹自殺砍肉的,這絕對是兩碼事。”


    我們接著往前走,又走了一會兒,就發現前麵出現了一個大殿,遠遠看去,大殿吊下來了好多東西,那些東西密密麻麻,一個挨著一個,像是一具具屍體。


    我嚇了一跳,說:“猴子,前麵會不會是吊死鬼?”


    猴子眯著眼看了看,說先過去看看再說。


    我們兩人小心走過去,發現從屋脊上垂下來好多根細線,下麵吊著好多風幹的大魚。那些大魚都比人還大,倒掛在那裏,像個鹹肉鋪子,倒嚇了我一跳。


    我覺得這些魚幹太過古怪,叫猴子趕緊離開,猴子卻死活不聽,卻用那柄唐刀砍下剝開一條最大的魚,將魚中的骷髏扒出來,在魚腹中繼續找著,就從魚腹中取出一把式樣古怪的烏金長刀。


    這魚腹中有人也就罷了,怎麽還有一把長刀?這長刀又是做什麽的?


    猴子單手將長刀拎在手中,將原先那把唐刀給了我,繼續往前開路,好像在急切尋找什麽一樣。


    我覺得猴子有些不對勁,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順手撿起那把唐刀,沒想到唐刀那麽沉,我使盡全力才把它提了起來。


    好不容易拿起唐刀,就看見猴子拎著大刀,身影漸漸消失在前麵。


    我的腦中電火一般一閃,終於想起是什麽事情不對勁,冷汗一下子流下來了。


    不對!


    猴子一定有問題!


    我和猴子從小玩到大的,他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就他那小身板,舉個大斧子都費勁,怎麽可能輕鬆拎起這把幾十斤的大刀呢?


    看他順手架起大刀的樣子,像是經常玩弄這些古兵器一樣,不對,這個肯定有問題。


    還有,這小子雖然多讀了幾本書,但是最多也就是念過高小,怎麽會懂這麽多東西?


    我越想越不對,但是當時那種情況下,也不敢說破,隻是牢牢握緊了那把唐刀,小心跟在後麵。


    走了一會兒,原本黑漆漆的龜甲地上漸漸有了層淡黃色,越往前走,龜甲上色彩越濃烈,像被抹了厚厚一層金黃色的塗料。我蹲下身去,用指甲在地上使勁劃了劃,竟劃出了一條痕跡,我一下子愣住了,這青石板上竟然鋪了一層黃金,這黃金的純度還非常高,不然不會被我輕易劃開。


    天哪,這龜甲地板上竟然覆蓋了一層黃金殼,這麽多黃金是哪裏來的呢?


    猴子也站住了,在那用長刀劃著地麵,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叫我:“老白?”


    雖然有些遲疑,我還是過去了。


    猴子說:“老白,黃七爺講的那個故事竟然是真的,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金水!”


    我問:“什麽故事?”


    猴子死死盯住地下的金板,眼睛中閃出狂熱的色彩,說:“你忘了,黃七爺說過,當時黃河中的人形玉棺,就是人在玉脈中凝結而成。你說,這滿地結的金殼,會不會也是金水凝結成的呢?”


    猴子說的也有幾分可能。


    爺爺曾說過,熔岩富金,火山附近多有金礦,好多金礦石被火山的高溫熔化成金水,金水四處流淌,往往在火山洞中凝結成罕見的黃金地板奇觀。不過這種事情,曆來隻是金門中的一個傳說,即便是我爺爺,也隻是將這個事情當做故事給我說,也從未經曆過。


    古洞中越來越熱,身上的魚皮衣黏在身上,像塊濕熱的大毛巾,難受極了。難道說,我們這次遇到的竟然就是百年不遇的金水奇觀嗎?


    猴子聽我這樣一說,更加急躁,連黃金地板都毫不在意,不住催著我快走。


    猴子平時手最緊,兩分錢一個的鴨梨都要計較半天,當時不停攛掇我賣了金子寒給我的玉佩換芝麻燒餅吃,這時見了滿地黃金都毫不在意,也太不像他的作風了。


    我走在這貨真價實的黃金大道上,也止不住兩腿發顫,這黃金果然有著無盡的魔力,讓我簡直邁不開腿腳。


    又走了一會兒,龜葬城的房梁越來越低,通道也越來越狹窄,在前麵形成了一個很小的龜甲殿,我覺得這山洞有些古怪,還在考慮,猴子卻一頭鑽了進去。


    在這裏,不僅僅是地上,連龜甲牆上都有厚厚一層黃金,簡直成了一個黃金洞。在黃金洞的中央,就立著一隻牛大的龜,更古怪的是,這大龜身上竟然騎了一隻簸箕般大的蛤蟆,見我們進來,大龜便緩緩向前爬去,竟像在給我們引路。


    在這數萬隻大龜甲堆成的一座城中,猛然見到一隻活的老龜,背上還蹲著一隻大蛤蟆,就別提有多古怪了。我當時也顧不了許多,忙拉住猴子,跟他說這蛤蟆成精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猴子看都不看我一眼,拎著大刀跟著老龜就走。


