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那璀璨的金色陽光慷慨大方地遍灑在山間的每一個角落,眾人收拾妥當,準備啟程奔赴百川院。


    方多病心急如焚地拉著葛潘風風火火地走在隊伍的最前端,一路上嘴裏還不停嘟囔著:“這破行程,真煩人!”


    李蓮花神色安然,不慌不忙地跟在蘇蘇的身後。而蘇蘇呢,她的步伐顯得有些躊躇與不自然,勉勉強強地跟在方多病的身後。


    半山腰處,阿飛身背那把極具標誌性的長刀,戴著半片麵具靜靜地佇立在那兒,靜候著眾人的到來。方多病一瞅見阿飛,心中那股無名怒火瞬間“噌”地熊熊燃起,大聲吼道:“你這家夥,昨天我拚死拚活忙了一整晚,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你倒好,輕輕鬆鬆溜之大吉。今兒個一大早又不見你的人影,你到底想幹啥?還戴個破麵具裝酷,有啥見不得人的?”


    阿飛仍舊沉默不語,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塑般靜靜地立在原地。


    就在這時,身後的狐狸精歡快地叫了幾聲。蘇蘇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異常艱難地慢慢往上攀爬著,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格外沉重。李蓮花望著她,滿是心疼,輕聲說道:“蘇蘇,這山路崎嶇,要不我拉著你走,也好有個照應。”說著,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蘇蘇的手背。蘇蘇的臉一下子紅透了,嬌嗔道:“誰要你拉,我自己能行。”可那眼神裏分明閃過一絲欣喜與期待。


    李蓮花嘴角上揚,帶著幾分寵溺的笑:“行,那你小心著點,這山上的石頭可滑得很,若是摔倒了,我可會心疼死的。”說著,他不經意間靠近蘇蘇,手臂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肩膀。蘇蘇聽了,心砰砰直跳,嘴卻依然倔強:“哼,就知道哄我。”


    兩人繼續走著,李蓮花忍不住又靠近蘇蘇,柔聲道:“蘇蘇,看你累成這樣,我實在是於心不忍,來,把手給我。”說著,他伸出了手。蘇蘇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將手輕輕放在了李蓮花的掌心,李蓮花順勢握住,還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那溫暖的觸感讓她的臉愈發滾燙。


    李蓮花握緊了她的手,似乎想要傳遞給她力量:“這樣是不是感覺好一些?”蘇蘇害羞地低下頭,聲音細如蚊蠅:“嗯。”


    方多病極為不耐煩地轉過頭,衝著後麵喊道:“你們能不能快點,磨磨蹭蹭的,像烏龜爬一樣!”


    蘇蘇累得連擺手的力氣都快沒了,一下子癱坐在旁邊的石塊上,大口喘著氣說:“不行了,讓我喘口氣。”


    李蓮花在她身旁蹲下,眼中滿是關切。他伸手輕輕拂去蘇蘇額頭上的汗珠,柔聲道:“蘇蘇,別逞強了,來,靠著我休息一會兒。”蘇蘇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許猶豫,但最終還是緩緩地靠了上去。李蓮花微微側身,讓她靠得更舒服些,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另一隻手則溫柔地為她理了理淩亂的發絲。


    蘇蘇感受著他的體溫和氣息,心如鹿撞。她偷偷看了一眼李蓮花,正巧對上他溫柔的目光,趕忙又慌亂地移開視線。


    本來上山之前,因為前一晚與李蓮花同榻而眠的事,蘇蘇的內心還存有幾分尷尬。可此刻,累得氣喘籲籲的她,哪還有心思去理會那尷尬的氛圍,滿腦子都隻是想著趕緊休息一會兒,整個人都要累癱了。


    回想起早上醒來時的情景,自己渾身是汗地躺在李蓮花的胳膊上,蘇蘇就感到渾身不自在。隱隱約約覺得昨晚應該是自己發熱了,李蓮花想必是照顧了自己整整一宿。所以早上醒來時,她根本不敢驚擾李蓮花,本想悄悄地起身下床,可李蓮花昨晚睡在了裏邊,若要下去就必須得跨過他才行。


