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到了傍晚,老騙子叫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來。我丟了手機,已經一整天沒有與徐廣利聯係,不知道警方處理得怎麽樣了,也急著要回去,於是戀戀不舍告別了老騙子。


    回到住處我被徐廣利數落了一頓,說我一整天見不到人,連電話也不打一個,再不回來他就要去報警了。其實他的意思是我現在拿他的“工資”,住他的地方,沒有全心全意為他辦事,因此生氣。警方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有氣沒地方撒,就往我身上倒了。


    我更加厭惡他,要不是因為跟老騙子有三天之約,我現在就走人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直奔老騙子落腳的荒園小屋。不料到了那兒,小屋的門洞開,裏麵空蕩蕩的,不僅老騙子不在,他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我傻了眼,說好教我三天,怎麽突然跑了?老騙子不會是遇到危險了吧?


    我巡視屋內,在牆角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他日有緣再會。”


    “死騙子!”我怒吼一聲,這是他第二次玩失蹤了,第一次拐走了我的魯班尺,第二次拐走了我的心!我把他當成朋友,當成忘年交,他卻又一次傷害了我,騙子就是騙子,永遠不要相信騙子的話!


    我衝出屋子往四周看,哪裏還有他的影子?冷靜下來想一想,老騙子可能是一個很怕死的人,怕我會連累了他,所以臨時改變主意溜了。聰明的人滑頭,笨拙的人堅毅,像他這樣機詐百出,又長期行騙的人,會變得很敏感很多疑,誰都不相信,總以為別人也在想著要騙他、害他。這完全是啟人憂天,即使真有那個神秘門派存在,也不會注意到我,更不會注意到他。


    其實老騙子也不欠我什麽,他要走我沒什麽可說的,主要是走得太突然了,連個聯係方式都不留,這就太過分了。現在罵他也無濟於事,我隻能收拾心情往回走。


    以前這個城市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這裏有一隻黑貓讓我放不下。表麵上看我救它一次,它也救我一次,已經扯平了,實際上我救它是舉手之勞,它救我卻是冒著生命危險,這個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人與人已經變得冷漠,到處充滿了欺騙、功利和傷害,而在它身上我看到了最原始的淳樸、良知和知恩圖報,我需要這樣的朋友,既使它不願意跟我走,我也要找到它,跟它說一聲再見。


    這個城市這麽大,我真的不知道該到哪裏找黑貓,時間拖得越久找到它的機會就越渺茫。老騙子說的話可能有誇張的成分,但騙子集團人多勢眾,無孔不入也是事實,連警察隊伍中都有他們的內線,如果他們真的要找我報仇,我現在已經很危險,最好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這就讓我很為難,我是該為了“義氣”堅持我的原則,還是為了生命安全放棄可能是徒勞無功的事?


    回到徐廣利當掌櫃的那家古董店,我準備向他“辭職”和告別,抓騙子的工作我做不了,以後還得躲著騙子,我也要另找地方住了。我走進去還沒開口,徐廣利就說:“你又跑到哪裏去了,手機丟了得再買一個,要不怎麽找你?剛才有個人找你呢!”


    我立即緊張起來,沒有人知道我住在這裏,誰會到這裏來找我?我急忙問:“誰找我?”


    “陌生人,大概三十來歲,戴著墨鏡,很強壯,問你是不是住在這兒。”


    “你告訴過別人我住在這兒嗎?”


    徐廣利也看出情況有些不對,有些緊張起來:“我沒跟別人說過啊,會不會是騙子的同夥?操,早知道我就報警了!”


    “我收好東西馬上就走,等下房門鑰匙再給你,以後不要告訴別人我在這裏住過!”說完我轉身就走。


    徐廣利追了出來:“你去哪裏?以後怎麽找你?”


    “你不知道我在哪裏最好。”我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雖然我不喜歡他,卻也不能害了他。


    我走向後麵的小區,去住宿的地方收拾東西,還沒進入小區大門,就發現後麵有一個戴著墨鏡的人跟在後麵,與徐廣利描述的人極像。


    糟糕,被人盯上了!


    我裝作不經意地回頭再看了一眼,這人身高約一米七五,不是特別強壯,蜂腰猿背,身軀挺直,步伐堅定,舉手投足之際給人很有力量,很靈捷的感覺。此人如果不是在軍隊裏訓練過,就一定是長年練武,恐怕是一個專業的殺手,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我有些驚慌,小區裏麵可能有他的同黨,我往小區裏麵走就有可能被人堵住,還不如在街上安全。眼光一掃,我有了主意,走向小區大門口的保安室。這裏的保安可是貨真價實的,有一定震懾作用,報警也方便,騙子集團的人再猖狂,也不敢大白天殺過來吧?


    我走到保安室的窗戶前,發現保安盯著桌子上的報紙,有些傷感的樣子。報紙那一版大篇幅報道昨天的一場慘烈車禍,死了幾十個人,我掏出煙遞一支給他:“昨天的車禍好慘啊,你朋友受傷了?”