    我氣得直罵這挨千刀的猴子,早晚要被老鱉精抓去,燉了猴子湯喝!但是罵歸罵,我到底擔心他,最後還是跟在他屁股後麵進了洞。


    那蛤蟆騎著大龜一直往前走,走沒多遠,就見前麵逐漸開闊起來,靠兩邊依次是幾個巨大的貝殼,有豎著的大螺,有橫著的巨蛤,都有人那麽高,就像寺院中整整齊齊排列的羅漢像一樣。


    我一路走來,也是心驚肉跳,想著先是看到這烏龜殼子建成的宮殿,又有大貝殼雕像,蛤蟆騎著大龜引路,待會兒不知道還會不會出來蝦兵蟹將,將我們捉去,蒸著吃。


    大龜又走了一會兒,前麵就越來越熱,我的頭發全濕透了,不住用手抹著臉上流下的汗水,我也暗暗稱奇,這底下怎麽像黃河鬼窟一樣熱,還沒有冷水降低溫度!


    遠遠望去,前麵火光熊熊,金光閃耀,耀得我們的兩隻眼都花了,我用袖子遮住一些亮光,小心看過去,發現前麵有個小水潭,水潭差不多有一間屋子那麽大,水潭裏的水金光耀眼,老遠就看見咕嘟咕嘟往外冒著泡,顯然熾熱無比,不知道是什麽古怪東西。我遠遠站著,都覺得熱氣逼人,汗水不住往下掉。


    猴子這時卻說:“這不是水潭,是金脈!”


    我忙眯著眼仔細看去,隻見那水潭中金光閃閃,湧動著濃稠的金色液體,這些東西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金水嗎?


    我四下裏看看,那水潭附近的龜甲都被燒得通紅,附近的地麵上都蒙著厚厚一層金板,看來這裏確實是一股罕見的露天金脈,我們一路看到鋪地的金水,應該都是從這個金脈中流出去的。


    古人說“真金不怕火煉”,金子極耐高溫,熔點有一千多攝氏度,一般的炭火根本不可能達到這個溫度,也是機緣巧合,這個金脈正處在火山岩中,高溫將金子熔化成了金水,金水四處流著,遇冷凝固,將半個河底都鋪成了一座黃金底座,這可真是傳說中的奇觀了。


    幸好這金脈設在了河底,金水雖然溫度極高,但是周圍有一個很深的水潭,水潭中不斷有流水漫過,激起一股股熱氣,給金脈降了溫,不然我和猴子別說進來,恐怕還沒靠近,就先給燒成了人幹。


    猴子也愣住了,看了半晌,說道:“老白,你看那金水裏是什麽?”


    我早看見金水中浮著一個大東西,但是金水太晃眼,加上蒸騰的熱氣,一直沒看清楚是什麽,這時仔細看看,那物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卻始終看不出是什麽,就問他“是什麽?”


    猴子冷冷說道:“它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鬼棺。”


    我仔細看看,那物確實是一副大棺材,正好壓在了汩汩流淌的金水上,被一層濃濃的金液裹住,像在外麵鍍上了層金殼。我也暗暗吃驚,這黑棺不是在黃河裏嗎,怎麽竟然到了這龜葬城下的金脈上,實在讓人無法相信。還有,猴子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猴子在大殿四周尋找著什麽,找了一會兒,說了聲“果然是八個虎頭將軍坐鎮”。我也看過去,發現正對著黃金棺的八個角落,各有一隻簸箕大小的蛤蟆,臥在一隻大龜殼上,形成了一個以金棺為中心的八卦形。


    這八隻蛤蟆和上河村見到的那隻一樣,都被斬斷了四肢,背上穿著一根細細的金線。我順著金線一路看過去,卻發現這八根金線竟然都伸入了金棺中,牢牢拉住了金棺,讓金棺可以懸在金脈上,既可以讓金水不斷滋潤著它,又不至於壓住金脈,讓金水斷流。


    那八隻蛤蟆竟然還活著,兩隻眼通紅,不叫也不動,直勾勾看著我們,那一縷縷連接在大蛤蟆和金棺中,微微顫抖著,仿佛棺材中還有活物一般。我見這蛤蟆金棺如此怪異,也禁不住連退了幾步,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猴子看著這些大蛤蟆,麵色古怪,喃喃說道:“不對,虎頭將軍怎麽還活著?”


    我見猴子有些不對勁,忙問他怎麽回事?這虎頭將軍又是什麽?


    猴子麵若死灰,跟我說,他當時順著鐵鏈子一路潛下去,那水潭深不見底,好在那水卻不似上麵那麽渾濁,水底下也有層白茫茫的微光,好像底下有什麽照著一樣。他就借著那白光往下一看,就看見水底下有一個巨大的建築,那鐵鏈子就一直延伸到那個巨大的建築裏麵,不知道裏麵究竟有什麽。


    他回憶著,當時他憑著一口氣潛入水中,想著要是這次不冒死看一看,這輩子恐怕也再沒有機會看了。他當時便抓住鐵鏈子遊到大門處,用腳狠狠朝著那大門一踹,結果隨著他這一腳,大門卻緩緩打開了。


    猴子也覺得事情太過古怪,這麽大的兩扇石門,怎麽一腳就踹開了,那種感覺就像……就像石門並不是被他踹開的,是專門為他打開一樣。他越想越害怕,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拽著鐵鏈子就想往外跑,可是人在水下就是這樣,越緊張越遊不快,他掙紮了幾下,身子卻離那石門更近了,忍不住探頭往那石門中一看,卻發現,卻發現……


    我聽著都替他著急,不住催他:“你小子快說呀,你到底看見了什麽?”