    左思右想,蘇蘇最終還是決定先起身,畢竟已然醒了,再這麽躺著也不合適。剛小心翼翼地探出半邊身子,就聽到一聲輕輕的笑聲。


    蘇蘇低下頭,隻見李蓮花睜著那雙明亮中帶著笑意的眼睛,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蘇蘇胳膊一軟,差點就狼狽地跌到床下。還好李蓮花眼明手快,伸手一拉,蘇蘇就這麽毫無防備地倒在了他的懷裏。李蓮花緊緊地摟著她,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小心點,莫急。”


    蘇蘇心裏懊悔不迭,隻覺得自己其實真不該這麽早醒來,真想就這麽昏睡過去算了。


    蘇蘇趕忙調整好自己的神色,強裝鎮定地坐起身,故作平靜地說道:“我……我起來了。”語氣盡量顯得淡定從容,不讓旁人察覺到半分的窘迫。


    李蓮花瞅著那紅得發燙的耳朵,嘴角微微上揚,半坐起身,稍稍往旁邊挪了挪,以便給蘇蘇留出足夠的空間下床。


    蘇蘇利落地穿鞋走了出去,那風風火火的模樣仿佛要將所有的煩惱都狠狠甩在身後。想到此處,蘇蘇努力揮散早上的回憶,開始琢磨起自己為何不在蓮花樓裏安然等候,非要跟著上山來。哦,原來是李蓮花非要讓自己來的,想到這,她心裏不禁暗自埋怨起李蓮花來。


    李蓮花拄著一根樹枝,瞧見坐在一旁顯得有些生無可戀的蘇蘇,側身對著方多病說道:“這百川院是不是還得繼續往上走啊?我實在是走不動了,你先帶人去百川院,我和阿飛、蘇蘇去旁邊的普渡寺歇息一會兒。”


    “你們倆可真夠虛的,哎,行吧行吧。自大狂,你把這兩人照顧好啊,帶人去普渡寺好好休息休息,順便你給自己上炷香,謝謝菩薩保佑你能活到現在。”方多病瞧著累得氣喘籲籲的兩人,滿是無奈地將人交給阿飛照顧,而後催促著葛潘趕緊快走。


    阿飛一聲不吭,既未點頭答應,也沒拒絕。


    李蓮花趕忙揮手趕人:“去吧去吧。這臭小子,老是針對阿飛,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蘇蘇看到阿飛那欲言又止的神態,好像有話要對李蓮花說,於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說道:“狐狸精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我去找找它。”


    李蓮花急忙伸手攔住她,指尖在不經意間觸碰到了蘇蘇的手臂,帶著幾分嗔怪說道:“找什麽找呀,小丫頭,你難道不累嗎?乖乖在我身邊待著。”說完,還把樹枝的另一頭遞給蘇蘇,示意她拉住,等會兒好拉她上去。


    蘇蘇看著被樹枝戳到的衣服,無奈地抖抖袖子,伸手抓住樹枝,李蓮花順勢輕輕握住她的手,順便拍了拍那一小處的土印,極其溫柔地說道:“蘇蘇,別到處亂跑,我可舍不得讓你受苦受累。”


    “沒想到你自己成了拖油瓶,還非得帶上另一個拖油瓶。”阿飛看著他們二人,嫌棄地皺起眉頭。


    “嘖,你這說的什麽話。”李蓮花無語地白了阿飛一眼,阿飛那精準的吐槽令他頗感無奈。隨後,他扭頭看向蘇蘇,輕聲細語地說道:“別理他,蘇蘇,有我在,別怕。”說話間,李蓮花的肩膀微微碰到了蘇蘇。


