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的心事,但我隻能假裝不知道,我的心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接受別人,讓她對我的一點好感在萌芽中死去是最好的結果,所以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車窗外突然響起了有如泉水叮咚,風過琴弦般的歌聲:“剪一段時光緩緩流淌,流進了月色中微微蕩漾,彈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麗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螢火蟲點亮夜的星光,誰為我添一件夢的衣裳,推開那扇心窗遠遠地望,誰采下那一朵昨日的憂傷,我像隻魚兒在你的荷塘,隻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遊過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歌聲清新甜美,空靈婉轉,在這安靜的午夜,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像是震動了靈魂,鑽進了心靈最深處。這首歌從去年開始就很流行,我不止一次聽過,但即使是有配樂的原唱,也不如秦悠悠唱得好聽,隻能用回腸蕩氣,驚心動魄來形容。不僅是聲音好,意境也美,也恰到好處地表達了她心意,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孤單的身影站在月光下的池塘邊,等待著我給她披上一件夢的衣裳……


    我以為她隻會唱戲,不知道她還會唱流行歌曲,而且唱得如此讓人神魂俱醉,心靈震顫。


    我的心在刺痛,善良、溫柔又聰明的姑娘,你臉上的胎記並不影響你的美麗,你的歌聲更是這世上最美的旋律,但是我不是你的歸縮,你應該去找屬於你的幸福。


    我還是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外麵一聲幽幽輕歎,腳步聲漸漸遠去,緩慢且沉重。


    我想要繼續練功,但是腦海中一直回蕩著剛才的歌聲,我沒辦法不聽不想這個聲音,什麽無相實相法,無為有為法此刻都不管用了……也許這就是古人說的,餘音繞梁三日的效果吧?看樣子我要三天不能專心練功了,或者我應該離開吉祥皮影團了。


    第二天我沒有向秦老大告別,我還沒有弄清他們的秘密,現在走了似乎有逃避的味道,或許我隻是還想再聽到秦悠悠的歌聲,給自己找了一個不離開的借口。我承認我被秦悠悠的歌聲吸引了,但隻是她唱的戲或歌,不是人,就像世間那些追星的歌迷一樣。


    當然我也永遠不會忘記在我最頹廢落魄,沒人敢多看我一眼的時候,有一個人給我撐傘擋住了雨滴,遞給了我一碗熱氣騰騰的飯菜。但這隻是感激和感動,並不是愛情……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在這之後,我跟著吉祥皮影團到處走,我還是隻管做些簡單的體力活,不近人情地孤辟獨處。秦老大和唐師父沒有放棄收我當徒弟的想法,但也沒有再在口頭上提出,隻是有意無意地“勾引”我一下,經常叫我到後台坐一坐,聊一聊演奏技巧;秦悠悠依舊給我洗衣服、送飯,一如既往無微不至的關心照顧我,隻是眼光很少跟我正麵對視,她是個聰明的姑娘,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


    張家寧和劉敏可能是覺得我不成器,不會威脅到他們,雖然對我不太友善,卻也沒有再與我抵觸。


    我以為喵太很快會來找我,結果一天天過去,轉過眼了半個月,喵太居然還沒有回來。雖然知道它絕對有自保的能力,我還是開始擔憂起來,想要離開劇團去找它。


    跟著劇團這麽一段時間,我發現了秦老大他們更多不對頭的地方。劇團的收入是很有限的,並不是天天都有表演,偶然才有廟會、節日或者達官貴人辦喜事請劇團熱鬧一下,這種機會一個星期也未必有一次。大多數情況下是劇團自己在村鎮或城郊表演,觀眾們高興了隨手丟點零錢,有時表演一個晚上還不到一百塊錢。


    這點收入,維持劇團正常運轉都有些困難,人要吃飯,車要吃油,皮影、樂器、工具需要維修、增添,哪一個不需花錢?但是秦老大他們看起來並不缺錢,我好幾次看到秦悠悠把百元鈔票塞給了路邊的老乞丐,有一次遇到廟宇擴建,秦老大給了三萬塊,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秦老大等人對窮困的人很大方,自己卻有些舍不得花錢,他們身上沒有一件奢侈品,從來不住高檔的酒店,由此看來他們並不是壞人,但他們的錢從哪裏來的?


    這一天晚上又是我一個人看車,其他人住客店,車子停在離客店不遠的小學操場邊。此時已經放寒假了,學校裏麵一個人都沒有,晚上特別安靜,這正是我最喜歡的環境。


    下半夜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心生警兆。眼睛睜開一條縫往窗外看去,發現車窗上有一個黑影,頭戴衝天雉翎冠,背插四麵三角形靠旗,身穿束腰鎧甲,從臉形和體形來看是女性,並且有很明顯的皮影人特征。


    這是哪個家夥在惡作劇,把皮影人掛在窗外嚇我?不對啊,外麵沒有強光,皮影怎能顯示在玻璃窗上?如果有人靠近,我早該知道了。


    我正驚訝,那個影子卻開始移動了,變得像紙一樣薄,從沒有關緊的車窗縫隙間擠了進來,飄落地麵,然後迅速變大、變高、變厚,變成一個立體的古代戎裝女將站在地上。


    我一陣毛骨悚然,皮影人成精了麽?


    .miaobige.