    猴子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他搖著頭,喃喃說道:“我到底看見了什麽?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到底看到了什麽!”


    他神經質地搖著頭,茫然看著周圍,突然大叫一聲,舉起長刀就要朝大蛤蟆劈過去,這時後麵突然傳來一聲低喝:“別動!”


    那個人竟然是黃七爺。


    黃七爺很狼狽,一身衣服被血水浸透了,成了血衣,胳膊上也有幾道血口子,向下滴著血,他卻渾然不顧,徑直走到金棺處,撲通一聲跪下,梆梆叩了三個頭,說:“祖師爺保佑,金門不肖子弟黃中才冒死前來,實有難言之隱,還望祖師爺保佑。”


    我見黃七爺都跪下了,趕緊也跟著跪下,黃七爺點點頭,讓我也叩了三個頭,讓祖師爺佑護。


    猴子遲疑了一下,也跟著要叩拜,卻被黃七爺攔住了,黃七爺意味深長地看著猴子,說歐治家的後人,金門怎麽受得起叩拜的大禮,能行個禮,就算是給他天大的麵子了。


    我雖然對黃七爺隱瞞好多事情不滿,但內心深處還是將他當做親人看待。當時見他幾乎成了血人,一陣眼熱,當時眼淚就流下來了,緊緊攥著他的手,有滿肚子話要說,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黃七爺拍拍我的肩膀,讓我什麽都不要問,先趕緊將那蛤蟆身上的八根金線挨個兒斬斷,回頭他會給我詳細解釋這一切。我剛想去斬斷金線,卻看見猴子揮舞著長刀,刷刷幾下,便將金線盡數斬斷。那金線一斷,八隻簸箕大小的蛤蟆發生一聲怪叫,吐出幾口黑血,當時便死掉了。


    黃七爺在那歎息一聲,說:“沒想到這蛤蟆續了這麽久的命,竟毀在了我手中。”


    古人雲“牽一發而動全身”,那大蛤蟆身上的八根金線雖細,卻用一種非常巧妙的力道,將八隻大龜殼子和金棺緊密連接在了一起,讓金棺正好可以浮在金水上,這時金線一斷,金棺失去了平衡,一下落在地下,堵住了金脈眼,那些熔化的金水不能流上來,便四溢開來,順著地下一直往外流,好多流到龜葬城下的城基上,將一隻隻大龜甲燒得劈裏啪啦響,接著就一個個裂開了,隨著地基被破壞,整座龜葬城開始微微發顫,上麵的房梁往下啪啪掉著龜甲碎屑,牆壁處也開始往裏滲水,一股微弱的水流沿著石壁滲透了進來。


    猴子叫道:“壞了,這龜葬城要塌了!”


    黃七爺卻絲毫不懼,穩穩站在那裏,眼睛眨都不眨盯住那具金棺。


    隻聽見啪啦一聲響,城牆上終於塌下來一塊大龜甲,隨著這塊龜甲脫落,一股河水順著裂縫流了進來,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澆在金棺上,那金棺本來被底下滾燙的金水燒得通紅,這時候被冷水一激,蒸騰起一股股水汽,整個龜葬洞中都起了一層白霧。


    河水不斷蒸騰著,一股股白氣衝到了龜甲殿上,那水蒸氣衝在黑糊糊的龜甲殿上,將原本黑糊糊的龜甲殿衝洗的幹幹淨淨,竟然露出了一幅幅巨大的壁畫來。


    沒想到這龜甲殿上,竟然還隱藏了一幅壁畫,我們仔細看著,卻發現天花板上勾勒的竟是幅氣勢恢弘的風景圖。


    連綿起伏的流雲下,隱藏著跌宕起伏的群山,群山峽穀中,一座雄偉華麗的宮殿時隱時現,宮殿往外冒著衝天的火焰,火焰外籠罩著一層黑色的大水。


    這幅壁畫氣勢恢弘,氣勢逼人,加上那蒸騰的水汽,仿佛映襯在白雲之間一般。我們在下麵看著,仿佛就站在那座氣勢宏偉的宮殿前,感受著衝天的火焰,寒冰一般的黑水。


    我揉揉眼,說:“猴子,我是不是做夢了,怎麽眼前跟過電影一樣,比狼牙山五壯士還好看!”


    猴子說:“這壁畫也太假了,你看這壁畫的宮殿外,大水淹沒了群山,外麵還包著一層火,這火和水怎麽可能在一起呢?”


    黃七爺這時候緩緩開口了,他說:“這個不是壁畫,這個是昆侖陰城。”


    猴子結結巴巴地問道:“昆侖陰城,昆侖陰城真的存在嗎?”


    黃七爺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那幅巨大的壁畫出神。


    我忙問猴子這昆侖陰城又是怎麽回事?


