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廣利掏出打火機點蠟燭,雙手不停地顫抖,點了好幾次也沒點著。我接過他的蠟燭點燃,幫著他把供品拿出來用紙盤子裝好、擺好,把一瓶紅酒倒在五個小杯中,再拿出三枝香點著,插在一個裝了米的小罐子上麵。


    酒菜、香燭、供品擺放整齊,感覺更加瘮人了,這可是請鬼光臨啊!


    徐廣利示意我拿出野營用的汽油爐點燃,他把鋁鍋架在上麵,把礦泉水一瓶瓶倒進鍋裏。我們一直沒有說話,就像是怕會驚動了誰,鍋裏的水還沒有燒開,所以還是很安靜,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在沿著樓梯往下走。


    我們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路過,我們的動作都僵住了,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全神貫注聽著那腳步聲,卻忘了滅掉火光把門關上。當時有些嚇傻了,大腦不會思考。


    腳步聲是兩個人,一邊往下走一邊聊著什麽,但我聽不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麽,隻知道他們在說話。不一會兒他們走到了門口,在門外出現,卻是兩個拿著手電筒和警棍的保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都長得很強壯。


    商場裏麵有保安巡夜很正常,我鬆了一口氣,最多也就被他們罵幾句趕走,沒什麽大不了。那兩個保安卻古怪,站在門口往裏麵掃了一眼,像是什麽都沒有看到,轉身走了。


    我很驚訝,房間裏麵有燭火和汽油爐的火焰,非常明顯,他們不可能看不見我們。為什麽那個保安一眼掃過,就像是掃過一片黑暗區域,眼光沒有絲毫停留,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在我萬分驚訝中,兩個保安漸漸走遠,還是一邊走一邊說話,似乎是在互相開玩笑,我還是沒能聽清楚他們說話的內容。更奇怪的是他們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就像是出現的時候一樣突然。剛好這時鋁鍋裏的水受熱發出了聲音,在這非常安靜的地方顯得特別響,也不可能聽到遠方的腳步聲了。


    真他媽邪門,我咽了一下發幹的喉嚨,望向徐廣利,隻見他嘴巴張得極大,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出眼眶,嘴裏隻有進氣沒有出氣,本來是蹲在地上的,這時已經癱坐在地麵上。


    “你沒事吧?”我輕推了他一把。


    “啊……”徐廣利驚醒過來,長長吐了一口氣,急促地喘息起來,就像是剛跑完八千米,哆哆嗦嗦地說,“它,它們……沒,沒……沒有影子。”


    沒有影子?剛才我倒是沒有注意這個。我猛地想起許多鬼故事中說,鬼是沒有影子的,難道剛才那兩個是鬼?


    “你老花眼了吧,他們絕對是人,有腳步聲!”我很肯定地說,但實際上我並沒有把握,隻是為了減輕心裏的恐懼才這樣說。


    徐廣利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他的雙手一直在顫抖,想要站起來,雙腿發軟使不上勁,隻能坐在地上喘氣,滿臉都是冷汗。可能是因為他對這兒的情況了解得更多,所以他的心理壓力更大,受驚嚇的程度比我更深,近乎達到崩潰邊緣了。


    我覺得那兩個保安是人,以為我們是在祭奠親人,這種事他們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幹脆假裝沒看到。我隻能聽到他們腳步聲,聽不清他們說話聲也不奇怪,因為我們在樓梯間裏麵,比較封閉,聲音不容易傳進來,隻有皮鞋落地的聲音是清晰的。鬼走路不可能有腳步聲,更不可能拿著電筒到處晃,徐廣利一定是太緊張看花眼了。退一萬步來說,即使真的是鬼,沒有對我們做什麽,也不必怕它。


    我們麵臨一個很大的矛盾,如果有鬼,我們會害怕;如果沒鬼,我們求的事就沒有靈驗,所以我真不知是相信有鬼好,還是相信沒有鬼好,因此我與徐廣利一直沒有爭論過這個話題。


    我想要拉他起來,他卻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臂,真不敢相信他有這麽大的力氣,差點把我的骨頭都捏斷了。他有些艱難地說:“你,你把魚丸倒進鍋裏煮,看清楚了,第一個浮起來的撈住,千萬不要弄錯。”


    我點點頭,拿起他做了記號的魚丸倒進鍋裏,他翻身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於胸前,低聲念叨著。他的聲音很低,又一直在哆嗦,我隻隱約聽到了一些詞句,大概意思是在此地遊蕩的英靈,威靈顯赫神通廣大,今有某姓某名,請求打聽某月某日某種彩票開獎**,如願意指點,便讓鍋裏相應號碼的魚丸浮起來。中獎之後會以豬牛羊三牲大祭,以冥界別墅、豪車、遊艇、錢幣等等致謝……


    我有點想笑,但還沒笑出來房間裏麵突然起了一陣冷風,吹得燭火急劇搖晃,幾乎熄滅。同時三枝香火寸許長的白灰折斷,鋁鍋冒起的蒸氣也向旁邊飄去,就像有人快速跑過一樣。


    我大吃一驚,這是一個密閉的樓梯間,外麵是地下停車場也不怎麽透風,之前燭火根本沒有搖晃過,怎會突然起了這一陣風?而且房間裏麵的溫度像是突然下降了,我不由自主連打了兩個冷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這一次絕對不是我的心理因素產生恐懼,而是真的有了明顯氣場和溫度變化。


    魚丸還沒有煮多久,都是沉在水下的,這時卻有一個很突兀地浮起來了。我顧不上害怕,急忙用漏勺舀住,可以看到上麵有清晰的數字:22。


    我心裏一“咯噔”,我今年剛好22歲,這應該是巧合吧?


