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那天來的很快。


    這邊鎮上的習俗是吃早上的年夜飯,很奇怪的時間規定。


    甚至在昨晚上,溫歡還聽見自家溫母說,要是誰家第一個吃上年夜飯,那麽在接下來的一年裏麵,都會有福氣。


    家裏現在也算是在做生意,溫家人都很重視這一次的過年,在昨天的時候,一家人就卯足了勁,想著要在這次拿下第一,讓日後的生意借著福氣能夠蒸蒸日上。


    因此,又是一個淩晨三點,溫歡被家裏的大哥從床上拉起來,眼睛都還沒睜開,手上就把被塞上了一雙筷子。


    溫歡:???


    他勉強憑借著心裏麵的信念感,強迫他自己睜開眼看了圈周圍,桌上大大的圓桌上已經擺滿了一盤菜。


    過年,十全十美才是好寓意。


    溫歡看著忙碌的家人們給祖宗準備好酒水,又拉著他起身叫在天之靈的長輩們吃飯,他身邊站著的是溫母,在吃飯的時候還聽見溫母輕聲的同祖宗說,希望祖宗保佑他出門在外能夠平平安安。


    也是在此時,屋外準備好的溫父飛快的跑過去點燃了鞭炮,引線被點燃的聲音和溫父笑嗬嗬朝回跑的聲音落在一起,隨之即來的就是劈裏啪啦絡繹不絕的鞭炮聲。


    不知道溫家是在哪裏買的鞭炮,有些過分的響。


    溫歡轉動著腦袋看向周圍的家人,隻能夠看見他們張張合合的嘴唇,無奈,他選擇直接詢問666:


    【“666,我們是第一家吃年夜飯的嗎?”】


    666回複的很快:【“是的,宿主。”】


    要是溫歡能夠站在高處,估計就能夠看見村子裏麵好些人家也亮起來的油燈。


    但即便沒站在高處,等到天再亮上一些,溫歡也能夠看見,每家每戶升起來的炊煙。


    鞭炮聲最後停下的時候,溫歡聽見三哥笑著說:


    “真好,這下咱們是頭家,有頭彩,明年肯定會順順利利的。”


    現在不講究封建迷信,但這隻能算是吉祥話,家裏麵的人並非真的信這個,但聽見這話,心裏麵卻都是多了些期盼。


    溫歡還很困,眼睛都懶散的隻睜開小半,但現在也跟著開了口:


    “咱們的日子啊,就是要越過越好呢。”


    年夜飯吃完,溫歡又偷摸找了個地方補覺。


    家裏麵的人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和精力,真的去補覺的人倒是少,反倒紅紅火火的開始燒水準備打掃衛生。


    村子裏麵的習俗都這樣,大年三十的,就應該好好的打掃衛生,在一年的最後一天將家裏麵的黴運和不開心全部都掃除幹淨。


    這樣剩下的好運和開心就全部都是明年的了。


    溫歡在陷入沉睡前的上一秒還在很誠懇的詢問666:


    【“666,你說我現在睡覺就讓家裏人幹活是不是不太好?”】


    666情緒複雜的看著自家宿主都快轉圈圈的雙眼,很體貼的說道:


    【“怎麽會,要是原主都不會樂意淩晨三點起來吃早飯。”】


    666的話一出來鑽進溫歡的耳朵裏麵,溫歡心就安定了。


    但他也給不出多餘的回應,眼睛一閉就睡著了。


    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打掃完家裏麵,家家戶戶還要好好的燒上熱水,再舒舒服服的額洗上一個熱水澡。


    這個講究跟先前清掃家裏麵的習俗本質上說還是一樣的。


    家裏趕走了黴運,這家裏人自己身上的黴運不也得好好趕走嗎?


    溫二哥從門外鑽進來的時候,眼睛一瞅就正正對上了自家小五半眯著的眼,他一聲小五卡在了嘴巴裏麵,最後呆呆的問:


    “小五、小五,你什麽時候醒的啊?”


    溫歡:“沒多久,就是不願意起,被子裏麵好舒服。”


    大過年的,溫歡身上懶蟲很厲害,躲藏在溫暖舒適的棉被裏麵,半點想要出來的意思都沒有。


    “二哥你幹嘛?”