    猴子明顯有些神情恍惚,他直勾勾看著壁畫,說,據古書記載,昆侖山方圓八百裏,高萬仞,山上生長著木禾、沙棠、視肉、文玉樹、不死樹、鳳凰、鸞鳥。在昆侖山下,有一條鵝毛都會沉底的弱水河,長八百裏,在弱水之外,還有一座能焚燒掉任何東西的炎山。


    猴子茫然地搖搖頭,說:“那裏絕不能過去。”


    我問他為什麽。


    猴子怔怔地說:“古書上記載,昆侖陰城就是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


    這龜甲殿不知道在水下矗立了多少年,早已陳舊不堪,破了口子後,再也承受不住河水巨大的壓力,房梁哢嚓哢嚓響著,房梁上吊著的大魚不斷掉下來,河水像瀑布一樣流淌下來,那金脈雖熱,也經不住黃河水不斷衝擊,沒過多久,那金棺上漸漸沒有了白氣,金水也開始慢慢凝固了。


    黃七爺仿佛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他雙手捧著青魚枕,先拜了一拜,然後走上前,將手在金棺後一摸,竟然拽出來一根手臂般粗的鐵鏈子,他使勁向外拽著鐵鏈,隨著一陣咯吱咯吱的齒輪聲,那具笨重的金棺竟然從金脈上緩緩移開,下麵露出一個黑黝黝的石洞。


    我和猴子忙跟了過去,還離了幾米遠,就覺得黑洞中寒氣逼人,仿佛冰窖一般,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猴子大驚失色,叫道:“這,這下麵是鬼洞?!”


    黃七爺用手止住他的話,對我說:“伢子,咱們剛認識,這就要分開了。不過能再次看見你,我還是很欣慰,你長大了,希望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樣了。伢子,你聽我一句話,以後離黃河遠遠的,千萬別回來了,別讓白家人為你白死了。”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裏,驚道:“黃七爺,你要去哪?你跟我們回去呀!你說白家人為我去死,這又是怎麽回事啊?”


    黃七爺嗬嗬笑著:“幾十年前,我就已經死在這黃河裏了。要不是為了等那黑棺出世,等那個老家夥出去,我也不會在黃河灘上守了那麽久。這就是咱們手藝人的命哪,孩子!我隻是沒有想到,我們折騰了那麽久,你還是到這裏來了。唉,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不知道我們究竟是做錯了,還說作對了。也許他說的對,人到底還是抗不過天啊!”


    我聽他這樣一說,當時眼淚就下來了,死死拉住他,死活不讓他離開我。


    黃七爺嗬嗬笑著,勸我:“伢子,我都多活了幾十年了,早就活夠了,你就讓我安心去找你爺爺吧。”


    我哭喊著:“不,我不讓你走……”


    黃七爺也動了情,他緊緊閉上眼,兩行濁淚順著眼角流下來,他最後仿佛下了什麽決心,對我說:伢子,你還小,不懂我們金門的事情,這些事情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我想你也應該猜到了,當年我和你爺爺確實找到了黃河源,知道了祖師爺的真正身份。但是,那又能怎麽樣?因為那件事情,我和你爺爺退隱江湖,他遠走他鄉,做了個普通人,我則在黃河邊上做了一個撈屍的水鬼。但是,該來的畢竟要來,躲也躲不開,逃也逃不了。那麽多年過去了,我現在一閉上眼,就會想起當時看到的情景,永遠也忘不了。我知道,我其實當時就已經死了,活下來就是為了完成那個任務。今天,那個任務終於完成了,我也終於可以去了。


    伢子,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這一切,但是我要告訴你,這件事情不是你能想象的,也不是你能知道的,如果我現在可以選擇的話,我一定會選擇永遠不知道這件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借著這個機會壓低聲音跟我說了一句:“伢子,你爺爺臨終前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我務必告訴你一句話,這句話是他用命換來的。”


    我激動得渾身發抖,我爺爺竟然在臨終前給黃七爺去了信,竟然還給我留下了一句話,他給我留下了什麽話?


    他在我耳邊低聲說道:“金門的祖師爺,並不是人。”


    我一下子愣住了,金門的祖師爺不是人,那他究竟是什麽?


    是神?


    是鬼?


    還是黃河裏的怪物?


    這樣一想,我不由分了神,黃七爺趁機掙脫了我,一下躍入鬼洞中,又從裏麵拉著鐵鏈,將那道石門慢慢閉合了。


    我撲過去,使勁拉扯那條鐵鏈,卻發現鐵鏈已經在裏麵扣死了,無論我使多大勁,也拉不動半分。


    我使勁敲打著石門,大聲喊著:“猴子,猴子!”


    猴子卻站在那裏,冷冷看著一切,並不過來幫我。


    龜葬殿不斷往下掉著龜甲,河水嘩啦嘩啦流入大殿中,河水很快沒過了小腿,各種龜甲、死魚在水上漂著,黃河水澆在我身上、頭上,我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這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笛音,笛音嫋嫋,非常古怪,我聽了幾聲,就覺得頭腦發脹,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霧,周圍都恍惚起來。


    迷迷糊糊中,我就看見黃曉麗緩緩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袍子,手中拿著一截蘆管,緩緩吹奏著一曲古怪的曲子,那曲子音調古怪,我越聽越覺得眼皮重,忍不住就要睡過去。


    古洞中仿佛升起了一團白霧,白霧彌漫,空氣中有一股檀香的香氣,我腦子裏暈暈沉沉,眼前像隔了一層濃霧,周圍都變得恍恍惚惚,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那裏,這裏又是哪裏,隻覺得周圍的這一幕好像發生過,腦子卻針紮一般疼,怎麽也想不起來。


    我使勁動了動,才發現手腳都不當家了,人像在夢魘中,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遠。我麻木地想著,黃曉麗,黃曉麗……啊,黃曉麗怎麽突然到了這裏?她要做什麽?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想喊她一聲,嗓子卻像被什麽東西死死掐住了,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我就像一截枯木頭一樣傻傻站在那裏,看著黃曉麗翩翩走了過來,她淒然一笑,說:“流川,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後悔?”