    “哼,一會兒咱們兵分兩路,你大張旗鼓去普渡寺查獅魂的下落,我去瞧瞧名冊上有沒有相關記錄。”阿飛瞄了一眼蘇蘇,對著李蓮花安排道。


    “好,謝了。”李蓮花不在意地笑笑,隨口道謝。


    蘇蘇掏了掏耳朵,頗為不滿地說道:“你們倆,一點都不知道避嫌。”說完,撇了撇嘴,雖不情願,但還是跟上了兩人的步伐。李蓮花拉著樹枝,察覺到蘇蘇的不情願,輕輕側過頭說道:“丫頭,別不高興啦,等會兒到了普渡寺,給你買好吃的,我的心呐,早都被你給勾走了,可別再生我的氣喲。”


    蘇蘇哼了一聲,嬌嗔地拍開他的手說道:“誰稀罕你那些好吃的,就知道說些哄人的甜言蜜語。”不過,她的腳步卻不自覺地加快了些。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傾灑而下,在他們身上映出斑斕的光影,三人的身影在山間逐漸遠去。


    在這古舊的寺廟大堂中,氣氛猶如沉甸甸的鉛塊,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蘇蘇瞪大了眼睛,目光中燃燒著不平的怒火,緊緊地盯著無了大師的雙眸,一字一頓,聲音顫抖卻堅定地緩緩說道:“這個江湖,需要李相夷之時,他就能成為天下第一,成為四顧門高高在上、一呼百應的門主,是整個江湖的希望所係,成為眾人仰慕、尊崇有加的豪傑。可一旦江湖風向轉變,不再對他有所需求,他就隻能無奈地成為平凡無奇的李蓮花。徹底被淹沒在茫茫人海之中,成為默默無聞的一員,再也無法重拾昔日那光芒萬丈的風采。”


    蘇蘇的胸口劇烈起伏著,話語愈發激烈起來:“十年前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過後,四顧門竟在刹那間分崩離析,如同泡影般瞬間破滅,消失得無影無蹤。金鴛盟也隨之陷入了漫長而無望的沉寂。您可知曉啊,大師!金鴛盟的那些部下,他們毫不畏懼艱難險阻,冒著生命危險,苦苦尋覓他們的盟主多日。經曆了千難萬險,好不容易才將其找回,然後絞盡腦汁地想方設法為其療傷。可那向來號稱名門正派、正義凜然的四顧門呢?他們當時又在做些什麽?”


    蘇蘇此刻的情緒已然如火山噴發般難以遏製,她的雙眼通紅,目光熾熱似火,仿佛能將這世間的不公通通焚燒殆盡。“他們不是在相互指責抱怨,就是匆忙地如同喪家之犬般解散四顧門。可有哪怕一個人,哪怕一個人去尋覓他們曾經奉若神明、頂禮膜拜的英雄?可還有人想到,他們的門主也許尚未死去,正孤獨無依地沉在冰冷刺骨的海底,苦苦等待著那一絲渺茫的援救?他們口口聲聲說需要的,真的是那個純粹無暇、一心為江湖的李相夷嗎?當李相夷帶來的不再是他們心心念念所期待的利益和聲名,他們渴望的李相夷,還是最初那個滿懷赤誠的李相夷嗎?”


    蘇蘇言至此處,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雙手合十,朝著無了大師深深地彎腰鞠躬施禮。隨後,蘇蘇緊握著拳頭,手臂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她咬著嘴唇,眼中淚光閃爍,卻倔強地不肯讓淚水落下。


    李蓮花在聽到蘇蘇這番義憤填膺的話語後,原本平靜如湖的眼底泛起了層層漣漪。他的嘴唇微微顫抖,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被梗在了喉嚨裏。那清俊的麵容此刻顯得有些蒼白,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與深深的動容。他怔怔地望著蘇蘇,仿佛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女子。


    過了好一會兒,李蓮花才緩緩舒出一口氣,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又欣慰的笑,聲音低啞地說道:“蘇蘇,沒想到你竟能如此懂我。”他的目光變得柔和而溫暖,眼中閃爍著感激的淚光,卻強忍著不讓其落下。李蓮花微微仰頭,試圖平複自己內心翻湧的情緒。


