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我並不知曉。”


    金換搖了搖頭,滿是惆悵:“地獄宮,厲火教這兩方勢力,當年陳同和他們打交道得多,我隻知道,得藥王穀指點後,原本陳長老一直殷勤仔細地打聽著雪妖出沒的消息。”


    “我幫過他出手幾次,不過能出江湖走動的妖族,都是一定修為在身的成年。幼年少年的妖族極其少見,所以並沒有什麽收獲。我也隻能每年幫他壓製一次火毒,不過這兩三年,他好像胸有成竹,說是再熬一熬,很快就能解脫了。”


    “我問他是不是尋到了什麽法子,他一直沒有明說……”


    金換搖頭輕歎:“前些日子,戒律堂查滯留礦區的半妖嬰孩之事,偏那孩子正巧一半妖族血脈就是雪妖,當時我就猜到了。”


    “劍神作保,洛山上下沒人動得了那個孩子。隻是沒想到,老陳終究是不甘心,到底還是鋌而走險了啊,唉……”


    歎息聲中,洞府內忽然一陣沉默,眾人心思各異。


    林弈樓有些慶幸沒讓九月跟著一起來,從生下來就被歹人當作一味藥覬覦了十幾年,這個世界的惡對她來說,著實太過赤裸了一點。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那頭,陳濤直搖著頭,眼淚汪汪,一副無法接受師父離世的模樣。


    顧月影湊近了有琴雨和林弈樓,低聲道:“洞府內沒有動手的痕跡,屍體眉心有紅點,印堂剛開始還沒不對之處,如今開始慢慢泛紫,確實是識海被劇烈反噬的表現。身外化身被毀,主人必然會遭到強烈的反噬,若他還有炎魔赤陽掌的舊傷在身上,一時沒撐過去,死了不稀奇。”


    “有琴師侄。”龐若海沉默片刻後看向有琴雨,聲音微凜:“今年的修行物資份例,大秀峰讓出兩成,賠與棲霞峰,以作為這件事的歉意,你覺得如何?”


    有琴雨眉頭一挑,明白龐峰主這是希望事情到此為止的意思,不由自主瞥了眼金換:“那他呢?”


    “有琴師侄。”龐若海聲音更沉幾分:“金長老有錯,也是出於同門之義,手足之情,情有可原。如今首惡多行不義,已然自斃,死者已矣,就算通告全洛山,你難道還能讓陳同複生過來領罪受罰嗎?”


    有琴雨默然,目光再看一眼死去的陳同,蹙眉思索,今晚事情也算清楚,龐若海是個好麵的人,明顯不想家醜外揚,想要私了,不願意走到戒律堂興師動眾。


    有琴雨與棲霞峰幾人對視一眼,眼神交流,皆是她做主即可的意思。


    “好,既然事情清楚,陳同長老又已身亡,我作為晚輩,就不多糾纏了。”


    有琴雨拱手道:“今晚多有叨擾,還望龐峰主見諒。”


    龐若海淡淡應道:“無妨。”


    ……


    ……


    棲霞峰大戰身外化身,再上大秀峰興師問罪,再聽金換長老一道自白陳訴,完事回到棲霞峰時,已經是接近五更天的時辰。


    有琴雨讓林弈樓和嶽清靈自去休息,自己帶著沐雲初和顧月影去了安排好的客居安歇。


    閑月閣和落月閣在同一個方向,兩人漫步而回,林弈樓心情有點沉悶,沒有像以往那樣主動說些逗趣的話。


    嶽清靈自然看得出來,自從聽到金換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著想為陳長老治毒卻可惜幼年雪妖女孩難尋。陳同長老更是在一個女孩剛出生時就將其視作一味藥引,隻等著成熟采摘。


    她聽著也覺得不恥和惡心。


    這是她當時的心情,她雖不是大丈夫,但也知道事有所為,有所不為。


    她同樣看得出來,林弈樓的心情是憤怒,非常的憤怒。


    忍了幾次,快到落月閣門口的時候,嶽清靈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師弟,你今晚,是在九月的居所裏吧?”


    那般的地仙強者,若不是撞了個正著,嶽清靈無法想象林弈樓能比三師姐,還有今晚初見的沐雲初,甚至比她反應還快。


    林弈樓腳步一頓,看著嶽清靈的眼光變得奇怪起來,猶豫了下才開口:“她才十四歲,還是個孩子!我沒那麽禽獸!你瞎想什麽?”


    “我不是那個意思!”


    嶽清靈脫口而出,臉色不禁發紅了起來,惱怒地往林弈樓手臂拍了一下。


    林弈樓微蹙眉頭撫過右臂被拍的地方,清靈妹妹沒下死力,但也沒刻意收勁,還真挺疼。


    “我的意思是……”


    嶽清靈深呼吸了兩下,緩和下情緒,才用略帶凝重的語氣說道:“你似乎,對妖族很包容!甚至很願意親近?”


    林弈樓微怔了下,然後輕歎了聲,淡淡一笑:“師姐是覺得,我作為林神將府後人,應該和嶽家一樣,逢妖必殺?”


    “不應該嗎?”


    “那九月呢?”林弈樓道:“撇開風師伯的因素不談,假設你在外遇見了九月這樣一個妖族少女,你知道她不曾為惡,隻是個活潑好動有點鬼機靈的小姑娘,你會因為她是妖族這個理由,毫不猶豫就選擇殺死她?”


    嶽清靈一時沒有回答,她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嶽家軍逢妖必殺,在她從小接受的觀念裏,妖族,就從來沒有善良一說。


    “可是,林將軍,林夫人,都死在赤淵妖域妖族手中……”


    嶽清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舅舅,她懂事的時候,大夏赤淵之戰已落幕多年,那些軍中先輩烈士的事跡離她尚遠,但自小疼愛她的舅舅死於赤淵妖域刺客之手,是她親身經曆,甚至親眼目睹的,每一次想起,她都恨不得領軍蕩平赤淵,所以她才不明白。


    “世兄難道不恨嗎?那可是血仇啊!”


    林弈樓不由得沉默,其實即便他不是生而知之的穿越者,從小到大的經曆來說,其實奶奶並沒有對他灌輸過什麽妖族可恨,大仇當報的思想。


    那是一位和藹的老人家,隻希望她的孫子能夠平安快樂地活著。


    “如果一定要說恨的話……”


    林弈樓沉默良久後輕聲歎道:“我更恨戰爭吧!赤淵侵夏,商朝大軍先滅宋後滅周,烽火狼煙,一將功成萬骨枯,累累白骨下,都是百姓絕望的苦。如果可以,不打仗,才是最好的人間啊!”


    嶽清靈目光閃動,倒是有點理解了林弈樓的想法,搖頭笑歎一聲:“世兄還真是個善良的人啊。可惜,這世道,怕是很難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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