    我看著她低下頭,在我額頭輕輕吻了一下,淒然一笑,決然離開了。


    我傻傻站在那裏,就那樣眼睜睜看著她離開,那一瞬間,那一個決然而美豔的姿勢突然打開了我記憶深處的大門,一股強烈的感情激蕩著我的內心,我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我的內心突然感到無比悲傷,心劇烈跳動著,眼淚像突然開閘的水庫,嘩嘩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我拚命掙紮,身子卻像被麻痹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隻有淚水嘩嘩流淌著,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又是為什麽要流淚?


    我恍惚了,這一幕怎麽像是在哪經曆過一樣?越使勁想,越想不起來,腦漿子像堆漿糊,有一柄尖利的刀子在裏麵使勁攪和,疼的要炸開了……黃曉麗,黃曉麗……我痛苦地想著,一時間好多影像和圖片在我腦海中翻騰著,來來回回舞動著,在我眼前晃動,我卻怎麽抓不住。


    她一直走到了那個金棺處,不知道觸動了什麽機關,被一層金水裹住的金棺竟然裂開了一條縫,接著緩緩打開了,黃曉麗最後朝我看了一眼,兩隻手做了一個古怪的姿勢,然後步入了金棺,金棺再次合攏了蓋子,靜靜躺在那裏,仿佛從來沒有打開過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隻是幾分鍾,我卻覺得像是過了一萬年那麽久,我的身體終於反應了過來,我大叫一聲,朝著那金棺狠狠撲過去,但是不管我怎麽拍打,那金棺仿佛是一整塊鑄鐵一般,絲毫沒有移動半分。


    我搬起石頭狠狠砸在金棺上,火星四濺,碎成了小塊,我瘋狂找著石塊,最後用拳頭狠狠砸在金棺上,砸的手上鮮血直流,猴子就在後麵死死抱住我,說:“老白?!他娘的你瘋啦?!”


    我愣愣地說:“黃曉麗在裏麵!”


    猴子狠狠罵道:“你他娘的!這裏要塌了,趕緊跟我走!”


    我堅持往金棺處走,還是說:“黃曉麗在那裏!”


    猴子狠狠給了我兩個大嘴巴,罵道:“老白,你他娘的給我清醒清醒!那個人是他娘的黃曉麗嗎?!”


    我冷冷看著他,一句話沒有說,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猴子兩隻手哆嗦著,他索性把唐刀扔在地上,死死盯住我,說:“老白,你信不信我?”


    我還是愣愣看著他,沒有說話。


    猴子嚴肅地說:“老白,你他娘的聽我說,我確實有好多事情瞞了你,但是老子還是那句話,我肯定不會他娘的害你!我最後跟你說一件事,你信也好,不相也好,都希望你聽了後要挺住!”


    我說:“你說!”


    猴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那個黃曉麗,可能不是人。”


    我一時間沒聽明白:“啥?她不是人,那她是什麽?狐狸精?!”


    猴子嚴肅地說:“我當時從古洞出來後,什麽話也沒說,其實我是看到了一些東西,隻是不好說。”


    我死死盯住他說:“你看到了什麽?”


    猴子看著我的眼睛,說:“那山洞裏有一副水晶棺材,我看見……我看見……”


    我說:“你看見什麽了,倒是趕緊說呀!”


    猴子用一種古怪的語氣說:“我他媽看見那裏有一個黑棺,蓋子敞開了一半,裏麵躺著的人就是黃曉麗!”


    我一下愣在那裏,好半天沒有動彈。


    猴子使勁搖晃著我,說:“老白!老白!你他媽的要挺住,別像個娘們兒一樣!”


    我什麽話都沒說。


    猴子啪啪給了我兩個嘴巴,喊道:“老白!老白!”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你到底是不是猴子?”


    猴子站住不動了。


    他有一絲慌亂:“老白,你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是猴子呀!”


    我搖搖頭,說:“不對,我認識的猴子,是個文弱書生,他不懂古代刀劍,更舉不起五十斤重的大刀。”


    猴子卻朝我無奈地笑了笑,說:“反正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會害你。”


    我一下子爆發了,奪過那把唐刀,狠狠摔在地上,叫道:“你總是讓我相信你,可是你他娘的什麽時候信過我!”


    猴子孤單地站在那裏看著我,有些傷感了,他說:“老白,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好多事……”


    我更加暴怒了,我不在的時候,我什麽時候不在了?!


    為什麽每個人都不肯告訴我真想,真想到底是他娘的怎麽回事?!