    無了大師也長歎一聲,同樣雙手合十回敬一禮。他望著蘇蘇,目光中滿是無奈與感慨,隨後將視線轉向李蓮花,眼神中充滿了複雜難辨的情緒,暗自思忖道:當日竟會是這般令人心寒的情景,難怪此人歸來之後心灰意冷,如同行屍走肉。想必是親眼目睹了四顧門分崩離析、眾人相互埋怨的淒慘狀況,這才徹底對江湖、對人心感到絕望,不願再回去,這一去,便是整整十年的漫長歲月。


    “是老衲過於強求了。”無了大師無奈地連連搖頭,臉上滿是落寞與懊悔的神情。


    “老衲原以為,你這十年一直孤苦伶仃,形單影隻,卻未想到,竟能有蘇蘇這樣重情重義、為你不平的知心好友陪伴在側。”無了大師至此終於打消讓李蓮花回歸百川院的念頭,深知此事不可再勉強為之。


    李蓮花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淺淡而苦澀的笑,看向蘇蘇的眼神裏夾雜著驚訝、困惑和深深的感動。他輕輕拉住蘇蘇的手,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說道:“蘇蘇,從未想過你竟為我這般打抱不平,這份情誼,李蓮花銘記在心。”


    李蓮花臉上的苦澀之色竟在刹那間有了一絲淡去的跡象,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的目光落在蘇蘇身上,那眼神中摻雜著幾分不解的意味。似乎在疑惑,這個一直陪伴在側的女子,怎會將這複雜的世事看得如此清晰明了,仿佛能洞悉他內心最深處的隱秘。


    她竟不知道,蘇蘇看的這麽清。李蓮花這般想著,輕輕地將蘇蘇拉到身旁坐下,而後轉過頭對著和尚說道:“大師,今日除了這獅魂之事外,還有一事讓您幫忙。”李蓮花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急切與期盼。


    和尚聽到李蓮花的話,先是微微一愣,隨後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雙手合十,低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緩緩地說道:“李施主但說無妨,老衲自當盡力相助。”


    李蓮花指了指蘇蘇,說道:“大師,勞煩您為蘇蘇把上一脈,看看她這身體狀況,可有什麽不妥之處,可有調理的辦法。”


    和尚皺了皺眉,目光在蘇蘇和李蓮花之間流轉,說道:“李施主,這恐怕有些不妥,未經女施主同意……”


    李蓮花急切地打斷道:“大師,情況緊急,還望您莫要推脫。”


    和尚輕歎一口氣,說道:“也罷,那老衲就試一試。”


    說罷,他緩緩地移步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坐下。當看到李蓮花將蘇蘇的手腕放到桌上,露出纖細的手腕,並請求他把脈時,和尚的眉頭微皺,臉上露出一絲遲疑之色。


    “勞煩和尚在把上一脈,看可有什麽辦法。”李蓮花的語氣帶著幾分急切與期待。


    蘇蘇聞言,秀眉瞬間緊蹙,心中湧起一股抗拒之意,就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回。誰知李蓮花一直用力抓著,不讓她有絲毫動彈的機會。他的另一隻手更是順勢摟住蘇蘇的肩膀,牢牢地控製住她的身形,在蘇蘇的耳邊輕聲說道:“別鬧,一會就好。”


    蘇蘇掙紮的身形頓時僵住。李蓮花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蘇蘇的耳邊,酥酥麻麻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蘇蘇隻覺得耳垂處仿佛有一團火苗在燃燒,灼熱不已。那一瞬間,她的身體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僵硬得動彈不得。


    此刻,和尚抬眼看向僵持中的兩人,輕歎一口氣,說道:“李施主莫急,老衲自當盡力。”說罷,伸出手指輕輕搭在蘇蘇的手腕上,眼神專注而凝重,開始為蘇蘇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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