    第十一章秦老大的秘密


    我聽說一些古董、寶物放久了,會變得有靈性,甚至修成精怪,半夜出來把年輕男女“寐住”,吸人精氣,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鬼壓床現像。這類怪物一般稱為“魅”,最擅長迷惑人,難道出現在我眼前的就是一個皮影人變成的魅?


    半夜三更,黑燈瞎火,一個古裝打扮的黑影從窗戶鑽進來站在床前,盡管我見過了各種鬼怪,連旱魃都有幸見過,這時還是一陣陣頭皮發麻,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可能是我吸氣聲音太明顯,黑影被驚動了,迅速後退並縮小,變成像紙一樣薄,一閃就從車窗鑽出去了。我往前撲去抓了個空,急忙用意念呼喚柳靈兒:“靈兒快出來,追上那個怪物!”


    柳靈兒立即現身,“咻”的一聲也鑽出窗戶外去了,車內掀起了一陣風。剛才黑影進來和出去時並沒有風,也沒有聲音,這說明它跟柳靈兒是不一樣的靈體。另外它也沒有陰邪之氣,與絕大多數鬼怪也不同。


    黑影快如離弦之箭,到了有路燈的地方隻能看到是一溜暗影閃過。不過靈兒也不慢,像一陣風緊追在後麵,眨眼之間就到了秦老大他們過夜的客店前,黑影鑽進了三樓一間窗戶。


    柳靈兒立即跟了上去,我通過她的視域看到了,房間裏麵點著一支蠟燭,秦悠悠盤腿坐在蠟燭前,臉上有驚慌之色。柳靈兒正要鑽進去,我急忙用意念叫停了她,因為我看到了秦悠悠手上拿著一個小小的皮影人,正是之前我見到的黑影模樣——那影子是她弄出來的!


    我很震驚,完全沒有想到她會法術,而且是這麽怪異的影子。她到底是什麽來路,想要幹什麽?


    柳靈兒很想衝進去,但是被我叫回來了,因為我相信秦悠悠對我不會有惡意,剛才那個影子雖然詭異,卻沒有明顯陰邪凶煞之氣,也不能算是邪惡的東西。


    柳靈兒回到我麵前,氣鼓鼓地說:“無事獻殷勤,非奸既盜,果然如此!我就覺得奇怪,她為什麽對你那麽好,原來早就欲圖不軌。”


    我翻了一下白眼:“胡說八道什麽?”


    “她半夜弄個影子鬼鬼祟祟鑽進來,要不是想非禮你,就是想偷你的東西,這不是非‘奸’既‘盜’嗎?”


    我一頭黑線,這個成語是這樣用的麽?


    影子!對了,我猛然想起秀姑曾經對我說過,八大旁門之中有一個叫影子門,亦正亦邪,大多是神偷俠盜,行蹤神秘,可能已經失傳了。皮影戲玩的就是影子,不就是影子門嗎?我早該想到了!那麽秦老大收入不高,出手大方的秘密也解開了,他一定是用“影子”來偷錢,到處演出是為了尋找合適的下手目標。


    偷別人的東西固然是一種世所不容的惡劣行為,但秦老大他們自己生活樸素,卻經常救濟窮困的人,也許他們偷的是貪官、奸商、地頭蛇的錢,是在做劫富濟貧的勾當,不是為了自己享受。秀姑說過影子門大多是俠盜,古老的門派在傳承他們的特技時,往往也在傳承他們的規矩和精神,所以秦老大是俠盜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主人,主人,你在想什麽呢?”柳靈兒打斷了我的思考。


    “沒想什麽。”


    “我們不采取一些行動嗎?”


    我有些意外:“什麽意思?”


    柳靈兒道:“我看秦老大不像好人,有好幾次偷偷地瞄你的魯班尺,十有**是想偷走。”


    我皺起了眉頭,秦老大偷我的魯班尺是不太可能的,但他既然在暗中關注,就說明他知道了我是魯班門的傳人,卻又假裝不知道,還說要收我當徒弟,葫蘆裏麵賣的是什麽藥?他可能比我想像的要更複雜和深沉。


    柳靈兒道:“也許是他叫秦悠悠假裝對你好,接近你,使美人計之類的……不對,她可算不上是美人。”


    我沒好氣道:“別亂猜了,你該回去了。”


    “這麽快又要回去了,我都被關了好幾天了!”柳靈兒撅著嘴,搖著上半身撒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胸前兩座山峰隨著身體晃動而震顫,一陣陣的波濤洶湧。這根本不是我看到的,而是她顯現在我腦海裏的,簡直就是局部大特寫。


    我嚴厲地說:“不許胡鬧,你心性還沒有定,要多下苦功修身養性,不宜接觸太多外界的事。你現在最該做的事,就是努力修煉,心裏長存正念、寬容、仁慈,不能有嫉妒、猜疑、浮躁……”


    “我還是進去。”柳靈兒捂住了耳朵,化為一股靈氣回到了木人身上。


    我隻能苦笑搖頭,我每次一開始說教她就跑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是有人這樣對我說教,我也受不了。


    第二天淩晨,我在操場上活動身體,突然感應到有人在後麵看我。轉頭一看,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道士,麵生得很,以前絕對沒有見過。他發現我注意到他,立即轉過了身,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


    我有些疑惑,這時天才朦朦亮,一大早從哪兒來的道士,而且不像是剛好路過。不過我好像沒有得罪過哪個門派的道士,現在我這樣子也沒人能認得出來,所以也沒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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