    他甚至很有閑心的問了問突然鑽進來的溫二。


    溫二站在原地顯出莫名的局促,甚至他下意識的朝門外看了兩眼之後才真的回想起來他今天是來幹嘛的。


    “起床了小五,今天大家要好好的洗一次熱水澡,連頭發一起洗幹淨,將身上的黴運和不好的事情都留在今年,等到今晚一過,迎接的就全部都是最好最新的一年。”


    很好的習俗,溫歡在腦袋裏麵稱讚了句,但身體依舊懶散的攤在床上不動彈,隻想等之後再說。


    “二哥,你叫家裏人先洗啊,我還想再躺一躺。”


    過年前的勤快好像已經被耗盡了,真正到了年三十,溫歡卻半點力氣都沒有,更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


    房間裏麵傳來溫二悶悶的一聲好吧,接著是房間門被打開的聲音。


    溫歡耐心的等了等,發現還是沒等到關上門的聲音,心裏麵疑惑,但堆積上的被子和他的姿勢確實沒辦法看清楚門前的情況,剛想開口詢問,砰地一下門關上了。


    挺好的。


    沒了外界因素,溫歡閉緊眼睛,試圖抓住睡夢的尾巴,但還不過三秒,身上就被什麽沉重的東西壓住,連帶著原先壓著嚴嚴實實的被角無故被掀開——


    “唔!!”


    溫歡一個鯉魚打挺,身上以非常不常見的速度來了個來回扭動,但由著腿部還被厚實的東西給壓著,這個鯉魚打挺有些失敗,最後完全是被鑽進被中冰冷的手掌刺激起來的。


    “秦時!!!”


    他看清楚壓著他的人是誰,當即叫出了聲,“你什麽時候來的,啊,你的心好狠啊!”


    竟然在大冬天的冰凍他這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睡夢人。


    “欸。”


    做壞事了的人半點醒悟的意思都沒有,甚至很不要臉的應了句聲。


    溫歡看著趴在他雙腿上,心裏麵暗戳戳的問666:


    【“你說,秦時是不是開竅了,我怎麽感覺他在用他的臉蹭我的腿呢?”】


    666覺得自己宿主說的不像是假話,也跟著仔仔細細的觀察了好半會後下定義:


    【“宿主,我也這麽覺得,要不您主動一把?”】


    主動?


    溫歡看著麵前一個黑乎乎的後腦勺,也覺得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是該近一步了。


    這個時代同性戀還沒被大眾所熟知,隻有很少的村子裏麵才會知道這些情況。


    溫歡覺著,他要是真的不說,秦時就算在家自己憋死,腦袋怕是都轉不到這個彎彎上來。


    這麽想著,溫歡沒再糾結剛秦時手上犯賤的事情,反倒慢慢的伸出手輕輕的落在了秦時的脖頸上。


    他能感受到,他手掌下麵,猛地繃緊著的肌膚。


    來自秦時。


    溫歡的手暖烘烘的,畢竟在被子裏麵暖了那麽久,就算放在秦時的脖頸上,都隻讓溫歡不經意的皺起眉,反倒還覺得秦時的脖頸處冷。


    “秦嬸子沒給你打條圍巾出來?”


    自己壓住自己臉的秦時聲音悶悶的傳出來:


    “打了,今天外麵下了點小雪,進屋的時候就摘掉了。”


    聽了他這話,溫歡下意識的看向窗外。


    隻可惜什麽都看不見。


    農村現在好些地方的磚瓦房都還是用紙糊住的。


    溫歡這個房間也不能例外,他坐在裏麵,隻能看見透進來的亮光,但外麵的雪倒是一點也看不見。


    “二哥也是,進來都沒告訴我下雪也就算了,竟然連你來了也跟著瞞著。”


    冬天了,誰家誰戶進出門都會隨手帶上門,溫二哥又不是不知道分寸,想來也就是因為秦時在外麵,兩個人碰見了,才故意沒關上門的。


    “你還挺會蠱惑人心!”溫歡收回他的手掌改成了一個小手指頭,慢慢的戳上了秦時的脖頸,一下一下的,力道不大,但就是讓人忽視不了。


    原先還能臉皮厚著躺著不動的人,現在硬是被這奇怪的感覺逼迫得動不了。


    因為,秦時腦袋突兀的朝後麵一縮再一抬,換了個類似跪坐的姿勢吊兒郎當的正麵對上了溫歡。


    “我可沒做壞事。”秦時喉結滾動,身體某處發生的怪異活動硬是讓他不自覺的身體晃動,多年來麵不改色的本領在現在失靈的有點明顯,身體再怎麽表現的無所謂,臉上的怪異卻藏不住。