    “是啊,我同學死了,結婚才三個多月呢。”保安很自然地接過了煙,跟我攀談起來。經過老騙子的點撥之後,我雖然當不了騙子、神棍和預測大師,洞察力和與人交往方麵卻已經不知不覺有了進步。


    我嘴裏在跟保安說話,精神卻集中在後麵,側眼斜觀,發現跟蹤我的那個人直接向我走過來了,並且把一隻手伸進了他的長褲口袋。


    我的心呯呯狂跳,他口袋裏是一把刀,還是槍?保安居然對他完全沒有威懾作用,光天化日之下,人來人往,他也敢當街殺人麽?


    我顧不上跟保安聊天了,現在是逃跑還是報警?報警的話,警察沒這麽快趕來,逃跑有可能會導致那個殺手立即開槍,我的雙腿可跑不過子彈。


    保安也發現了有些不對勁,拿起了警棍快步走出門衛室,但那個戴著墨鏡的家夥還是保持著原有速度,旁若無人地向我走來。


    第二十章來了個警察


    我最終沒有選擇逃跑,因為我看到了墨鏡男嘴角微動,露出了一點點笑意。雖然他戴了大墨鏡,遮住了眼睛和上半截許多地方,我看不到他的眼神,無法判斷出他的真實心理,但這一點笑意應該是友善的,他不是來殺我的。


    真不敢相信危急關頭,我不是想著怎麽逃跑,而是觀察和判斷分析對方的表情,看來我已經中了老騙子的劇毒了。


    在我和保安的瞪視之下,墨鏡男走到了我麵前不到五步的地方停下,他在打量著我,我也在打量著他,此時我更加確定他不是殺手了。


    “你是許承業?”墨鏡男問。


    “你是警察?”我不答反問。


    墨鏡男微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左手從口袋裏麵拿了出來,手上有一個小皮夾,熟練地甩開對準我,裏麵一邊鑲嵌金屬質地的警徽和金色“公安”兩字,另一邊的卡片上有他的照片、姓名、警號和所在單位名稱。給我看的時候,他有意偏側了角度,不讓我旁邊的保安看到,當保安探頭過來時,他已經收起了警察證。他的名字叫陸南天。


    “有些事情跟你聊聊,請你喝茶可以麽?”陸南天麵無表情地說。


    貌似他是在跟我商量,實際上沒有商量的餘地,我可以拒絕不跟他喝茶,卻不能拒絕他的問話,所以我隻能聳了一下肩。


    陸南天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我隻能跟他走。我心裏並沒有放鬆警惕,如果他是真的警察,為什麽不穿警服,為什麽不開警車來?即是他是真的警察,以這種方式來找我,隻怕也沒什麽好事。我本來就對警察沒有多大的好感,老騙子又“諄諄善誘”,叫我少跟官方的人接近,我就更不相信警察了。


    走出不遠就有一家茶樓,此時已經上午十點多,吃早茶的人基本都走了,隻有幾個老頭在喝茶閑聊。陸南天先走了進去,選了個安靜的角落,叫服務員要了幾樣點心和一壺茶。


    廣州人有喝早茶的習慣,泡一壺好茶,配上精致可口的小吃點心,既能吃飽肚子,又能享受人生消磨時間,往往三五好友一坐就是半天。有這麽一個說法,廣州人吃早點,要吃四個小時。


    陸南天摘下了墨鏡,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臉容俊朗,眉毛頗濃,兩眼有神,鼻梁挺直端莊,再加上筆挺的腰身,鼓突的胸肌和臂肌,更顯得正氣凜然,標準人民警察形像,隻差臉上沒有寫著“正義”兩個字。


    “請喝茶。”陸南天端起茶杯向我示意。


    “有什麽事你就說吧。”我沒有動茶杯,我可不習慣陪警察喝茶,形象好未必就是好人。


    陸南天笑了笑,放下茶杯:“我雖然是在執行公務,但今天並不是以警察的身份來找你,隻是向你了解一些情況,隨便聊聊。可能你很忙,所以我就開門見山了,節省大家時間。前天淩晨,鶴洞路附近發生一起案件,私人診所密室裏藏有大量死嬰,是你報的案嗎?”


    我有些吃驚,我沒有留下姓名和地址,也不是用自己手機打的報警電話,他怎麽能這麽快查到我頭上並找到我?他會不會是騙子集團的人?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幹脆不回答,陸南天緊盯著我:“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被歹徒抓住關在地下密室裏?”


    “我沒有做任何犯法的事。”我含糊地回答。


    陸南天露出了一點笑容:“我說過了,我隻是向你了解一些情況,不是在審問,現在你說的話不會作為證據記入任何檔案。希望你把當時的情況詳細說一遍。”


    我還是看不透他的用意和立場,所以我不想多說,保持沉默。


    陸南天道:“你和你朋友徐廣利都被詐騙過,我查到了你們報案的記錄,前天淩晨那件案子,涉案的人都是騙子,報案的人是你,昨天上午你還去過那兒,由此可見你與他們有衝突。你匿名報案,之後又有意避開警方,我估計你是對警察有抵觸情緒,所以今天便裝來找你,你提供信息給我們,有助於我們深挖猛追,把騙子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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