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霞看著鄭文靜漂亮柔弱的樣子,最終還是沒好意思說她,隻能告誡她兩句:“實在找不到人幫忙就算了,連長不喜歡偷奸耍滑的人。哪怕真的幹不動,你也別傻站著,多少動一動做做樣子,就算完不成任務,多少也幹一些活,這樣楊連長訓你的時候多少能給你留些情麵。”


    鄭文靜說話的語氣仍舊是有氣無力的:“我知道了。”


    吃過飯,三人結伴一塊回知青大院。


    楊連長已經等在工地裏。


    他先是檢驗了昨天的勞動結果,著重表揚了幾個幹活幹的又快又好的,倒也沒批評幹的差和幹得慢的,因為昨天才是第一天幹活,得給這群城裏來的‘少爺小姐們’有個適應的過程。


    不過最後他也提醒了,要他們幹活用心一點,不要總想著偷懶耍滑,不然最後發工資的時候,就別怪給別人發的多,給你發的少。


    當然,鄭文靜並沒有把楊連長這番話放在心上。比起幹活,她情願少發點工資,反正她吃得少,餓不死。


    所以楊連長一走,鄭文靜就紮一頭進男知青堆裏,沒一會兒就找到了一個願意幫她幹活的男知青。


    她高興的跳起來,手舞足蹈的說:“李騰飛同誌,太謝謝你了!改天我請你去團部國營飯店吃飯!”


    少女漂亮嬌柔,彎唇一笑,猶如春風拂麵,輕柔卻撩人,輕而易舉的攪亂一池春水。


    她的臉沐浴在陽光下,一張麵容白皙嬌柔的就像一隻軟綿綿的白雲團子,讓人忍不住想揉入懷中。


    李騰飛的臉不可自抑的變得通紅起來,他連忙擺手:“不,不用,我是自願幫你的,不用你請我吃飯。”


    雲喬平靜的看著這一幕。


    她並不讚同鄭文靜的做法,但也沒想說什麽。


    畢竟一個人是一個人的想法,鄭文靜願意怎麽做是她的自由,不需要旁人對她的行為指手畫腳。


    雲喬隻是覺得人都已經來到北大荒了,以後幹活的日子還多著呢。如果一開始就受不了,也不嚐試著去努力,那麽以後該怎麽辦呢?


    一次兩次能夠找人幫忙,但總不能天天都找人幫忙幹活吧?


    模樣長得再漂亮,能讓人一時動心,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慢慢失去效果,畢竟人是最貪心的物種。


    人心難滿,欲壑難填,當默默付出的人漸漸開始變得不滿足,到那時候,又該付出什麽代價?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想過。


    雲喬在心裏暗暗的歎了一口氣,默默的移開了視線,埋頭開始挖土。


    鄭文靜找到幫自己幹活的人,就不在工地上待了。她嫌太陽太曬了,便打著哈欠回宿舍補覺去了。


    齊春回盯著鄭文靜的背影,眼睛裏的嫉妒仿佛已經化成了實質的液體,滿的要溢出來了。


    她也很累。


    昨天不僅幹了一下午的重活,夜裏還要熬夜寫那兩千字的檢討。


    她比鄭文靜睡得更晚,身心更累。


    她也想學著鄭文靜的樣子,去示弱,去撒嬌,但男知青們並不怎麽搭理她,也沒有主動願意幫忙的。


    最後隻有一個臉上長著一些青春痘的男同誌見她可憐才說:如果自己的活能提前幹完,就幫她幹一些。


    齊春回聽著他那帶著施舍的語氣,難堪的眼都紅了。


    她梗著頭拒絕了:“既然你這樣為難,那我還是不麻煩你了。”


    施舍一樣的幫助,她才不需要!


    他還長了一臉的疙瘩,一個一個的大膿包,看著就跟癩蛤蟆一樣,讓人惡心死了!


    齊春回心想:哪怕再沒有人幫她了,她也不需要這樣的人幫忙!


    其實說句公道話,人家男同誌並沒有她詆毀的那樣不堪,隻是正值青春期,臉上長了一些青春痘而已,過不了多久就會消下去的。


    男同誌一片好心,卻被齊春回說的麵紅耳赤的走了。


    最後還是齊斌看不下去,主動走到她麵前:“姐,你要是累的話,也回去休息吧,你的活我幫你幹。”


    “不用你,你光是幹自己的活就已經夠累了。我自己還能再堅持一會兒。”


    齊春回還是很心疼自己的龍鳳胎雙胞弟弟的,她是想找個冤大頭幫她幹活,但卻不想讓她自己的弟弟當這個冤大頭。


    齊春回好不容易堅持到下工,剛要去食堂,卻被通訊員呂勳叫住:“你是不是齊春回同誌?”


    齊春回遲疑的停下腳步:“是我。”


    “你檢討寫好了嗎?”


    齊春回臉色瞬間就白了,她下意識的垂下頭,小聲說:“寫好了。”


    “蔣主任在隊部等你。你既然寫好了,就帶著檢討快點過去吧,別讓人等急了。”


    呂勳說完就離開了,徒留臉色煞白的齊春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半個小時後,隊部正放著熱血紅歌的大喇叭突然停了,過了一會兒,廣播裏突然傳來一道帶著哭腔的女聲。


    “大,大家好,我是首都女知青齊春回,這是一封道歉信,我真誠的向滬城女知青葉雲喬道歉……”


    廣播響起的一瞬間,知青大院裏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豎起了耳朵。


    吃飯的,打水的,洗衣服的……都放慢了手裏的動作,豎起耳朵認真聽起來。


    齊春回一邊念道歉信一邊哭,好幾次都哭的失去了聲音,念得斷斷續續,讓人聽不清楚。


    這時旁邊又會響起一道嚴肅的女聲讓她“好好念。”


    是婦女主任蔣玲。


    蔣主任一說話,齊春回的哭聲就停了,說話的聲音也能更清晰一些。


    就這樣,她磕磕絆絆的念完了一封道歉信,將她的所做作為交代的清清楚楚。


    是怎樣‘一時衝動’起了邪念的,又是怎樣‘鬼迷心竅’汙蔑葉雲喬偷竊的,又是怎樣‘栽贓陷害’自己將錢票塞進葉雲喬的枕芯裏的……


    一樁樁一件件全部說了出來,稍有含糊的地方,蔣玲主任便會‘咳嗽’一聲作為提醒,齊春回便不敢再給自己找補了,老老實實的交代清楚。


    直到一封道歉信念完,蔣主任才終於大手一揮,放齊春回離開。


    之後又借著齊春回的例子發表講話,在廣播上告誡其他人‘引以為戒,不要走上道德的歪路’。


    回去的路上,齊春回被異樣的眼神包裹著。


    一路上凡是遇到的,所有人都對她指指點點的。


    眾人對她議論紛紛,難聽的話順著風一條條的直往她的耳朵裏鑽。


    齊春回覺得難堪至極,恨不得立刻就找個沒人的地縫鑽進去。


    她不敢抬頭,低著頭捂住臉埋頭往知青宿舍跑。


    她肚子也很餓,但她沒勇氣往人多的食堂去。


    便這樣餓著肚子,躲進被窩裏狠狠的哭了一場。


    之後,人就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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