    溫歡癟癟嘴,都不想張開嘴巴去反駁這人不要臉的話。


    但他倒是看見了秦時的不對勁,也不急著出去看什麽下雪了,他就安安分分的待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秦時,倒是打定主意今天來場死磕了。


    他雙腿被秦時的雙腿給緊緊的禁錮著,試探著朝回抽了抽,除了感受到男人不斷加重的力氣以外,全是在徒勞。


    兩個人之間的差距拉開,溫歡沒辦法動手動腳,就隻能賣乖的笑了笑。


    他生得好,這些年在家裏麵也是吃的好的穿的好的,跟同村子裏麵同年齡的孩子比,身上肉都多些,小臉都圓上兩分。


    現在眼睛裏麵含著笑,彎彎的眉毛和睡了這麽久染上溫度的臉相得益彰,便上那微微突著不明顯唇珠的唇都帶著明亮的紅色,像是剛喝了甜牛奶,還能隱隱聞見些甜膩的香。


    他沒說話,光是這麽一個勁的盯著人看,就成功的讓秦時眼神飄忽,怕是多做點什麽,這人就能落荒而逃。


    兩個人之間氣氛詭異,秦時隻能感受到麵前的人和心髒不斷加速的跳動,好像再深遠一些的東西就全部都被丟失殆盡,被他自己刻意的屏蔽了。


    也是在此時,他聽見溫歡打趣的說道:


    “秦哥,你現在這樣子好像害羞的小娘子,哈哈,要不是你是我哥,要是換成女孩子這麽看著我,我怕不是以為這人喜歡我呢!”


    溫歡的話聽著像是玩笑,秦時心裏麵卻像是被扔進了塊炸彈的池塘,咕嚕咕嚕沉沒在水中,他不知道這個炸彈會不會爆炸,也不知道這個炸彈什麽時候爆炸。


    他朝溫歡望過去。


    門被緊緊的關著,窗戶糊住了紙,透進來的光隻能給房間裏麵提供勉強的照明,人朝裏麵坐一點都會有些看不清。


    但秦時現在看著溫歡,卻覺得,對方在這樣的環境裏麵,依舊明媚得像是在發光。


    他的心髒跳動的速度連他自己都覺著不正常,腦袋裏麵無意義的變成許多連動的符號,還有耳邊震耳欲聾的逼問。


    他聽見他的心在問:


    他為什麽會這麽想,我自己的眼神是什麽樣子的?溫歡會想要找什麽樣的娘子…以及濃重的不甘心。


    就因為他是男人,就這麽幹脆的將他放在了兩個人親密關係之外嗎?


    隻是這個想法太嚇人了。


    嚇得秦時在生出這樣明確的想法時,他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的沒了。


    溫歡眼睜睜看著,沒阻止也沒做出什麽動作。


    他心裏麵很清楚,這個認知無論如何都是需要秦時建立的。


    在這樣的時代裏麵,談戀愛都是談的被世界不容許,被時代所唾棄的戀愛。


    溫歡希望秦時能夠認認真真的考慮好。


    【“要是他不能接受也沒關係。”】


    溫歡跟666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他隻是故作大方的說道:


    【“反正我們也沒辦法保證,每個世界的我們都會相愛的,對吧?”】


    666對主角還算是有信心,【“放心吧宿主,這主角跟個病毒似的追了你這麽久,這次也不會例外的。”】


    【“病毒?”】


    溫歡注意力成功的被666所說的話給吸引走,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還覺得莫名有些同秦時很貼切。


    666:【“可不就是病毒,咱們正常快穿局程序運轉的這麽好,他一個勁的違反規定跟著你,不就是病毒?”】


    這話倒是真實,溫歡笑了下,心神終於沒再一個勁的放在先前的事情上麵。


    但他也沒準備一直躺下去了。


    【“算了,下去看看雪吧。”】


    溫歡在自己的世界的時候是沒見過雪的。


    但後麵穿越的世界好些,待的時間長,別說是雪了,好多風景都已經在主角的陪伴下看了個遍。


    倒是應了那句老話,人活得久了,倒是什麽事情都能看見了。


    但抱著這樣的心態,等出門看見漫天飄落的雪花時,溫歡心裏麵還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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