    猴子無奈地張了張嘴,表情有些傷感,他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定,說,老白,不是我不告訴你真相,好多事情,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剛想繼續說,就聽見大殿上轟隆一聲巨響,房梁塌了半邊,好多龜甲劈頭蓋臉砸下來,猴子拽著我就往外走,喊著:“快走!是那條蛟龍!”


    沒走幾步,外麵突然傳來一聲怒吼,有東西狠狠撞在龜甲殿上,整個龜甲殿都搖晃起來,我和猴子跌倒在地上,房梁上掛著的大魚、龜甲不斷落下來,鋪天蓋地往下砸著。


    猴子拉著我藏在一塊大岩石後,我腦子裏一片茫然,就看著大殿塌了一角,河水像瀑布一樣,呼啦呼啦流淌了進來,大殿中很快積滿了沒了腳脖子的積水,這些河水漫到了流動的金液上,立即激起了一層厚厚的水蒸氣,將整個龜甲殿裏都彌漫上了一層白霧。


    這一切都發生在夢裏一樣,就在那大霧彌漫之中,房梁上嘩啦一陣響,掉下來一大堆龜甲,又坍塌了一角,河水順著這個缺口迅速湧入,我抬起頭,也看著這個巨大的缺口,腦子裏還想著,這裏要塌了,這裏要塌了,心中早已經被那麽多事情弄的麻木了,也忘了害怕,這時候就看見那個缺口處重新被堵住了,不對,那個缺口處有一個什麽東西,在拚命往裏擠,擠得缺口處的大龜甲不住往下掉。


    奇怪的是,在那朦朦朧朧的房梁上,也突然出現了兩盞通紅的燈籠。


    燈籠?燈籠?


    我腦子裏亂成了一團,總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哪裏經曆過,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我抬頭望過去,隻見那長達十幾米高的房梁上,好像往下吊了一個巨大的水缸,不,那不是水缸,那竟然是一個水缸大小的活物,那東西拚命扭動著身體,竟然想從缺口處擠進來。


    我還沒看清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就聽見猴子在旁邊倒吸了一口冷氣,小聲叫著:“他娘的,這古桑下竟然真有龍!”


    我終於明白過來,這分明是一條巨大的蛟龍,水缸般大的東西是它的頭顱,兩盞紅燈籠是它的兩隻眼。


    不過,這條蛟龍為何要費了那麽大的勁擠到這龜葬城裏來?


    那巨大的蛟龍不斷撞擊著龜葬城,缺口漸漸擴大,那蛟龍朝裏麵狠狠一躥,終於大半個身子鑽入了龜甲殿,龜甲殿裏已經存了半米多深的水,勉強能蓋住蛟龍的身子,它在水中費勁地扭動著,連看都沒看我和猴子一眼,直朝那金脈處衝去,接著猛烈撞擊著金棺。


    這時候,原本熾熱的金水早熄滅了,那金棺下的金水手冷凝固,將棺材和底下的金脈牢牢凝結在了一起,正好將黃七爺藏身的古洞堵了個嚴嚴實實,一點縫隙都不露,那蛟龍雖然力大無窮,但是狠狠撞了幾下,那金管也紋絲不動,就像和山洞已經融為了一體一樣。


    猴子也不住感慨,說古人真是算得準,這個秘道設計的真是天衣無縫,早一分晚一分都進不去,隻能在金水遇冷開始凝固卻又沒凝固的時候,拉動金棺後的鐵鏈,方能開啟這個大門。待幾分鍾的時間一過,金水和棺材完全凝結在一起,恐怕就隻能等到幾十年後,下一次火山噴發時,熔漿將金塊熔化開掉,才能進去了。


    那蛟龍屢次撞擊金棺不動,巨大的衝擊波震的整個龜葬城都劇烈搖晃起來,大塊大塊的龜甲和碎石塊滾下來,砸在那蛟龍身上,金棺後麵的石壁也往下吊著碎石,蛟龍撞在這些尖石上,紮的渾身是血,卻也無濟於事。


    那蛟龍怒極,長嘯一聲,身子在水中潛了一潛,接著縱身往上一躍,狠狠朝著龜甲殿砸過去,龜甲殿整個房梁都塌下來了一大半,河水將大殿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呼呼往裏麵灌水。


    猴子見這裏馬上要塌了,死死拉住我,朝河邊拚命遊去,我當時大腦子一片空白,隻想著黃曉麗,黃曉麗,黃七爺,我父親,後來覺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大水,不斷有東西落在水中,後來就失去了直覺。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中,頭上裹著厚厚一層紗布,我口幹舌燥,掙紮著想起身,卻發現身上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這時候正好進來了一個護士,忙扶住我,說:“你可醒來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我要了點水喝,問那護士這是哪裏,我怎麽來這裏了?


    那護士捂著嘴笑著說:“你是在河灘上被發現的,躺在那兒昏迷不醒。要不是你朋友把你送過來,我估計你現在還躺在河灘上呢!”


    我以為她說的是猴子,忙問她那個朋友怎麽樣了,受傷嚴重不嚴重。


    那個護士表情古怪地看著我,說:“那個人好胳膊好腿的,有什麽傷,你是不是病糊塗了?”


    我問她:“那個人是不是叫歐冶侯,黑瘦黑瘦的?”


