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性還算得上沉穩的林弈樓自然不會因為田芸幾句綠茶意味滿滿的話術心生什麽波瀾,讓他眸中閃過凜然之意的,是武興平在田芸的話術刺激下,還真說出了點石破天驚的話。


    ‘水月劍仙?嗬,那個賤人!此行怕是回不來洛山了!偏生近百年沒在山門露麵的劍神忽然現了身,似乎也跟那姓林的挺親近,走了一個劍仙,來了一個劍神,當真是晦氣得很!’


    ‘殿下此言何意?陳峰主她……’


    ‘不該你打聽的事,不要瞎問,更別瞎傳!’


    ‘是,奴家知道了……’


    林弈樓默默看了幾眼紙稿上不算多長的四句對話,清楚地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陰謀味道。


    很明顯,武興平即便是五皇子,於水月劍仙來說,也不過螻蟻之輩,但五皇子背後的商皇不是,武興平不敢對陳素衣如何,商皇武東可未必。


    殺死僅次於洛山劍神的水月劍仙,洛山劍宗的實力自將大打折扣,再加上鬼王宮之事疑似背後有大商朝廷的手筆,毫無疑問,商皇武東對洛山劍宗已然不是明裏暗裏的打壓,他在一點一滴,切實地削弱著洛山劍宗的實力。


    林弈樓手握紙稿,坐在椅子上,靜靜地閉目沉思著。


    倘若劍仙師父真的遇害,他手上有這影石為證,風師伯定然不會無動於衷,到時候,若引得洛山劍宗與大商一戰,估計都不必多等兩年又數月,必然會有可乘之機能夠救人,就是他尚且沒弄清楚北山大哥究竟被囚在洛山何處。


    不過,想要殺水月劍仙,也必然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至少林弈樓敢肯定,沒人敢在大燕帝都金川城動手。


    誅殺號稱僅次天啟五強者的水月劍仙,動靜自然不會小,金川城有內廷供奉高手,有護國神將,更有百花仙姑,更別提與大燕朝廷有關的各方勢力。


    林弈樓相信,這些人早都得到過消息,陳素衣正在金川沈府會友,他們更明白,陳素衣如果在金川城遇襲,而他們卻放任不管地任其死在強敵之手,死在金川城,將會引發多麽大的麻煩。


    所以如今陳素衣還在沈家做著遠道而來的貴客。


    隻是,當真要放任這件事不管嗎?


    做了一年多時間的棲霞峰弟子,他和劍仙師父要說有什麽深厚情誼,自然是談不上,但多少是有一場師徒情分在的。


    而且她還為他重塑了根骨,雖然是為了還那修複秋水劍的人情。


    但她也是為了給他撐腰,一劍殺上過天朱峰的;雖然每次都被揍得很慘,但劍仙師父指導弟子修行,確實是認真執教,不曾怠慢;更何況,他們還下了不少次棋,雖然師父的棋力太過湊合了一些……


    睜開眼的林弈樓搖頭笑歎兩聲,雖然劍仙師父若是意外罹難,對他來說更有發揮作用的餘地,但那可是師父啊!


    他提起筆,抽出空白的飛信紙,洋洋灑灑寫了封信,停筆後將信紙折疊兩下一卷,彈指將其化作流光,頃刻消失於天際。


    之後,仿佛沒有任何事發生,林弈樓照常去了後山做自己的日常修行,待時辰差不多,嶽清靈帶著小蘑菇送來了飯菜,酒足飯飽之後,兩人繼續合練劍陣。


    日常行程比較和往日不同的是,在與嶽清靈修煉結束後,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林弈樓炒了點下酒菜,又拿了兩瓶好酒,去拜訪了大秀峰的陳濤師兄。


    不知道也就算了,親眼目睹陳濤師兄經曆人生至暗時刻,這位師兄性格老實,與其做了幾回丹藥生意,每次都是保質保量的完成,從不玩以次充好那一套,據說那回買翻雲蟒的蛇血蛇骨,也是為了給田芸製作破境的丹藥。


    真是,一言難盡……


    雖然稱不上有太深厚的交情,但林弈樓對陳師兄觀感還算不錯,真怕他一時衝動做出點什麽傻事來。


    大秀峰,陳濤居住的洞府。


    麵對神色沉穩,絲毫不像剛經曆過生活沉重又無情的打擊,完全沒有林弈樓想象中哀莫大於心死之色的陳濤師兄,林弈樓還真有點佩服。


    反而是陳濤有些奇怪,棲霞峰就算人再少,林師弟要找人喝酒,何至於繞到大秀峰來找他?


    “林師弟這是……”


    陳濤看著從食盒中拿出幾碟小菜,又給他斟了杯酒的林弈樓,試探出聲:“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嗎?”


    “非也非也。”林弈樓微笑搖頭,隨口道:“隻是今夜想找個人喝酒,又不想找太熟的人喝酒,我與陳師兄不算熟絡,也不算一點交情沒有,恰是正好,還望師兄不要嫌棄。”


    “林師弟言重了。”陳濤笑應一聲:“既然如此,那我就榮幸作陪了。承蒙師弟看得起,我先幹為敬!”


    “痛快!喝!”


    心事能夠隱藏,身體卻很誠實,幾杯悶酒下肚,陳濤漸漸地就開始顯示出點借酒澆愁的意思,林弈樓攔都攔不住,最後自然是喝得伶仃大醉,抱著林弈樓又笑又哭,一會哭從小將他養大的師父驟然離世,一會哭青梅竹馬的紅顏薄情寡恩,不知廉恥。


    這場景林弈樓不算意外,或者說他此趟來就是希望陳師兄能夠發泄一通,故而帶了地仙喝了都得暈乎的醉生夢死,最有一舒心中鬱結之效。


    效果確實不錯,第二天醒來的陳濤笑得明顯灑脫許多,就是一想昨夜在林師弟麵前的失態,頗有點無地自容的感覺。


    但也經過此事,兩人倒是成了酒友,不時湊上一頓,默契地做著不算相熟的朋友,除了第一次陳濤酒後失態,他們之間,時事熱點,丹藥功法,旁人八卦無所不談,就是心照不宣,從來不聊自己的事情。


    年節過後,冬去春來,草長鶯飛的季節裏,能聊的事其實不少。


    例如棲霞峰的大師兄蘇明在他們第一次喝酒後的翌日就回到了洛山。


    驚聞離山期間,風師伯閃現棲霞峰山腳,惋惜不已,連連感歎,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發泄情緒,聲稱想討教討教風師伯所傳的二人七劍成陣,然後十招破陣,直接把林弈樓和嶽清靈打得落花流水。


    林弈樓隻能說大師兄當真頗得劍仙師父真傳,切磋起來是一點不留手。


    也因此,他第二次找陳濤師兄喝酒,眼圈還有點發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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