    徐廣利探頭過來一看,喜出望外,拜了幾拜,嘴裏嘀咕了幾句不知道在說什麽,然後開始手忙腳亂收東西。


    我盯著鋁鍋,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別的魚丸浮起來,同時倒下去的,為什麽其他魚丸都不浮起來,難道真的是……


    “嗚嗚……”我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哭,注意力從鋁鍋裏麵收回來側耳靜聽,卻又聽不到了,我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哭聲。


    收拾好東西,徐廣利幾乎走不動了,我架著他一條手臂拖著他往外走。其實車子可以直接駛進地下停車場,之前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沒有開進來,現在我明白了,要是我們往回走時,打開車門發現車內已經坐了一個“人”,那有多恐怖?還是走路出去安心一點,徐廣利顯然早已經過精心策劃,算計好了每一步。


    沒走多遠,我就能肯定後麵有人在跟著我並且盯著我,如芒刺在背,但我也能肯定後麵不會有人。


    既然不是人,那就是……


    我沒敢回頭,不敢跑也不敢停下,咬緊牙關保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往外走,憋著一股勁把徐廣利拖到了外麵。看到了一些燈光,聽到了一些聲音,後麵那種如影隨形的感覺終於不那麽明顯了。這時我一顆心才落回肚裏,發現全身都是冷汗,手腳酸軟,像是剛經過了一場極限運動。


    上了車,徐廣利掏出兩支煙,遞給我一支,我們各自點上,狠狠地吸,狠狠地吐,想要把心裏麵的恐懼全吐出來。把一整根煙吸完,徐廣利才有了點精神,小眼睛反射著遠處的燈光顯得特別亮,臉上露出笑容:“是22吧?”


    “是22。”我低沉著嗓子回答,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第四章它跟來了


    “我們成功了,我們一定會成功!”徐廣利對著我揮了揮拳頭,因為興奮而語無倫次,“明天上午我們就去投注,我認識一個可靠的朋友,直接去他家就行。”


    我的擔憂多於喜悅,有一種很難形容的不安,那種被人盯著和跟著的感覺還在,似乎車內後排就有一個人坐在黑暗中盯著我。


    徐廣利道:“今晚太遲了,我不方便回去,就到你家去擠一擠吧。”


    “嗯……”我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現在心驚肉跳,有個人做伴當然更好,沒有多想他不回家的原因。


    徐廣利望了我一眼,嘿嘿笑道:“是不是把你嚇壞了?虧你還老是吹牛膽有多大呢!”


    我有些煩躁地瞪了他一眼:“艸,剛才是誰抖個不停,是誰要我拖著出來?你的腳要是不能踩油門就讓我來開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嗬嗬……”徐廣利幹笑兩聲,發動了車子。


    我會開車,但沒有駕照,而且我也不想動他的車子,所以我早已坐在副駕駛座上。


    車子駛上了小路,這時更加安靜了,路上看不到一個人,路燈透過樹葉忽明忽暗。我總是感覺後排黑暗中坐著一個人,通過車內後視鏡,有時暗影一閃也像是有人坐在那兒。我強忍著沒有轉頭看,微側頭看了徐廣利幾次,他已經完全緩過氣來了,小眼睛微眯,臉上帶著微笑並不緊張……難道這一切隻是我的錯覺?


    車子拐上了大街,路燈雪亮,往來的車輛也多,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終於消失了。我轉頭往後看,後麵當然沒有人,也沒有別的東西。


    “表哥,那個樓梯間有什麽特別嗎?”我忍不住問徐廣利。


    “哦,哦,那個房間……”徐廣利有些緊張起來,小眼睛眨巴著,吞吞吐吐地說,“大部分跳樓的人,都是抬到那個樓梯間,等殯儀館的車來拉走。所以,所以……”


    媽的,原來是個臨時停屍間!我心裏暗罵,難怪徐廣利選中了那裏,也難怪他那麽害怕。如果說荔灣廣場是廣州最邪的地方,那麽這個樓梯間就是荔灣廣場最邪的地方,堪稱邪中之邪。我有些惱火,他該先告訴我真相,我討厭被人牽著鼻子走。


    我住的地方是一個足有三十年曆史的舊小區,連個保安都沒有,車子橫七豎八亂停,草木沒人打理瘋長,漏水加上油煙致使樓梯上結了一層厚厚的油垢,斑駁變色的牆壁上層層疊疊全是小廣告,專業打孔、包治性病之類,即使是在白天走進去也有些陰森。這樣的地方住著當然不舒服,但是租金也便宜,是我這種階層的人最佳選擇,現在超過一半都是出租戶。


    以前在工廠上班時,我經常加班到深夜一個人回家,從來沒有覺得小區裏麵有什麽可怕。今天有徐廣利陪著我一起走,我卻總是疑神疑鬼,總是擔心黑暗中會有一個人走出來,樹影搖晃一下都會嚇得我一個激靈。


    這是怎麽了,難道我是被嚇破膽了?


    沿著那條汙穢惡心的樓梯到了三樓,我掏出鑰匙開了門,立即聽到了年輕女人“嗯嗯啊啊”的聲音,以及劣質床墊彈簧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聲音是從一個房間裏麵傳出來的,門居然沒有關緊還留了半尺來寬的縫。


    這套房子是兩室半,我住一個大間,一個叫周健的人住另一個大間,還有一個小間最近沒人住。周健是江西人,比我大兩歲,曾經跟我同事過,長得也算陽光帥氣,就是為人有點小氣。他憑著一張小白臉,今年勾引了一個叫方麗萍同居,兩人精力旺盛,經常發出少兒不宜的聲音,而且聲音總是特別響,大概以為我今晚沒回來,居然連門都沒關好就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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