    護士搖搖頭,說:“那個人白白淨淨的,人長得不賴,就是不愛說話,好像說他姓金,是你朋友!”


    我一下子愣住了,白白淨淨的,姓金,難道是金子寒那個死人臉?


    我忙問她:“那個人現在在哪兒?”


    護士撇撇嘴說:“他早走了。你這個朋友出手倒闊,給你交了好多押金,夠你在這裏老實住幾個月的。”


    我閉上了眼,想著誰把我送到醫院都有可能,但是我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金子寒將我送到了醫院。


    他又是怎麽發現我的呢?


    難道說,他當時一直跟在我們後麵?


    我在醫院又躺了半個月,出院後,我先去了黃委會。


    果然不出我的預料,猴子和黃曉麗都失蹤了。


    後來,我又去了“羋”那裏,找到了黃七爺的小院子,小院子幹幹淨淨,連個人影也沒有。


    短短幾天裏,所有人都失蹤了,消失得幹幹淨淨,好像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我也有些要崩潰了,每次回想起龜葬城中驚心動魄的一幕幕,依然還會心驚肉跳,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裏。


    我苦苦思索著,黃七爺顯然已經決意一死,卻為何要跳進那個深洞中?我爺爺讓他帶給我的那句話又是什麽意思?還有黃曉麗,她最後為什麽會進入鬼棺,她又為何叫我“流川”,還說了一句那麽古怪的話?為什麽她轉身離去的場景,讓我感覺那麽熟悉,甚至淚水完全控製不住地流出來?猴子又去了哪裏?他當時告訴我,在山洞中看到了黃曉麗的屍體,這又是怎麽回事?


    事情越來越亂了,千頭萬緒,好像什麽都有些聯係,又好像跟什麽都連不在一起。我腦子裏亂哄哄的,怎麽也想不明白,但是在潛意識裏,我總覺得這一切和我去了上河村有關。現在黃七爺、我父親、猴子、黃曉麗都失蹤了,能告訴我這一切的,恐怕也就隻有這個死人臉了。


    我幹脆去了知青辦,想查一下死人臉的資料,我想找到他,然後跟他好好談談,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知青辦的人檢查了記錄後,告訴我,最近下鄉的知青沒有叫金子寒的人,而且,最近下鄉的知青也沒有去本省的,都是去了邊疆。我堅持他搞錯了,告訴他我就是從三門峽的上河村回來的,就是坐著知青辦的小吉普車去的。知青辦的人斜著眼看著我,說自從三門峽建了水庫,黃河邊上那幾個村子就被淹沒了,幾十年前就沒這個村子了。再說,我們這邊送知青插隊,都是統一用大卡車接送,還小吉普車,你以為你是大幹部下鄉視察呀!


    我還想說什麽,他揮揮手,把我攆出來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去,一路上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上了一輛吉普車,跟著到了黃河渡口,乘船到了上河村,這些都沒錯呀!難道說我當時真乘錯了車子,誤打誤撞到了上河村,碰巧經曆了這些?但是想想也不對,我當時明明在這個知青點報的名,上麵通知我就是去三門峽的上河村,不可能弄錯,可是他們為什麽又要否認呢?!


    我心亂如麻,想著一定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卻不知道問題到底出自哪裏。如果說這次去上河村,是朱顏她們幾大家事先安排好的,她們就不會在車上把我當成自己人,說了好多圈子裏的話,也不會在我和老支書說話時才看出來問題,跟老支書打了那個奇怪的手勢。


    我現在回過頭來想想,老支書在見到朱顏的手勢後,明顯和我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變了,明顯是在騙我,估計他說的那些黃河鬼窟傳說等,都是騙我的。


    這樣看來,朱顏她們根本不是被孫傻子帶走的,她們是故意丟下我,幾個人自己行動了。


    要是不是他們在搞鬼,那又會是誰呢?


    當然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在黃河六大家以及知青辦之外,還有一股神秘力量,它一直在秘密跟蹤著我們。我想了想,這還真有可能。在黑龍潭時,黃曉麗就說河灘有個黑影,在我們進入古桑樹中時,我還抓過一隻很小的手,甚至猴子還遭到過他的攻擊。


    那麽這個“他”又是誰呢?他真是死人臉嗎?


    想想也不可能,我不能保證死人臉那家夥肯定是自己人,但是他那種高傲臭屁的樣子,顯然不會做這樣無聊的事情?還有就是,憑他的伸手,恐怕他要是真出手了,恐怕我們誰也躲不過去。


    不過這些人中,最神秘的很顯然就是死人臉。


    他應該是和宋圓圓她們是一夥的,不然不會和她們坐一輛車,但是不知道他為什麽沒和她們一起走,反而裝成什麽都不知道,在那裏等我。


    我對死人臉的感情很複雜,我一方麵覺得他神鬼莫測,另一方麵又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信賴的好朋友。死人臉雖然總是嘲笑我,但是對我還不錯,他不僅救了我幾次,在我和他分手時,還硬將那枚珍貴的青魚枕塞給了我。


    讓我怎麽也搞不懂的是,他怎麽能從那個古怪的龜葬城中將我送進醫院?


