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剛剛經曆了老範自殺的事情,這頓飯兄弟倆吃得並不是很盡興,心裏都感覺沉甸甸的,似乎被一塊大石頭壓著。


    沸騰的火鍋白霧繚繞,鍋內的湯汁上下翻滾,咕嘟嘟冒著泡,時間在熱氣和濃香中慢慢蒸騰。


    三筒給二筒夾了一筷子蘑菇,開口道:“哥,鞋廠真能救回來嗎?都已經勒令停產了。”


    他雖然不很懂企業工廠是怎麽一回事,對商業競爭也沒有任何概念,但卻知道雙方實力相差懸殊。


    最要命的是,那人擅長下陰招,二筒之前還被坑過。


    無論從哪方麵說,翻盤的可能性極小,心裏一點兒譜都沒有。


    要是打一架能解決就好了,自己還更有把握。


    “可能性很小。”


    此時沒有黃廠長和鞋廠職工,二筒索性實話實說。


    他放下筷子,沉思片刻,微微歎了一口氣,


    “人家要資金有資金,要關係有關係,況且已經做出了成績,咱要是沒頭沒腦地衝上去,估計希望渺茫。”


    “要不算了……”


    聽二筒這麽說,三筒打起了退堂鼓。


    他覺得以前那種看不順眼抄起家夥就幹的日子,似乎更簡單痛快。


    眼前這些糾葛真讓人頭疼,深了不是淺了不是,


    “你那個青年養老院還沒著落呢!”


    “是我們的。”


    二筒咧了咧嘴,開玩笑道,


    “你回來要分家產的,我怎麽可能獨占?”


    “哎呀,哥,別這樣……”


    三筒有點兒不好意思,


    “我就那麽一說,你可千萬別當真。”


    “肯定要當真啊!”


    二筒拉過三筒的手拍了拍,鄭重其事道,


    “這個家,不管窮富,永遠都是咱倆的,一人一半。”


    霧氣撲了一臉,惹得眼眶有點兒發熱。


    三筒明白二筒的用心,強調這一點的目的,就是讓自己安心。


    他已經很多年沒體會被人關心重視的滋味了,渾身上下像長了刺一樣不自在。


    佯裝厭煩,抽出了手: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怎麽還煽起情來了?”


    說完,抽出一支煙點燃,使勁吸了兩口,掩飾神情上的不自在。


    “你煙有點兒勤啊!”


    兄弟倆心意相通,二筒知道三筒聽進去了,轉了話題,


    “少抽點兒,沒好處。”


    “婆婆媽媽,跟個娘們兒似的。”


    三筒嘴上雖然這麽說,手上卻把煙掐滅了。


    獨來獨往多年,他的心早就被磨平磨硬了。


    一時間不是很適應溫潤的情感互動,隻能悶著頭吃東西來遮掩。


    “嫌煩,那盡快找個媳婦管著,我保證一個字也不多說。”


    二筒忍著笑。


    “什麽跟什麽啊,你都沒結婚,催我幹嘛!”


    三筒的臉一下子紅了,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我?”


    二筒勾了勾嘴角,想起之前那個發私信的“女粉絲”。


    雖然胡貝朵承認是自己搞的鬼,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完全不存在的人卻在他心裏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如果青年養老院能一直開下去,說不定真的會等來那麽一天,不過可惜……


    神思正飄忽不定,手機突然響了,二筒低頭一看,是胡貝朵。


    “筒哥,鞋廠出事了!”


    她語速很快,急頭白臉的,那種情緒順著無線電波一路竄了過來,


    “有人自殺了!”


    “我知道……”


    二筒看了三筒一眼,奇怪胡貝朵又沒來縣城,怎麽這麽快就聽到了風聲,


    “我和三筒在山上接到黃廠長的電話,那人自殺的時候,我們正好在辦公室。”


    “啊?你倆在現場?”


    胡貝朵驚訝極了,


    “怎麽樣?救過來沒有?”


    “不知道。”


    二筒搖了搖頭,實話實說,


    “被救護車拉走了,現在還沒消息。不過……看樣子,不太樂觀。”


    “哎呀,我感覺就不好……”


    胡貝朵撫了撫胸口,隻覺得一陣鬱鬱,


    “真是沒天理,新鞋廠逼老鞋廠停產,都鬧出人命來了,難道就沒地方管管嗎?”


    “你連這個都知道?”


    按理說,事情是一個小時前發生的,縱使胡貝朵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連細節都清清楚楚。


    “視頻啊,筒哥!”


    雖然隔了幾十公裏,胡貝朵卻讀懂了他的疑惑,


    “網上傳遍了,說什麽的都有,鬧得沸沸揚揚……”


    “上網了?”


    果然是互聯網時代,二筒十分意外,


    “我現在去看看。”


    胡貝朵剛要掛電話,突然想到了什麽:


    “筒哥,鞋廠那人實在太可憐了,你要有什麽消息,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我,畢竟是咱的客戶,能幫的話,還是幫一把。”


    “怎麽幫?”


    二筒心裏一動,有個想法呼之欲出,卻又不是很明確。


    “炒作啊!”


    胡貝朵還是很仗義的,想起自己當時被全廠人奉為“女神”,如今人家出了這麽大的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咱也不隨意誇大,就把事實擺出來,讓大家評評理。”


    事實?評理?


    二筒眼前突然一亮,他放下筷子,當即就應了下來:


    “好,朵朵,有任何消息,我馬上就通知你。這次咱倆打配合,再救鞋廠一回。”


    放下電話後,二筒也沒心思吃飯了,見三筒還沒結束,起身道:


    “我出去辦點兒事。”


    “我也去!”


    三筒塞了好幾口肉,匆匆擦了擦嘴,示意自己吃好了。


    “你著什麽急,還剩這麽多菜呢!”


    此番過去,必定不會很順利,甚至有可能起衝突。


    二筒不想讓三筒牽扯太多,他才回來想過幾天安穩日子,犯不上跟著操心,


    “安心吃,等我回來。”


    “不。”


    三筒堅持,


    “萬一動起手來,你一個人,該吃虧了。”


    “動手,你一天就想著動手。”


    二筒戳了戳三筒的腦門,心裏暖融融的,見他執意跟著,也不再阻攔,


    “去可以,但一切要聽我指揮!”


    “遵命,長官!”


    三筒挺胸抬頭,啪地敬了個禮。


    兄弟倆都笑了,一瞬間彷佛回到了小時候。


    那會和同學們一起玩打仗遊戲,倆人為爭奪“元帥之位”吵得不亦樂乎。


    每次都是二筒略勝一籌,牢牢把控“帥位”好幾年。


    三筒這個“小兵”回回發狠,說是一定要“篡位”成功。


    可惜,不管下次,還是下下次,他都沒成功過。


    直到離開天堂坳,也沒實現這個心願。


    回想起這些,二筒鄭重其事地向他回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長官,一切準備就緒,請發號施令。”


    心有默契,無需言明。


    他無時無刻不在彌補,彌補他們錯失這些年的點點滴滴。


    三筒眼眶一熱,抬手指了指前方,滿臉肅穆:


    “出發!”


    兄弟倆一前一後,踢著正步向門外走去。


    這一舉動引起了火鍋店其他食客的注意,兩個成年男人略顯滑稽的表演,引來一陣陣善意的笑聲。


    不過,二筒和三筒卻始終繃著嘴角,也沒有絲毫不好意思。


    他們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各自努力修複著支離破碎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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