    我越想心裏越冷,自己好像漸漸陷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可是我如今卻對這個深淵一無所知,不知道哪裏才是正確的方向,也不知道身邊的誰還能相信。


    一路上跌跌撞撞走著,前麵有幾個人在淘古井裏的沙子,沙子堆在路上,擋住了我的去路。我當時心裏亂糟糟的,呆呆站在那裏,就看見她們把一條鐵鏈拴在一個籮筐裏,用籮筐裝滿沙子後,結果沙石太沉,幾個人拉了半天也拉不動,有人靈機一動,牽了一頭小毛驢過來,把鐵鏈子係在小毛驢脖子上,使勁給它一鞭子,小毛驢往前一竄,一籮筐沙石就上來了。


    小毛驢拉鐵鏈……籮筐……我的眼前漸漸恍惚起來,黃河上發生過的一幕幕在我腦海裏迅速閃過,上河村養龍的豢龍氏後人,羋地黃河古道下一副被鎖鏈吊起的龍骨,延伸至河底的鐵鏈子,黑龍潭神秘的龜葬城……黃河上一幅幅詭異的畫麵不斷浮現在我眼前,形成了一副壯麗的浩瀚的黃河畫麵,在那奔騰的黃河中,仿佛遊動著許多條巨龍,搖頭擺尾,在大水中呼嘯著。


    還有我們在上河村見到的巨黿,它身後也拖著一條長長的鐵鏈,還有那大的邪乎的蛤蟆,黑龍潭那棵沉陰古桑上的巨鷹,這些動物無一不是非常巨大,好像是活了幾百年乃至上千年一樣。


    這時候,在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這個想法實在太過詭異,連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難道說……難道說,在幾百年前甚至是上千年前,有高人在黃河上布了一個局,他用大粗鐵鏈鎖住了黃河中的蛟龍,想用蛟龍強大的生命力和力量去完成一件巨大而神秘的事情。


    要是事情真是這樣的話,那簡直是太可怕了。


    這樣延續了幾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天局,又是為了什麽呢?


    事情到了這一步,早已經遠遠超越了我的想象極限,我不敢再想,想也想不明白,索性成天在家悶頭大睡,想徹底忘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重新回到我原本波瀾不驚的生活中。


    但是我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黃曉麗淒然一笑,那決絕轉身的背影,這一幕不斷在我腦海中浮現,常常讓我失落,總覺得這一幕好像在什麽時候經曆過,我卻怎麽也記不起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沒事時,我還是習慣去黃委會轉轉,想看看有沒有黃曉麗和猴子的消息,但是不管我去了多少次,鐵嘴張都是板著一張冰冷的臭臉,理都不願意理我,好像是我將他的兩個好部下給藏起來了一樣。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時,卻又發生了一件怪事,將我剛剛平靜下來的生活徹底打斷了。


    那一天,我鬼使神差地收到了一個古怪的字條。


    這個字條交給我的方式,實在是古怪的難以想象。


    我敢發誓,若不是我親身經曆過,就算打死我,我也絕不會相信,這個字條竟然是一條魚給我送來的。


    那一天,鄭州城連續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大雨劈頭蓋臉打在瓦楞上,打在臉盆上,打在大街上,最後匯聚成小河,流入黃河中我當時心中一片茫然,看著鋪天蓋地的大雨,索性也打著傘,去河灘上透透氣,卻發現河灘都成了小河,齊膝深的水中,到處都是人。原來雨水太大,河水漫過河灘,魚頂著水上了岸,在齊膝深的水中撲騰撲騰亂蹦,引得好多人冒雨抓魚。


    我看了一會,覺得無聊,就淌著水往回走,才走到門口,水下有東西猛然撞在了我的腿上,差點把我撞倒。我看了看,那是條足足有五六斤的鯉魚,翻著白肚子左右掙紮著,眼看著就要死了。


    這地方那麽大,這魚怎麽偏偏朝我衝過來,還那麽輕易就撞死了?


    翻過這條魚,魚肚子鼓鼓的,我開始以為是條雌魚,但是看了看,這魚體形瘦長,尾巴粗壯,顏色光滑鮮豔,肯定是一條雄魚。


    我一下愣住了。


    這條魚肚子裏,一定藏著什麽東西。


    看著四下裏沒人,我趕緊將魚抱回了家,將魚肚子剖開,魚肚子裏果然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我掏出來一看,看形狀像是個鼻煙壺。


    鼻煙壺東西挺常見,文革前到處都有賣。這東西不貴,造假的成本還高,所以很少有人在鼻煙上做假,贗品少,成了一些小戶人家收藏的恩物,也許是大魚不小心給吞食掉了。


    我順手將鼻煙洗掉血汙,待看清楚這鼻煙壺的樣子,心裏猛然一抖,刀子一下掉在地上,哐當一聲響。


    這個翠綠的鼻煙壺,分明是我父親的,多少年來,一直被他掛在身上把玩,從不離身。


    我渾身冷汗都出來了,這個鼻煙壺蓋子封的緊緊的,裏麵一定有東西。我手心裏直冒汗,使勁撬了幾次,才撬開,發現裏麵有一個紙條。


    我的心突突跳動起來,慌忙展開那個紙條。


    紙條上是我熟悉的瘦金字體,上麵隻有一句話:我在老墳圈子裏等你。


    我渾身一個激靈:我父親,回來了。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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